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忘記,有一個女孩子,曾經在我面前,快樂的說出這句話。那是我的一個秘密,生命中的陌生人,在我打工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跟我說出她的幸福定義。
「香草爆米花好香,我要把它放進背包,讓背包也充滿幸福的香味。」那一對情侶,是我在打工的時候遇見的,他們習慣在週末光顧便利商店,買一份微波的爆米花。
香草爆米花,是爆米花產品裡面少數的甜口味,35元一包,與其說買爆米花吃,不如說是享受用微波爐爆它的快感,劈劈啪啪的聲音真的很棒,還有,打開微波爐瞬間,四散香氣和勾人食慾的甜甜味道,是聽覺和嗅覺的雙重饗宴。
聽見女孩說出這麼幼稚一句話,並沒有起雞皮疙瘩,反而有種遇見同好的欣喜。
我也很喜歡這款爆米花喔!沒有特別喜歡吃,卻喜歡它的味道,當有客人買的時候,我會趕緊自告奮勇的幫他微波,等到爆完結束後,整間便利商店都會充滿香草味道,我會開始深呼吸,怕漏掉任何一絲絲的香甜。淡淡香草味道,原來還代表著幸福,是那對小情侶的愛情象徵。
所以,在我二十歲生日那天,想哭的時候,我為自己爆了一包。
我的老闆在那天,排了一個班,早上七點到晚上十一點。別懷疑,因為我們便利商店的老闆是比較沒人性的那種,為了省事員工請得少,除了要站一整天不準坐下來之外,沒有吃飯時間也沒有上廁所時間,全部由員工自己想辦法。除了大夜班之外,有一陣子,我包辦了假日的早晚班。其實我差點被抓去做大夜,不過我以家人反對的理由婉拒,我那時候想的是,如果真叫我做大夜,我就辭職不幹了!
二十歲那天生日,一如往常的,被遺忘。其實,我並不是一個重視生日的人,不過,還是有一點小小的期待,希望聽到一聲生日快樂。不過,還是沒辦法吧?星期六的晚上,一個人顧店,想到下午遇到的爛客人,就算被客人刁難,還是只能陪笑臉,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放在臉上。想到自己不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到提起感情裝做不在乎的我,其實心酸往肚裡吞,什麼都要自己扛。
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人會在乎我呢?就算我從世界上消失,也不會有人發現吧?
會不會,我就要這樣過一輩子了……?
我總是,在晚上打工的時候,從便利商店的落地玻璃看出去,路上的行人,說說笑笑,他們要去哪裡?說不定要去玩,還是要回家?他們會不會像我一樣,在該歡笑的時刻,落寞待在櫃檯裡?因為夜色和店裡面燈光,我還可以看到玻璃浮現出自己的倒影。
一個穿著制服的店員,一個男生,沒有出色的外表,只有平凡。無奈皺著眉頭,我常想,連我的名字裡面,都有一個「凡」字,平凡到不行的我,怎麼有資格得到幸福啊?
想著想著,突然想到幸福兩個字,下意識的,拿起爆米花。那對小情侶今天怎麼沒來?他們在做什麼?看電影去了嗎?雖然那並不是屬於我幸福的味道,我還是把它放進微波爐裡。
很快的,店裡面充滿香草味道,淡淡甜膩,是那女孩的幸福。在這個不幸福的時刻,能不能分一點給我呢?我很想抱人呀,也很想被抱,想轟轟烈烈的,跟自己喜歡的男生好好愛一場,雖然我木訥內向的個性,不被人注意,也總是都愛上錯的人。
有沒有辦法,實現我的願望,一次也好?
算了,想再多都是沒用的吧?有時候,我還會憤恨的想,店長真是太不人道了,我一定要吃垮這家便利商店,其實我常看著一些高級冰品流口水,不過,無聊的職業道德還是阻止了我。吃得多也只是肥了自己,這樣沒佔到便宜,反而吃虧,而且偷吃東西實在是太不光明正大,不是我該做的。
邊吃爆米花,心情好像也好多了……。
香草的味道濃郁,卻也揮散如此飛快,幾分鐘的短暫幸福,似乎達不到永恆。那對情侶在消失一陣子過後,再一次出現時,我只看到女孩獨自一人的身影,站在爆米花前面猶豫。我沒有忽略女孩眼中稍縱即逝的悲傷,心中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嗯,35元,謝謝!」刷過條碼之後,我順便問她要不要幫她使用微波爐。
「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走到微波爐面前,拆開包裝,很快的,店裡面又充滿香草味道。靜靜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們只是店員跟顧客的關係。想跟她說,其實我曾經偷了她一點點幸福的感覺,不知道能不能現在還給她?
帶著香味走出自動門,我佇立原地,透過玻璃凝視她的背影。或許,我只能祝福她,她不可能會記得我吧?當她用興奮語氣,說出她幸福味道的時候,有個店員在櫃檯偷偷揚起嘴角。是笑她單純,還是笑這一份平白無故的默契?然而,香草味道卻是最後一天飄散在店裡。
一個平凡工讀生,跟一個平凡女孩偶遇。
那個女孩告訴我她對幸福的定義,
使我相信,
原來幸福並沒有想像中的遙不可及。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