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讀樂評家焦元溥寫的<聽見蕭邦>,第四章節<蕭邦的鋼琴音樂美學>,其中一段提到蕭邦最在乎、最迷人,卻也最難以掌握的演奏藝術-彈性速度(rutabo)。明明是在寫音樂,我讀著讀著,怎麼覺得在讀哲學與文學?真是有意思,且聽我細說從頭。
彈性速度(rubato)意為偷來的時間,既要偷,便要還,而且往來之間必須不被察覺。藉由彈性速度,演奏家創造出來回往復的錯覺,時間,變成可操控的。這樣的概念,迥異於我們一般對時間的想像。我們總說,時間最公平,在它面前,無論貧富、性別、快樂或悲傷,沒有什麼能留得住它。但在音樂裡,竟然變成可掌握的?
蕭邦所處的年代,特別是巴黎,音樂家演奏速度愈見自由,就李斯特而言,他的演奏是速度彈性化而非彈性速度,樂曲進行中速度有極大變化。蕭邦卻延續巴洛克與古典精神,強調有偷有還與不被察覺。蕭邦自己所言「以左手(伴奏)為指揮」,是否可以理解為,以右手(旋律)為彈性,巧妙地與時間共舞?李斯特說「風吹樹葉搖曳生姿,樹身卻維持不變,這就是蕭邦的彈性速度。」意指蕭邦的彈性速度旋律自由但節奏規律,而非節奏和旋律一起變化。米庫利表示「負責伴奏的左手保持嚴格的節拍,另一隻負責旋律歌唱的手,藉由猶豫徘徊或帶著熱情說話般的焦躁情緒以急切搶先,將音樂精神自任何節奏束縛中釋放。」
道理不難,但真正去嘗試卻需要經年累月的努力。知易行難吧!何止是音樂,世事不也如此?焦元溥在談音樂的美學,我的想像卻不斷飛到其他領域中翱翔,美妙又自由。時間的變與不變,可掌控或留不住,這是主體與客體永無休止的對話,時而雄辯滔滔,時而細語呢喃,惟見江心映秋月,江水浩浩,明月皎皎...
寫著文章,聽著哥哥在三樓拉的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第四組曲,與弟弟在客廳彈的蕭邦即興曲,有種奇妙的時空錯置感。先是大提琴為伴奏,鋼琴為旋律,再是鋼琴當伴奏,大提琴是旋律,最後是兩者互為烘托,互相競爭又相得益彰,不同的兩首曲子,竟有絕妙的和諧感。他們練著各自的琴,殊不知這個老思緒跳脫的媽媽把聽到的音樂寫入文章裡了。
巴哈無伴奏大提琴組曲四,分為六小段
為前奏曲、阿列曼、庫朗、薩拉邦德、華麗曲(布雷)及吉格
也許巴哈的彈性不在速度,而在音樂的表情裡
波蘭鋼琴家魯賓斯坦以詮釋蕭邦見長
左手節奏把音樂樹的根扎穩了
右手旋律的彈性速度才能迎向陽光,燦爛飛揚
沉醉,時間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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