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這名陽光般燦爛的金髮大男孩K相識於2000年夏天的英國,名為屋斯特的小鎮。
夏令營裡,學校安排的校外參觀活動,造訪莎士比亞的故居:史特拉福。我們被指派成一組,共同帶領一群小朋友。來自南台灣的小男生們,一路上吱吱喳喳,邊走邊跳搖、頭晃腦地唱起了阿亮的『子日說』。
大男孩問我:『他們在唸什麼?』
我說:『那是Chinese Rap呢。』
大男孩聞言大笑,開朗的容顏迄今令人難忘。
一路上,兩人默契十足、合作無間。大男孩對小男孩們表現了難能可貴、無比的細心與耐心,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午餐在草地上野餐,大男孩突然問我:『妳結婚了嗎?』我笑笑,搖搖頭,故意反問:『那你呢?』他大笑出來:『No!』
史特拉福那天的陽光,照在身上真是溫暖。
幾天後,我走在校園裡又再次遇到他,冷不妨的,他朝我丟出了一個飛盤:『Catch, Sunny!』我在那一瞬間跳了起來,結結實實的接住那高過我身子幾許的飛來物。『Bravo, Sunny!』屋斯特大學的校園裡迷漫的,是我們從出遊那天起,陪養出來的默契與許多的快樂回憶。
數月後,我的英國主管在台北的辦公室裡對我說:『Sunny,妳認識K這個人嗎?他應徵來台灣工作。』
『真的?太好了!』我掩不住滿心的歡喜。
主管說:『是啊,而且他還說是因為在夏令營裡,遇到Sunny和她的小孩(指我帶去的學生),覺得你們很棒,讓從來沒想過來台灣的他,有了這個想法。他人呢?好不好?』
我豎起了大姆指向我的主管擔保。
很快的,我接到了他的email,字裡行間透露出來的,除了興奮外,還有些擔憂。他問:『一到台灣,我就會見到妳嗎?』
『通常不會,但我可以讓它變成會。』我說,在信尾加上一句:『I'll be right there for you.』
自告奮勇代替同事接下這次到機場接新老師的任務,在去機場的路上,窗外高速公路一成不變的夜景在飛逝著,有關K的點滴回憶,也無聲無息的湧上心頭。包括他那分分合合多年、也是夏令營工作伙伴之一的前女友E,他來台灣…那她呢?
在機場大廳裡等了好一會,終於讓我盼到了那金色的高大身影,從裡面走出來,邊走邊左右張望著;我向他揮手,揮了好一會,他終於看到了我,馬上飛快奔來,一個縱躍,竟跨過欄杆從裡面跳了出來!
『一路上還好嗎?』我不敢置信他已站在我眼前。
『很好,可是在這裡看到妳很奇怪。』他想的竟和我一樣。
『我本來就來自這裡啊,是我在這裡看到你才奇怪吧。走吧,我帶你去你今晚下塌的旅館。』我笑笑。
幾個月不見,我們在回台北的路上,嘰哩咕嚕的說個不停。
談話中,他不時停下來,嘆口氣。
『你很緊張嗎?』我問。
『不是緊張,是擔心。哎呀呀,我竟來到了台灣。我一定瘋了。』像個小孩子般喃喃自語。
『別傻了,你會平安無事的。』我很肯定的告訴他。
我們在黑暗中相視而笑。
接下來的日子,不出我的意料,他很快的和大家打成一片,獲得大家一致的讚賞。
『看吧,沒什麼好擔心的。你是最棒的。不愧是夏令營裡最受歡迎的活動指導員哦。』我說。
『不要忘了,妳也是夏令營裡最受歡迎的領隊哦。』他朝我眨眨眼。
沒多久,我們獲知,他的前女友E也申請來台灣工作。有點驚訝,又不盡然。
他來問我:『妳可以去接她嗎?她好像很緊張。』
『還說呢,你當初不也一樣?』我吐他槽。
他又笑了。
他的前女友來了,他們又回到了之前分分合合的局面。
他對我說:『我好困惑。』
她對我說:『每個人都說我是追著他來台灣的,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我遇到了妳和妳的小孩時,我就想來台灣了。』
『那當然。』我開玩笑的說著:『我是最受歡迎的領隊老師,我的小孩也是最棒的。』
情人節那天,他和她分別出現在我的辦公室裡。她先問我晚上有沒有節目,我說有呢。他卻大力慫恿我和他們去唱KTV。
她隨即問我:『妳有收到情人節的花嗎?』他也在旁邊。
我開玩笑的反問:『這是一個暗示嗎?』
她聞言臉色大變:『我只是在問妳有沒有收到花,並沒有在暗示什麼?』一個心碎的女孩的臉浮現在我眼前。
『哦!E,我開玩笑的。』我起身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是一個可愛的女孩,我不該令她傷心的,我有點愧疚。
那天晚上,我改變心意,臨時決定加入唱KTV的行列。當我和他一起出現在她眼前時,她,又一次臉色大變。
他並沒有看到。
他請她先去買些晚餐回來,然後轉身問我:『Sunny,那妳要和她去買晚餐,還是要先和我上樓去等她回來?』
在我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回應時,就在那一瞬間,她已開口說:『她和我一起去買晚餐。』
我無言的看著她美麗的臉龐,他正看著我的臉,她看著他的背影。
瞬間的睹注。約莫就是這樣吧,我默默想著。
情人節後,他們繼續處於曖昧不明的狀態。
一天中午,他突然出現在我的辦公室裡,和這人聊聊,和那人聊聊,我以為他要走了,他卻又回到我位子前:『可以請妳吃個中飯嗎?』
又是一瞬間,我開口對另一個同事說:『不好意思,今天妳自己去吃中飯好嗎?我和他去吃了。』
秋天已經到了接近尾聲,和平東路上45 PUB靠窗的正午,陽光依然燦爛,一如他閃閃發亮的金髮。
『這樣的天氣,有點像屋斯特的夏天呢。』我打破沉默。
『嗯,真的滿像的。現在想想,一切好不真實。和妳一起去史特拉福時,好像才是昨天的事,現在卻和妳坐在台北的PUB吃午餐。』他說。
『你記不記得那天吃午飯時,你問我結婚了沒?』我說。
『?』
『為什麼你會那樣問?』我繼續追問。
『為什麼不能那樣問?』他反問。
『只是有點奇怪。你常問人家這個問題嗎?』
『有什麼不對嗎?』他又反問我。
『我看起來像結了婚的人嗎?』我說。
『Well,不是,只是那樣問,等於間接問妳有沒有男朋友…也比較…嗯,比較不直接。』他說。
『啊?』我愣住了,從來沒想過。
『我和她分手了。』他突然爆出這一句。
『是嗎?』我努力維持著輕描淡寫的語氣。
『我第一個告訴妳。』他說。
『嗯。』我答,不曉得要接什麼。
『那妳和妳男朋友呢?』他又問。
在我還來不及回答時,
『What a hot date today!』我的英國主管走了進來,一語雙關誇張的嚷著。
他微微皺起眉頭,我也不語置評將臉朝向窗外。
窗外一片烏雲飄了過來,陽光不知在何時已遠離。
就在那一瞬間吧,愛情的睹注,我們又輸了。
愛情,都有那瞬間的睹注。
而那瞬間的睹注是勝是敗,則決定愛情的方向。
~北川悅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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