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雷，人家好怕。」她又轉身投入嘯雷懷中，在這同時從嘯雷看不見的另一邊，從腰際拿起匕首，迅速的要往嘯雷背後插落。
我知道已來不及，飛身一躍到嘯雷身邊，推開他，擋下匕首。匕首狠狠插進我左胸，震怒之餘，又怕傷了蝶兒，怕傷了嘯雷最愛的人，我內力一運，用些許掌力將她推到數尺之外，耐不住掌勁，她如我預期的昏了過去。
「該死，暗器有餵毒。」劇痛從左胸開始，逐漸蔓延全身，頭皮發麻著，腳也止不住顫抖。我蹲下喘了口氣，這一天，還是到了嗎？
「蝶兒，妳沒事吧？」嘯雷驚慌的衝到蝶兒身旁，恐怕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關心的探了探鼻息，把了下脈搏。看著眼前一切，我茫然，他還是心繫蝶兒？我目光模糊的，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輸得徹底。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蝶兒？這樣對弟妹？你是不是想貪她美色？連兄弟情誼都不顧？」他嘶吼著，頭浮青筋，口冒唾沫，這輩子我還沒看過嘯雷生氣，我壓根也想不到，他第一次失控，惡言相向，居然是對我。
「你連這一點都懷疑我。」我悲憤交加，難以復言，只有仰天大笑。
被自己喜歡的人，產生這種誤會，這種誤解，才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吧！
「哈啊哈哈哈！」我笑自己傻，原來我比傻小子更傻，我笑自己動情，讓自己走到這個地步。即便如此，我還是忍不下心殺了他，我告訴自己，如果有一天，我要走，一定也要帶他走，冷雲嘯雷沒有人可以獨活。不過我下不了手，持著劍柄無法出招，猶豫。
原來，我累了……？
奮力拔開胸口暗器，讓血汩汩奔流，沾染整片衣衫。我躺了下去，大口喘著氣，像是快窒息的魚，痛苦敲擊著腦袋令人無法思考，這樣就要死了嗎？嘯雷愣了一下，好像總算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快步到我身邊。
「大哥，你身上……，這是怎麼回事？」他結巴的問我。
「你去問弟妹吧！」我臉上猶帶著剛才的笑容，不想解釋，不想思考，不想說話，不想動，只想一個人走！
「大哥，大哥！你怎麼傷得這麼重？」他開始着急，將我托入他懷裡，就像那天意識模糊無法思考，領悟絕夢封冰劍的瞬刻，我也是，這樣感受他的體溫，那曾讓我渾身滾燙的溫度，嘯雷的氣味，還有他的鼻息。我還記得自己情不自禁的做了件蠢事，照著本能行事，那觸感還停留在我唇邊，手卻已無力垂地。
為什麼？我對嘯雷的記憶會這麼清楚？難道過去那二十幾年都白活的嗎？原來在某一層面，他已成為我最重視的人，也讓我得到最重要的東西，朋友之誼，兄弟之情，就是他帶給我的。
而我打死不想承認的愛意，原來也落在他身上，是否這一刻，我才想通？反正我快死了，就說了吧！
「一切都是天命，我從沒想過自己可以活多久，這刻只是早來遲來罷了。嘯雷，我……。」他早著急的流下淚來，滴落我臉頰，原來，淚也是熱的？跟他的體溫一樣？
我一直以為，眼淚是冰的，跟我的表情一樣。
我的表情，從來就沒什麼變化，喜怒不形於色，也不想讓人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的表情變了？我現在才驚覺，是他的關係嗎？他總惹得我懊惱，惹得我笑，惹的我想一劍砍死他，卻下不了手。原來，我變得這麼多，都是因為他嗎？
「嘯雷，死別終有來臨之時，別哭。」你哭，我也感心痛。
「聽大哥的話，以後，你要好好保重，跟你漂亮的老婆，好好生幾窩白白胖胖，跟你一樣嗓門奇大的娃兒！」我果然，還是說了，說了違心之論，到死也不老實的我，冷雲呀……。
「大哥別說了，你不會死的！」他掩住我的口，阻止我說下去，我牽起了嘴角，示意他放開。
「嘯雷，大哥一直沒跟你說的。」我笑了，我一直想用最真實的笑容面對嘯雷，用不需隱瞞的，真切的笑。
「我一直把你當作親人，親弟弟。以前我可以走得灑脫，現在我可真放不下心。江湖險惡，不用我多說，以後你獨一個人，帶著弟妹，可要多加小心。」或許這樣叮嚀也改不了他，但不說又不放心。
「嘯雷，你會記得我嗎？」只有這個問題，不是用大哥的身分說的。
「大哥，你別走啊！你走了我怎麼辦。」
「你會……，會記得我嗎？」我愛憐的，想碰他臉頰，卻使不上力。
「大哥對我的恩惠，我一生一世永不忘記，大哥所做的一切，嘯雷絕不敢忘！」他慌張說著，想是對我回個答案。我是叫他記得我，不是叫他別忘記我，這之間，總還是有段差距的啊！
「算了……，這樣就夠了。」何必爭這麼多，已經夠了。
緊閉雙眼，眼角有點濕潤，淚，流下來了嗎？我還是無緣看到自己的淚？其實我一點都不傷悲，能死在自己所愛懷裡，我，無悔。只是心疼他一個人，闖蕩江湖是很辛苦的事，我經歷過，所以我知道，那有多寂寥。就像寒冬雲層豐厚的夜晚，令人發凍，無月也無星，只有漆黑中獸類嚎叫，沒有半點亮光。
曾經，我以為自己會曝屍荒野，或在夜中寂靜睡去。如今，我可以得到一個真心牽掛我的人，在他懷中，安心的走。或許，老天爺並沒有虧待我，讓我在最後，得到一點嘯雷的溫柔。那個傻小子，總是沒有心機的，把我當大哥，所以，我當然也不能說。
「……，嘯……雷，我最……，兄弟……啊。」話畢竟只能說至一半，喉頭堵著拼了命也不能讓那字說出來。希望他沒有聽出我語氣中的不捨、哽咽、疼惜與遺憾。輕輕抒了口氣，感覺自己墜入黑暗。我好像，還來不及說再見，也還來不及說出喜歡的心情。算了，就別說了，讓這一切，隨著我記憶逝去，埋入地底吧。
或許，有一天，我能再聽見你的大嗓門，看見你的大食量。
每次你喚我大哥的時候，心頭一震，總有股暖暖的感覺……，
或許就是那種感覺，讓我逐漸不敢想像，沒有你的日子。
不過這樣也好，就讓我江湖之路就到此終止，
倒也走得灑脫。
「大哥，我終於練成絕夢封冰劍了。」你站在那裡，對我的墳說。
「我想自己，已沒有資格再喊你一聲大哥，都是我害了你。」眼淚直流，他老是這樣哭哭啼啼。
「大哥你又騙了我，絕夢封冰劍，根本不是要斷絕一切慾念。是心中有放不下的人，心中有要保護的人，心中有所掛念，才練得成。大哥，我忘不掉你，怎麼辦？」
「大哥，對不起……。」跪在墳前，痛哭失聲，低頭哽咽，重複聽不到的懺悔。
「大哥，對不起……。」剩下這句，悠然迴盪在風中，沒有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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