在我工作的安親班裡，有個三年級的小男生和他媽媽讓我失去了耐性。
第一天上班，陳老師就告訴我這個小鬼非常麻煩。當時我沒什麼感覺，應該說是那時候對「小朋友」這種動物其實沒什麼好感，我也沒想到在接了這個工作之後，會越來越覺得他們可愛，更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有那麼多耐心在這些孩子們身上，不過那是另外一回事了。現在想說的，是這個麻煩小鬼給我的感想。
這個小男生是安親班裡跟我有實際接觸的二、三十個小孩中，唯一把我惹毛的。他的學習狀況並不好，而更讓我抓狂的是家長的態度問題。
話說這個問題小朋友，根據陳老師多年的經驗和觀察，以及帶他三年的心得，「這是一個有問題的孩子。」當陳老師這麼告訴我的時候，其實我對這樣的結論有點反感，說真的我並不贊成在孩子身上貼標籤，但是經過幾個月的相處之後，我慢慢能了解陳老師的教學立場了。
小朋友的問題超乎我想像中的多，就學習方面來說，他的進度很慢、反應不好，嚴重的是他無法專心，很容易因為周圍的一點點風吹草動而轉移注意，容易分心也就算了，更糟的是，連吸引他分心的事情都無法讓他專注。他的眼神總是空空的，讓教他功課的我無法分辨他聽進去了沒有，即使問他懂不懂？哪裡不懂？再說一次好不好？他還是呆呆的看著我，連點頭搖頭都不會。
他寫字總是龍飛鳳舞，一整篇功課看起來就像許多凌亂的符號；很難得有一筆一畫會落在適當的位置。有時候發現了一個寫的比較整齊的字，下個字又是亂七八糟，不是筆劃擠成一團，就是一個字寫的像兩個或三個不相干的字排在一起。同樣的題目，前一分鐘寫對了，下一分鐘卻錯了，而且是很明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對這個題目完全不了解才會寫成那樣的錯誤。怎麼辦呢？我連他到底會不會都分不出來。
我每個星期都必須幫他寫日記，應該說是經由他亂七八糟字跡中，分辨出他的意思，再根據他的口述，幫他重新整理他的日記。
小朋友日記上寫：今天第一節下課打籃球，第二節下課投籃，第二節上數學，第二節玩大象溜滑梯…（略）…下課就回家。
以上是多數時候的日記內容，籃球會換成躲避球、足球之類。通篇不到一百字當中，除了錯字和拼錯的注音，還有前後顛倒的文意和詞句，以及鬼打牆似的反覆且無意義的敘述。
一開始，我的做法是幫他刪掉多餘的敘述，訂正錯字和錯誤的語法並且加上標點符號。可是每星期都會看見學校老師在他日記本上寫著「再加油」、「內容不足」、「寫字潦草」……並且還有許多因為老師看不懂而「再次」被訂正的紅字之後，我決定開始幫助他寫日記，過程是這樣的：
我：「來，你今天下課玩什麼？」
他：「籃球。」
我：「那你跟誰玩籃球？」
他：「ＸＸＸ。」
我：「那你有投進幾球？」
他：「沒有。」
我：「是喔。那之後哩，第二節下課你有進步嗎？」
（沉默）（呆滯）
我：「那你後來有投進嗎？」
（沉默）（分心）
我：「那你後來投進幾球？」
他：「兩球。」
我：「真的阿，那你有進步啊！那你有沒有覺得很高興？」
他（呆滯）：「有。」
…（以下略）…
於是我寫：今天下課我和ＸＸＸ在操場上玩籃球。一開始，我一球都投不進，可是第二節下課我投進了兩球，我覺得很高興……
然後把這篇我們「合作」完成的「草稿」交給他，讓他重新寫在簿子上，等他寫完，免不了還要再次訂正錯字和標點。即使如此，這對我和他而言已經是比較輕鬆且有效率的合作方式了。
可是有一次，別的小朋友經過，看見他的日記後跟我說：「小狐姊姊，他騙人，ＸＸＸ才不跟他玩，因為他打人。」「對啊！沒有人跟他玩。」在一連寫了好幾星期跟ＸＸＸ這個同學一起怎樣怎樣之後，聽見小朋友這樣說讓我很驚訝也有點難過，或許跟陳老師說的狀況一樣，他的問題不只是在學習上，由於欠缺表達能力與協調性，他在運動、才藝等方面同樣有障礙，也讓他的人際關係比其他小孩更困難。
對於這樣的小孩，學校和老師能做的真的很有限，我總認為家庭教育和家長的用心程度才是關鍵。一般而言，家中有這種狀況的小朋友，父母應該更用心才對，可是這個小男生的媽媽表現出來的態度讓我很生氣。
