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號房 請進，這裡分成 意識、前意識 (下意識)，以及潛意識。

373愛的鼓勵 4訂閱站台

湖濱公園環繞顯湖
是東政區內第一大綠地
湖水略西南邊是座醫院
湖馨醫院興建於顯湖內
極富地標性
也附加些許觀光商機
顯湖公園入口直徑通抵橋墩
銜接醫島以迎接客源
通往醫護中心還有兩道分別為半開放、限制出入的幹道
一機能特營應對急診
另一條僅供院方作業輸送

醫院與公園是同建設計劃的前後期
湖馨編列三區
從遊客入口得見三幢次重、重、輕之量體
第一棟普通長方平面
無奇的方體架構
中區是L型的建物
兩軸等距 “└ ” 形
是本院高聳的象徵
立面內摺處鮮明的徽記
最後搶眼槍型築體
尖銳、傾斜、輕盈
有外貌攻擊性與醫者恰反的形象

一棟是各科別的門診區、急診處與政務管理部門
隨職權、探訪人數、評級
定時安排更動樓層負責內容
這裡是白日最壅塞的場所
患者照著病痛判斷
盯診號燈
等待療癒未來
矗立中位的院區
單純安置各類病房
表徵仍能有生的關照
大概日夜均衡運作的轄區

第三棟造型特異
區域佔地最小
樣貌扭曲
外層透明帷幕
不如經驗中的和平莊嚴
而更令人難解
這兒是無生的病院
收留冀望無聲逝世的靈魂
「澄謐病房」是名字
我管作槍樓

三院所包裹的平面是綠地
顯湖湖濱公園湖內的湖馨公園
規模約略城市大型綠色休憩地
少有救護中心鄰近如此安詳柔和的綠茵
但美中不足
策劃者非得讓眾人穿越病氣樓房
才體會綠意欣然
可能
正突顯健全身心靈是翠綠

湖馨醫院盛名廣傳
部份歸咎於一宗不解的命案
那次凌晨
槍型病棟一位病患
悄悄逃出病房
躲避眾人注意
迂迴在樓層間的狹徑
沒人警覺他的蹤影
直至值班醫護士突然見地板暗紅血腳跡
腳印驚動所有人員
提心吊膽依著血足追蹤

他出血了
院方小組兩隊人馬
一組反向調查
回頭路印記在病房走廊停止
推測是患者逃跑
在逃亡途間開始出血
另一組急跟線索
憑血拓印追趕
地下從清楚單腳輪廓
增列雙排足印
步履穿梭院房各樓
血跡越漸濃厚
幾乎是兩道血路拖行
最後出槍樓大廳
醫士們停步
看著兩條怵目驚心的無盡延伸

草坪、土地於夜晚的暗色模糊血路
掩飾不少蹤跡
但大夥早直覺了病患去向
不疑奔往湖濱
血印無徘徊地直往水岸
踐踏草皮灌叢
橫越止步盡頭
讓鮮紅沾染湖邊白圍籬
最後在湖面暈開一灘異色
縱使月光昏暗
仍能辨識眼前水上哀傷的病歿終點

打撈作業在湖岸就緒
目標一具遊蕩屍體
以血為憑
遺體很快上岸
終結突發事件的偵察
另一端人力確定死者身分
是槍樓個案
在空盪的單人病房已留下一句兩行遺言
整齊寫於園區地理配置簡介背頭

「我至少
可以自主死因」

文宣上園區地圖被亡者標記一顆紅點
位置正是湖心
是沉入前血跡的標的點
他不偏不倚對準湖心

隔日
醫院轟動各大頭條
大報社案發一早乘直昇機空拍血痕
畫面綠蔭偕兩條腥紅對比
貼上湖馨一則污名
這慘事清理消毒許久
景觀修復容易
名譽難挽
院內瘴氣瀰漫
往生者調查也不了了之
而唯一鮮明的輿論結論
是哀悼這句「我至少
可以自主死因」


