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房裡一片漆黑,沒有開燈。
因為疲倦的緣故,她倚靠著身邊男人的肩沉沉地睡了。
時間禁止。
夢裡。
故事開始。
畫面是舊相片般的淺淺褐色調。
穿過一條又一條長長窄窄的小巷,她在巷底一扇破舊的木門前駐足。一對雙胞胎小女孩紮著辮子追逐嘻笑,繞過她的身邊,「咳,回來。」女孩們的母親邊揉著洗衣板上的衣服邊嚇斥著孩子;仍不忘對她拋一束探問的眼光,夾雜更多鄙夷並摻著看好戲的神情。刻意迴避那樣的不友善,她推門,「大夫,大夫。」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屋內瀰漫著一股濕濕冷冷的空氣,混上濃濃的藥草味;左面的牆上一小格一小格堆疊著高至天花板的小抽屜,右面是一個巨大的木頭架子,一層層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罐,有的罐子是空的、有的罐子裝了濕漉漉的動物屍體、有的看起來像泡在福馬林裡的內臟……,她似乎看見擺在架子左上角的那個罐子裡有一顆心在跳。
她急著轉身想走,一個沉沉的聲音叫住她,「妳好,請問喊我的是妳嗎?」她回頭,看見一名高高瘦瘦金髮藍眼的男人邊挽著袖子從面前的黑黑小門中走出來,給她一個神秘的微笑。
她愣愣著說不出話。
雙胞胎女孩的其中一個走了進屋,遞給她一只耳環,說是她剛才在屋外遺落的,她猶豫著接下。雙胞胎中的另一個小女孩出現,她看著一對雙胞胎,四隻圓圓亮亮的大眼睛晶晶瑩瑩地望著她,她看見她們白白小小的耳朵上晃著跟她手中一模一樣的耳環,一個女孩戴左耳,另一個戴右耳;兩條銀色細鍊子底下分別繫著兩個深紅色摻金線的小珠子,三只相同的耳環迷惑了她的視線,晃呀晃的,眼前兩個小女孩的身影逐漸重疊了又分開,分開了又重疊,四隻圓圓亮亮的大眼睛晶晶瑩瑩地瞅著她,瞅得她心煩,瞅得她沒來由的感到生氣。她急忙把耳環塞回小女孩手中,猛然一推,將女孩們擋在門外。
「阿姨,這是妳的。」
「阿姨,耳環要還給妳。」
「……」
女孩們稚嫩的童音從門外傳來,她聽見指甲刮著門板的聲音,「吱呀,吱呀」緩緩的像在撕裂某種東西。
「開開門啊!」
「這是妳的。」
「……」
她看見濃濃稠稠的深紅色液體,從門板上跟小女孩的手一樣高的位置,慢慢的流出、慢慢的滲開來,漸漸在她的眼前蔓延成一片紅。她不住地後退,再後退,撞到了男人身上,她回頭,一張金髮藍眼的笑臉正迎著她逼近。
「喊我的是妳嗎?」一個低沉的問句。
「開開門啊!」「這是妳的!還給妳。」一聲聲稚嫩的童音。
低沉的聲音混合著稚嫩的聲音,不斷重複再重複,轉變成一陣陣尖銳刺耳的喊叫怪笑,一道道由聲音幻化成的漩,在她的周圍穿梭著,旋轉環繞為一堵牆。
顏色是紅。
她出不去。
夢裡。
故事結束。
時間緩緩流動。
她醒在一個不確定的時間裡,周圍仍是一片漆黑,黑得分不清自己是否張開了眼睛。她下了床,沒有開燈,不經摸索便找到了門把,扭開向外推的瞬間,她像掉進一池冷冷稠稠的墨汁裡,陷入了比房內更加深沉的黑暗之中,走廊上沒有燈,黑像一堵牆從四面八方將她團團圍住,擠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
她就快要不能呼吸,同時喪失求救的能力。她蹲下身,以雙臂環繞著身體,將自己埋進深黑色的池子裡。
時間緩緩流動。
她看見她的男人從走廊的另一頭走來,身後跟著一道刺眼的光亮,他走近,「啪」一疊厚厚的鈔票落在她眼前。
「這些夠了。把它拿掉。」一個低沉而決絕的肯定句。
她聽見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消失在那一道僅有的光亮裡。
一陣風吹來,地上的紙鈔一張張揚起,像墳前漫天飛舞的紙錢,悼念著一個沒有開始卻即將結束的生命。
冷冷的深深的黑緩緩將她包圍,她就快要不能呼吸,一陣陣刺耳銳利的喊叫怪笑逐漸向她逼近,她同時喪失了求救的能力。聲音像一窩漩,她看見自己在其中打轉飄搖並且墜落,沒有重量,沒有方向。
顏色是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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