三年級小朋友在安親班的下課時間是下午五點三十分，大部分的小孩坐娃娃車回家，少部分是家長來接。有時候作業比較多，或是小朋友動作很慢，家長來的時候，小朋友還在做功課，這時候老師們會請家長幫忙回家後注意小朋友的功課進度，通常家長都很樂意，甚至會詢問小孩的學習狀況、要注意哪些事情等等。可是當老師跟這個小朋友的媽媽說：「他還有功課沒完成，回去之後，可能要麻煩你盯著他背書。」等等之類，媽媽竟然說：「那他留在這裡好了。我晚一點再來。」說完就先帶著小男生的妹妹回家了。或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問：「那他還要多久？」這時候陳老師就會很「客氣」的回答：「你要問你兒子啊！」
除了家長的配合度低，我還從陳老師和其他小朋友的口中知道，這個小男生曾經去看過醫生，據說是他的末梢神經出了問題，以致於協調性和專注力都非常差，可是看醫生也只是維持了一段時間，家長並沒有持之以恆讓小孩接受治療。
從這位母親的言談之間判斷，我只能說他是一位莫名其妙的媽媽。當陳老師提醒他星期六要記得帶小朋友來加課的時候，他會說：「假日不要叫我帶他來，我要去逛街。」甚至別的小朋友都曾經跟我說：「小狐姊姊，他媽媽今天不會帶他來了啦！他媽媽要跟我媽媽去逛街。」陳老師說他帶了這個小朋友三年，已經很習慣他家的教育模式了，該溝通的都說過了，狀況並沒有改善，即使現在小朋友本身的學習狀況比當初好，但是家長不肯配合，還是不會有明顯的進步。
我真的覺得這位媽媽對待孩子的態度有很大的問題，他甚至會用「我給你什麼什麼，你不要跟我出門」這樣的交換條件來拒絕跟孩子相處。
前幾天，這個媽媽來找陳老師，說他的女兒（也就是小男生的妹妹）會擅自拿家裡的錢去買東西，他說：「我不知道怎麼辦。但是我老公說要等我女兒回家之後，把她衣服都脫光，狠狠打一頓，看她怕不怕。」聽到陳老師轉述的我差點沒吐血，那時候我的反應是：「怎麼可以這樣？小孩有自尊心啊。而且她是女生，爸爸是男生，家裡還有其他人在，怎麼可以！這會不會太誇張！」陳老師覺得很無奈，說這些該說的他都說了，只希望爸爸可以不要這麼做。可是媽媽卻一臉笑容（感覺有點驕傲）的說：「我很少干涉我老公管教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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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沒有當過媽媽，不太能夠了解當媽媽的立場。但是我還是要說這真是一位沒有自覺的母親，不會教小孩就算了，連保護小孩都不懂。他難道會不清楚他的小孩在學校被同學嘲笑、被排擠嗎？可是他竟然選擇忽視這個事實！把責任交給老師，再來興師問罪，說他的小孩怎樣怎樣是不是我們沒有注意他！真讓我很想罵髒話！
教養小孩真的不容易，也可能每家都有不同的困難；並不是說我是外人，所以可以這麼輕鬆的評斷這家父母的態度。只是就我淺薄的認知而言，這樣的狀況真的很難以讓人接受。
當其他小朋友來問我，「為什麼小狐姊姊幫他寫日記？」、「為什麼他都空白這麼多？我都要自己寫。」……或者是「妳看，我都寫好了喔！我才跟ＸＸＸ不一樣哩！」、「小狐姐姐，其實ＸＸＸ都在給你找麻煩吧！」、「小狐姐姐你不要幫他改了，讓他被老師打啦！」……
我總不能跟小朋友們說是因為他有問題，所以我才這樣幫他吧！孩子們並不能夠了解這些。我只能告訴他們不可以這樣想。然後說：「因為我知道你會做的更好！所以你先試試看好不好。」
每個小孩都渴望被讚美和肯定，需要很多很多關心和愛。我相信這些小朋友其實是沒有惡意的，但是卻可以看出這個小男生以後面對社會環境的困難，現在他只有三年級，就免不了殘酷的事實打擊，以後會怎麼樣，真讓人不忍心想像。說的實際一點，這不只是家庭問題，將來的社會問題和負擔也是顯而易見的。
「成長」真的是一件不簡單的事。
PIC：這是我，在以前讀的小學玄關拍的，當然那時候我還沒唸小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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