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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09 02:12:36| 人氣92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慢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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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延後就醫的原因
醫師仔細觸碰患部
教我痛得雙手緊擰膝頭
他對我問診疼痛
我說痛了很久
以去數月
幾乎都在晚上發生
持續幾刻鐘
痛在右胸
是一種燒傷的痛
從乳頭上兩指皮下發源
漫散滾燙熱氣
醫師比了比桌墊下的痛尺
我食指約在6~8間徘徊

醫生表示這是慢性痛
是灼熱痛
或許是心因痛
其多源自重大傷害
創口癒合後仍感劇烈的痛
甚至過於當初的痛
我低下頭瞧
胸膛上的穿孔無痕跡
連膚色都已趨近周邊皮膚

我對醫師的病症評判沒特別回應
因自知右胸的痛非正常機制
他對它的敘述總算給我一條認份的路
「噢,原來是慢性痛。」
如此的坦然

醫生表明預後情況
同我討論日後處遇方式
他熱切引導
我卻完全沒意見
明顯讓他疑惑
以個案主控鎮痛立場應對我什麼都無所謂的頑固病患真惱人

最後醫師妥協
他直接令我下周來上課
治療疼痛的心理課
我不回駁地答應

返家近傍晚
我知道要開始發痛了

痛楚總在晚上襲擊
從日落那刻
胸口窒悶是一連串症狀的徵兆
我右胸肌肉醞釀炙熱能量
預備由舊處傷口爆發
先是尖銳刺痛
皮下熱能彷彿燒紅滾燙的細鐵棒
一針針從胸穿刺
無形岩漿噴射後
熾泥速流
在皮肉擴散燒灼感
我覺得右胸熟透了
然而不見一點焦黑


第二次見面是正式第一堂課
我準時到醫院
會議室座位空蕩
與醫生對坐

他第一句問我
痛會愉悅嗎?
我說偶爾可以吧
在床上
醫師點頭
並說這痛快的痛是僅此一例

他開始講急性痛
是種具生存意義的感官經驗
組織受創
痛覺尖銳
它由AD神經路線宣判「我受傷了」
臟器即將耗竭
C纖維警報
擴散、瀰漫的痛
使勁避免千瘡百孔的結局
以上
於是開始本體求助的過程

醫生總結痛是益友
它不留情面數落人的脆弱
在生於死亡的威脅前默默鋪展一片緩衝

我想起我的同袍
與我齊上戰場的兄弟

決鬥前
一批批志士被注入代號為SPAab+、SPAad、SPAc、SPA-P的玩意
是作用各種路徑的緩痛藥劑
下藥後
這位軍友衝鋒殺敵
化學作用疾速溶解他生的底限
沒有痛苦地朝敵方奔進
戰後
無數功勛繫於胸肩
階級直升
因為他是最不怕痛的那位小兵

國情平靜
退役官兵得接受復原藥品
讓痛再次釐清生死界線
我晉升高官的舊友
卻特例地
永遠無法重拾痛楚
或是歡愉

從當次起
他出現許多怪異行為
例如握緊滾燙的水壺
捏青自己皮膚
擺出突破人因限制的姿勢
上級見狀不妙
拘禁列管他的作息
卻於某天
趁機使他有意跳樓逃逸

墜落著地後
我於病房探視他的慘況
不過
這旁觀者感知的疼痛都是自行想像的
他沒有絲毫痛感
仍於我面前用力凹折手指與全身肢體
讓關節喀喀作響
這景象讓我承受不住驚嚇
泣訴急勸他住手
一陣慌亂
醫護人員綑綁四肢
投射強效鎮靜劑命他睡去來緩解危機

但後來我再沒見過這位舊識長官
據轉述
他醒後掙脫束縛帶
扒開身上所有縫合的傷口
血淌病床
就如此殘破死去


第二節開堂
醫師便問慢性痛的意義為何?
我依上周的邏輯
回答這大概也是因應生存
只是不像急性痛
慢性痛處理不具生命威脅的危機

醫生沉默幾秒
嚴肅正視我說

「慢性痛毫無意義。」

我也以沉默應對
伴隨訝異

醫生補充
說這是生理生存上的無意義
或許心理生存不然

我要延續上一段的故事線
是條分支
下藥後
不幸這液體對我毫無效用
反而更警醒痛的存在
連手臂摩擦樹皮都有些許難忍

我的榮譽評值極低
只以刺刀偷襲一位敵軍
後就吃了記砲彈
他槍管對準我的右胸
接著胸口一股灼熱
是我第一次這樣的經驗
我痛得昏厥
反覆作著敵兵朝我開槍的痛苦的夢
後悔我未劃及他的要害

