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是夜裡的流氓,使月茫茫,讓星月無光。
夜裡的山上,黑色宅男像是在思考什麼,額頭輕靠在方向盤上沉默不語。車窗外的景色一片黑暗。
你知道,晚上還戴著墨鏡是很瞎的行為。
黑色宅男下了車,抬頭遠望著山下的夜景,只看得見一片黑紫色的燈光,也許天空會在此刻降下一絲絲深藍色的雨,這樣的幻境要歸功於他的墨鏡。
脫下它,你將看見一個有如銀河一般繽紛浪漫的世界。
其實,在夜裡戴著墨鏡,只是讓這夜的黑暗更加深沉而已,又或者是某種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掩飾吧。
天亮以後,黑色宅男前往一棟商業大樓的夾層,位置很高,卻是電梯無法到達的地方。這一處夾層空間非常隱密,唯一的通道是走進地下室的機房,在最角落處的鐵門有一盤控制栓,將其順時針旋轉到底便可拉開,裡面有一只梯子,爬至頂端即可到達。
夾層空間沒有任何窗戶,呼吸全仰賴室內空調,裡面也沒有任何燈光設施,照明得仰賴他的手電筒,黑色宅男用手電筒探視著週遭的環境,窺探到一組電腦設備,於是他就開始窩在電腦前面,上網收發電子郵件、下載資料、開視訊、燒錄光碟等等,面無表情的望著冰冷螢幕,偶爾露出既詭異又令人木然的微笑,特別是開啟視訊的時候,微弱的手電筒燈光讓人始終看不清楚他的長相。
其實,他並不怎麼喜歡讓別人看到自己陰鬱的一面,卻一直沒有發覺,那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並不怎麼好看。
不知是白天或是黑夜,黑色宅男躺在報表堆裡睡著了,他夢見一個不認識的御姐緩緩走來,不急不徐的對他說著:「快樂本不存在,也無需過度悲傷。來,跟著我,我帶你走向永恆。」
語畢,他又看見自己在無邊無際的草原邊奔跑,在邂逅了御姐以後,一起跳著曼妙的華爾滋,也在夢裡跟一群天真的孩子嬉笑打鬧,卻總是在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只有角落可以依靠,有時他寧可一直睡著,在夢裡尋找可以溫暖的擁抱,即便他真正抱著的,只是一堆報表。
御姐:「別告訴我你愛的是誰,你愛的只是你自己心裡所想像的人。」
黑色宅男:「我愛不了誰,只能愛我心裡所想像的人,更何況這是我的私事,與你無關。」
御姐:「既然與我無關,為何我會出現在你的夢中,知道你的一切?」
黑色宅男:「是你要來的,不是我叫你來的。」
御姐:「難道你不想跟一個正常人一樣,跟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在一起長長久久嗎?」
黑色宅男:「我不在乎,也不需要。」
御姐:「你確定在你心裡的他能陪你廝守終生嗎?」
黑色宅男:「那是由他來決定,而不是由我決定。」
御姐:「那個他,不也是你自己嗎?」
黑色宅男突然惡狠狠的抓起御姐的領子,舉手一巴掌便將御姐打了下去,隨即二話不說轉頭就離去,卻又覺得那一巴掌像是打在自己的臉上,覺得臉頰有些刺痛感。
原來是在半夢半醒之間,有隻蚊子往他臉頰上叮了下去,他就一巴掌賞了自己一耳光,頭也順勢甩到側面,於是他傭懶的半睜起眼皮,卻又在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摸摸鼻子以後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黑色宅男終於也睡飽了,他開始收拾起夾層空間,提了一大袋行李,戴上他的墨鏡,撤離了那一處神秘的空間。離開大樓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在他離去後的當天晚上,整座城市突然就沒電了,甚至連備用電源也失去效用,沒有人知道原因,只是很快的,都市的交通與秩序立刻就陷入一片混亂。
你知道,晚上還戴著墨鏡是很瞎的行為。
當晚,黑色宅男來到這市郊的山丘上,才把墨鏡摘了下來,俯瞰這原本繁華熱鬧、現在是一片黑暗與混亂的都市,還可聽見不曾止息的喇叭聲隱隱約約。
當城市的燈光近乎熄滅,而整座銀河像張網、清清楚楚的顯現在夜空的時候,他的微笑,不再是皮笑肉不笑,而是真正滿足的微笑。爾後,黑色宅男將那一大袋行李裡面的報表、光碟等資料通通倒在地上,淋上汽油,再拿起打火機點燃一根菸,慢慢的抽了一口,便將菸蒂扔進那一堆資料,火星一觸碰汽油馬上就燒著了,火勢強烈,光碟片燒出黑紫色的火燄,彈射出的零星火光有如一絲絲深藍色的雨。黑色宅男,在這無人的山丘上,跳起一個人的華爾滋舞步,一步一步,伴隨著火光,享受這全然孤寂又強烈的一刻。
御姐:「接下來,你打算怎麼樣?」
黑色宅男:「不知道,但我至少找到了我的銀河。」
在那之後,黑色宅男要做什麼,該往哪去,未來會怎樣,沒有人知道,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那一處神祕的夾層空間,再也沒人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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