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了一本書:《與騎鯨少年相遇-陳克華的「詩」想》。陳克華在數年間,寫了近二百則「詩」想。李進文推薦序:「我們可以從這部《詩想》去了解,詩在每一個詩人心中如何團聚與化散,又如何捨與不捨,他的文字時有悲憫與洞見。」
陳克華的詩很「跳」,平日,不太讀得慣他的詩。但這本《詩想》例外,是他思考及詩藝的融合展現,值得一讀。從178則「詩」想,試著摘錄一些,做自己思想的觸發。
只有少數人,極少數特殊的靈魂,有能力抵抗時間在人類眼前罩上一層眊矇的霧,並掠奪嬰兒初睜的目光,因此擁有了那冰山一般的凝視眼神。詩是觀看澈照的神。
席慕蓉說得好:「詩,是與生命的狹路相逢。」看得真切卻似真又假。像看見自己的背影,不見首面,不能確定,追上去,拍他的肩膀,對方堅持不回頭,俯首馳走。
是這樣子的重逢。
為賦新詞強說愁者和欲語還休者之間,有一條隱形的鋼索。詩人險險走在鋼索上,恰好說明「寫詩」這狀態之驚險。
莊子曾經說過一則關於影子與影子的影子(罔兩)的故事。罔兩厭倦了隨影子起舞,責問影子,影子對此也無可奈何,因為影子也只能隨「所待」(形)起舞。而形體也不能自己作主,所以「形與影競走」,層層「莫可奈何」之後,最終在作主的,莊子稱之「真君」。真君如一個人的真心,性命,自性,或靈魂。而詩,便是罔兩與真君遭遇時的可能對話罷。
對文字過敏。對時間過敏。對聲音和韻腳過敏。對行走和雀躍同時過敏。
對音節與調性過敏。對節奏過敏。對存在這回事根本性的過敏。
甚至對愛與被愛,也都過敏。
文字散發的顏色,隱藏的音樂,蓄積的速度,暗示的時間,統統過敏。
對微笑和哭泣過敏,對天堂和地獄過敏。對孤獨寂寞過敏。對謊言和真理過敏。
對天空和眼前一朵白雲同時過敏。
甚至對過敏,也過敏。
寫詩,就是過敏症發作。被靈感附身。因文字而起的搔癢症。
然後對這過敏習慣了,漸漸。被稱為詩人。在公眾場合談詩,唸詩。
但靈魂深處依舊過敏。
詩人說:白天的陽光裡,一定不只有太陽發出的光,其中必定摻雜了許多更遙遠的某些星星的光。
這些光穿過漫長的星空,獨獨只落在詩人的眼底,詩人的心上。
唯有詩人辨識出了,人類和宇宙另一端的那顆恆星的關係。
對詩人的讚美,還有比這更隆重優美的嗎?
德國哲學家黑格爾說,一個民族得要有一些留意天空的人,才會有希望;一個民族若是只關心腳下的事情,那是沒有未來的。
這裡說的「留意天空」的人,無非是詩人,對詩人的讚美沒有比黑格爾這句話更鄭重的了。
席慕蓉給「詩」想的回應:「我們本來就很難用一兩句話來定論詩是什麼。詩,或許就隱藏在那『是什麼』和『不是什麼』之間。一首好詩就是『提醒』,提醒你開始省察,就在讀詩的此刻,你內裡與周邊種種原是浮游不定的生命狀態。是的,『詩,是與生命的狹路相逢。』這是我多年前說過的一句話。詩教會我的事,是『珍惜』。」
對我而言,詩是人類心靈最精粹幽微的創作。愛讀詩,乘著詩的翅膀飛翔,或許,可以稍解靈魂的渴。詩教會我的事,是「靜觀」,與「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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