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就是那麼地開始的,走過操場的青草地,走到你的面前,不能說一句話……。」二月初春的早晨,我戴著隨身聽,聽齊豫的歌。
我正要去台北,和某個她會面。
尋遍中華路南站,她穿著一襲連身的牛仔布長裙,側身人潮裡。「嗨!」這一聲嗨,像小刀輕巧地切開了空氣。
旋即轉身,她問:「去哪裡玩?」
「不知道。」
「你不是說台北西區的路都快被你踏爛了嗎?」
我卻沒有告訴她,我迷了五次路才得以從這裡回家,目前狀況其實等於兩名路癡在找樂子。
「我來過十幾遍了,妳說我熟不熟?」
她兩手一攤,不置可否的表情。
找了家咖啡Shop,她點柳橙汁,我點檸檬汁,兩個人開始開講:
「我不知道最近怎麼搞的一直聽到這句話,說什麼文學已死,我真的很懷疑……。」
「或許是吧!」她吞了一下口水說道:「依閱讀純文學的人口來算,恐怕只會更少不會更多。」
「就像張愛玲說的吧!」我再說:「生命是一襲華麗的衣裳,爬滿了蝨子。」
-「那麼文學也是一隻最華麗的蝨子。」妳憤然道,我贊成。
攪動著金屬湯匙,我的檸檬汁一下就快見底了,只剩下喀拉喀拉的響。
「最近過得好嗎?」她突然醒覺的問。
「老樣子,沒有妳每次信裡祝我平安喜樂,大概還能勉強撐一點。」
「不要老講這種話嘛,令人擔心。」接著我們交換近來寫的稿子,詩句裡滿是妳對聯考壓力的徬徨無奈,我又何嘗不是?妳年屆十八,正是荳蔻年華;我方近十七,又有純情浪漫。聯考扼殺了多少年輕美好。
妳默默不語,我問為什麼,妳說難道看了還不懂嗎?我的一疊稿件裡,字字句句都青澀,甚或陰慘。妳輕笑,我的確比妳更值得自怨自艾。
但我不肯。
我倆皆屬愛情動物,聯考剝奪得再多,我們仍能盲目地去愛。雖然,妳我都敢愛不敢恨。
我常迷路的,不管是台北街頭,或是愛的十字路口。升學就業的叉路,我似乎永遠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再迷路,一再徘徊。我說我是以愛情維生的動物,此乃必然症狀,妳笑了,笑得有一絲淒楚。
「讓我來猜猜妳戀愛的次數,二次?」
「不對。」妳搖頭。
「三次。」妳這才點頭示意。
「你呢?」
「抱歉,我只有一次。」
妳周旋在三個妳所愛的人中間,選擇了妳所愛的,投向他的懷抱,最終仍是惡果。妳剉傷了愛妳的人,為了升學又剉傷了相愛的你們。
藕斷絲連,這無異煎熬,最後妳說,切了吧,就切了。彷彿女俠般凜然,我痛恨妳的堅強,近乎冷酷。
我寧願見妳在愛的煉獄裡翻騰,因我正囚於苦牢。
而我呢?只能算單戀吧,關於「我愛你」這三次說了不下百遍,始終沒有打動條件姣好若模特兒的他,這是愛的殘忍。難道一開始不喜歡的人,以後即使人家喜歡你,你也永遠不會心動嗎?迄今我仍不能忘懷,不能解脫。
檸檬汁快喝完了。
「奇怪,為什麼我們不會喜歡彼此?」
「問你啊!」
的確她不合我胃口。
她悠悠訴說她的愛情故事,在我聽來好笑,其實都是她的單相思,所謂戀愛只是美麗的謊言。
在追與被追之間,其實我們都扮演者失敗者,愛神並未眷顧我們。
有時候我想我們是流浪者,都曾看著愛自彼此身旁擦肩而過,想抓住最深愛那一人,終究必須放手。
因為我們最理想的情人,並不存在於這世界上。本來需要的不過是個兄弟或姊妹,但激清卻開始燎原。
真愛,是一生的功課;成長,是一世的償還與投資。
「喂!」她用手揮揮我眼前。「想什麼?」她問。
「妳或許瓊瑤讀太多了吧!」
她不好意思,笑笑,皮包一掏,開始抽煙。
我驚詫之餘,順手要了她一根煙,借個火。
此時兩人對坐,眉間鎖住看不見的愁,不經意一看,旁人必然以為我們是對快離婚的夫妻。
至於我嘛,沒什麼好講的。
「四年,妳能不能了解等一個人四年不能放手的苦痛?」我連苦笑也沒有,一副冷靜的臉孔。
她搖頭,隨即又點頭。
誰說愛情不殘酷,它太美,美得一旦建築於現實生活中,就開始變質。最後不就是你拋棄我不然就是我拋棄你?就算是要拋棄誰,寧願是我拋棄你。奈何連這種機會也無,愛成為夢魘。
期待她嘲笑我吧,倒也沒有。我抽個兩三口,就熄煙,用力揉扁在煙灰缸上,我並沒有抽煙的習慣。
「走了吧。」未等我開始訴苦,她即先告別,好殘忍,又好不公平。
記得那天是個下雨的午後,五點三十七分。
我們各往相反的方向步去,妳沒有回頭,我走了一段,便回頭望著妳的身影,在薄雨中慢慢隱去,留下我的悵然。
那一場十一月的冬雨,沒有治療好我的傷痕,我淋著雨,忘了帶傘,在台北街頭徘徊,加重了我的鄉愁。
徘徊念著錯身而過的千百張面容,徘徊尋覓一個大雨中躲雨的屋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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