把記得的湖馨事件詳細始末寫下
是近期最樂觀的一項記憶治療成效
實習治療師比我還欣慰
今晚還邀我為此慶祝

病房日子很閒散
作息規律
日出息、日落作
儼然夜班生活
看護勸我調回正常時序
但日夜顛倒的模式對我有莫大吸引力

我住病房大樓13層R端
神經內科病房
主訴是半身麻痺與意識問題
附加不少呼吸道症狀
目前正進行各方面復健治療
一早飯後的工作是到醫院的復健教室
就治療師的引導練習多種動作
讓不聽使喚的身體順暢
第二階段療程是跟另一位治療師
演練神智功能
例如看著圖片記憶、用手拍打桌面
許多莫名其妙卻似乎受用的技巧
完成作業後會準時九點
我回病房就寢
吞藥
請護士為我掛點滴

八小時睡眠下午五點起身
盥洗完正乘病房放飯
吃豐盛的早點
聽從醫師的吩咐進行一天第三階段的治療步驟
聊天
跟碰面的人聊天
以利勾起任何重拾記憶的線索
我最常駐足的據點是護理站
醫生也交代站內人員
盡量配合我的情況
他們很用心
每天會想些應景議題討論

今天
護理站的鑰匙搞丟
整個工作區陷入慌亂
團隊緊繃好一段時間
失物終於復得
護理長大喊「噢找到了！」
提起幾星期前我與治療師憶起的重要故事

故事是這樣說的


  「貴族幼子成年前，國王會送給未來的諸侯們一份大禮，是一把鑰匙，精工打造，它可以開起皇宮內一盞門，鑰匙的主人能獲得房間內所有禮物。例如封銀劍匙，外型就像一把縮小版的長劍，獲贈這把長劍也就等於被賞賜一幢豪華的屋舍。鑰匙應門把設計，這把銀劍匙能開啟一座滿是武器的堡壘。插進鑰匙孔，不用旋轉，將貌如銀劍的鑰匙用力往鑰匙孔裡刺擊三下，這扇門便應聲開啟。銀盾鑰匙的用法與銀劍鑰匙相反，先將平底立體的鑰匙置入橢圓孔，轉個方向，再用力將銀盾鑰匙往外用力拉三次，奇特的門就慢慢打開，通往放置成堆護具的房間。
嫡長子也邁向成年，父親如傳統交給他一把鑰匙，但是，是一把樣貌極為平凡普通的黃金鑰匙，讓王子驚喜又訝異。國王說：『這把鑰匙能開啟最重要的東西。』王子聽得一臉懷疑，趁黑探查皇宮裡所有禁行的門，但沒能開啟任何一道，嫡長子對父王既生氣又失望，竟然不寵愛他的親骨肉。在多次應門嘗試皆不得結果後，這把鑰匙，也漸遺忘於長子失落的記憶中。
王子成年，時局紛亂，國君治理不周，百姓寥苦四處叛亂。國家動盪，各地組成勢力欲攻陷首都，反叛軍氣燄高漲，集合一舉打進宮殿。皇室殲滅，在慘烈殺戮下，青年王子失去他的家園。新黨很快統籌建國，殘存遺族流浪，王子只得四處躲藏。行腳數年，他不停歇地遊歷，收集舊時遺物，偷取叛徒的珍貴贓物，也從鄉間聽來不一樣的歲月故事，以拼湊殘缺破碎的國門歷史。王子努力記下所有的野史字句，深怕擁有的美好光景又再度離他遠去。
一日，王子如慣例至當鋪，典當些不法戰利品以維生，也物色富偷取價值的目標。他沿櫥窗鑑賞，眼前卻意外出現再熟悉不過的單品─是成年禮上，父王交付的那把鑰匙。王子詫異立於貨物前，沉默半晌，然後立刻變賣身上所有物件，為換取那把純金鑰匙。老闆雖見狀有異，但仍遵循客人要求，仔細清點典當物，把貨品交給王子。
中年王子小心接過鵝絨布上鑰匙，他當下決堤。
因為，他終於知道，這把鑰匙能開啟的最重要的東西。」


我把這則寓言分享給護理人員
用治癒的口吻
不料他們沒能懂故事的寓意
直問「是開啟什麼東西？」

我說
「是『回憶』。」

回憶能精巧串起生命的故事線
無論過去實存形體如何殘破不堪

我生病了
記憶的病
回憶破碎的病

沉溺於自我深思
這些受教者絕對沒法子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