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先生回家換上正式服裝,並帶了一副沒有度數的平光眼鏡。等金到了台商常去的聯誼俱樂部,穿香港衫的汪姓人士已經到了。隔著厚厚的毛玻璃,這裡隱約可以聽到隔壁的談笑聲。在滿是煙酒味的包廂裡,金就著打蠟打得油光光的桌面研究起菜單來。
初入行時金先生接過零星的小案子,也牽涉過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工作性質,非必要不會去掀這些人物的底,這是一種自保的智慧,他也想將這些原則好好同武先生講一講。
菜單裡多是台灣口味,而且價錢貴得離譜,酒類的開瓶費尤其嚇人。金先生看了看手錶,時候不早了。有位在聯誼會工作的女同事跑來跟他打招呼,他向這位穿著鳳仙裝的女同事要了一杯酒。說穿了要不是有單位裡的人在此接應,金先生肯定來不起這裡。
許董帶著小老婆到了。隔壁包廂又傳來一陣笑聲。這時武先生也到了,金起身和他握手,並請武先生坐下。他們有時挺喜歡做樣子。
武先生露出招牌微笑,關了包廂的門,和金一起打開天線。
隔壁一陣鬧烘烘地,張董帶著那個跑單幫的女人來,為遲到連連陪笑。那女的隔著毛玻璃的背影讓金先生睜大了眼睛。難道…?
『汪先生,咱們又見面啦!』金的腦門彷彿遭到重擊。他確認了小紅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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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先生倒也沒什麼神通,起初他並不曉得小紅就是金太太。要不是金先生當時冷汗直流,手抖著拿不穩酒杯的樣子實在反常,武先生真以為金的身體出了什麼差錯。直到金奪門而出,錯愕的武先生還不曉得升遷的機會到了。
另外一點就是金先生隔天請假沒來上班,卻一大早打了通電話給檔案室要求汪某人的通聯記錄,檔案室的同事挺有效率,沒多久就丟在武先生隔壁桌上了。
金先生打了這通電話後,一個人痛苦地遊晃到海邊,對著滔滔巨浪坐了一天,下午又打給東莞的老朋友。這位老朋友對金先生是這麼說的:
這問題不能不算挺嚴重的,當初我同你講,風塵女子娶不得就是這個道理。不過夫人只是犯了小癮,你知道跑單幫總是零星行為,總比再回酒店給人出街買點來得好一些。初犯總是該給她點機會,婚姻是人生大事,每個人都會經歷風風雨雨,我想等你過一陣子經濟好轉點,一切都會改善的。
金先生聽了為之鼻酸,不知道這位老朋友其實覺得他有點窩囊。隔天金先生回到辦公室,再度將易碎的靈魂裝入那單薄卻擁有科學訓練的腦袋中,全心全意地致力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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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來,金先生的狀況極不穩定,有洩密的可能是吧?』
『據本人研判是的。』
『我知道了。你幹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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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許董的工廠得到擴建的允許,他的辦公室也開始新的裝潢工程:紅木的大型書桌被抬出,重新打磨上蠟。新的沙發已經運到,裝在蒙塵的塑膠套裡。許董滿意地巡視廠裡的各單位,並聽取身旁幹部的報告。
同一天的下午,金先生卻發現武先生已經搬到隔壁辦公室,並且擁有一只保眼檯燈。
他感到有點狐疑,正想起身同武先生問個明白,有位同事卻跑來收起了他的保眼檯燈。金先生大吃一驚。那人瞧見了金先生的臉色,先嘿嘿兩聲,表情裡沒有一絲造假地陪笑說:金先生恭喜啊!聽說案子要結了!
彷彿靈光乍現的時刻,金先生想:原來武先生因為這案子升遷了。此時他的心裡有如千軍萬馬,卻只能對那人點頭微笑。那人並跟金先生扯了一些雜事,問金先生那個大型的公用檔案櫃是否遮擋了光線。隨後他們一起搬開了那個檔案櫃。
回家的路上,金先生經過精品街,花了數倍薪資買了真皮草作為小紅的禮物。夕陽照在手中的大型購物袋,他提著購物袋的影子被拉得長長地。轉頭望向西邊那片迤邐的金光,那不可思憶的美映在他的臉上,金先生於是感動地哭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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