夢中清楚的痛終於催我甦醒
眼見醫官
在病床一旁慶幸我的遭遇
躺在簡陋的醫護室
我感覺右胸肌肉抽動劇烈
血腥味加重我的疼痛
連醫官快步的空氣輕拂也刺痛肌膚
側看傷兵進出
都是恐懼的表情
我欽佩醫護人員奔忙為每一床包紮打理
也慶幸自己沒有斷肢喪命
霎時
這戰敗濡心竟浮起一縷安詳

隔日
運送車上
我完全無痛
一路與其他弟兄說笑

我能回家了
終於


第三次治療
醫師問我如何排解重覆發作的炙熱痛感?
我說抽菸頗有效果
醫生輕咳幾聲
說這方式非但不能長期緩痛
反倒又加重我身體的負荷
不是應付病症之計

他提供我許多健康的方法
教我放鬆
收拉和鬆弛全身
像是分心
專注於其他事物以減低覺察假傷口的折磨
或是類似的途徑
想像一些無關緊要的場景
最好是快樂、開心的劇情

醫師提供的最後一項建議
他視為終極目標
是轉換我對疼痛感受的意義建構

這幾周課後皆為我實際演練自主緩痛的時間
每當「然而不見一點焦黑」後
馬上點菸
吞吐舒暢因痛阻塞的情緒
我抽的菸很重
0.9 mg一支
半根就步伐輕飄
昏茫提供很棒的舒壓感
足以忘卻痛感
不注意軀體的熾熱

意識半醒間
我思考醫生說的「意義再建」
真實的彈孔已平復
如今更不見傷疤
到底持續的疼痛關聯我什麼意義

憶起首次醫師的講課
他說痛是生與死間的緩衝
痛富含生存價值
我不斷思維辯證
似乎也不得不附和醫師的說辭
痛帶來生存之意
表達生慾
以相異之姿延續每個體自我的生命形態
也許痛帶來關注
藉緊連的實質報酬而持續
或是沉溺性的快感而趨痛

搜索過去我的史料
尋找與痛緊密結合的事件
慢條斯理理清胸痛跟自己的連結
那些凸顯的經驗
推論我痛為罪惡感的延伸

想不起任何傷病之痛
我只記得幹壞事被揍
犯錯憑痛糾正
行為不規矩被體罰
雙親應罪惡賜我痛
所以我的慢性痛也是罪惡的化身嗎?
若真要怪罪起
可能是戰爭中的殺戮吧

自認不是乖巧小孩
卻也不行殺傷舉動
戰爭的攻擊本質
誘使我傷了一個人
那跟我相仿的青年
感激他開槍未及我喪命部位
也無追討我的性命

而謝意的下一層是內疚
我無知我的刺擊對他造成的傷口賦予其生命何種意義


第四周
醫生表示要開始積極介入
詢問我有沒有鍾意的主流或另類管道
除了吃藥
比方催眠、能量引導、針灸、電擊
甚至開刀
雖然醫師不提倡藥物及手術

我這次反常地侃侃而談
拒絕再接受協助
我認清了疼痛的意義
他是「罪」的象徵
附於我身
是永遠警惕我的痛
我該享受這灼熱的痛楚
冀望能洗清我的罪

醫生先是睜大眼
然後微笑
說我是奇特的個案
他表示若這是最後一堂
願分享自己疼痛的經驗與意義
醫師突然掀起上衣
向我展示左背至腰際的疤痕
貌似刀痕

他不發一語
接著
不疾不徐從白袍抽出一把槍
我頓時明瞭醫師疼痛的意義
它的本體是槍

這次
槍口換瞄準我的左胸
             

台長: 小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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