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事務所&魚罐頭加工廠 【關於此地】 貓和魚在人類城市裡的探險。 有真實，有異想，可能還有一點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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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隔壁傳來夫妻吵架的聲響。像是乍響的收音機令人心驚，爭執聲劃破了寧靜的夜，夜隨著這場家庭戰爭轉瞬間焦躁起來。

隔著一條防火巷的距離，鄰居的爭執很難不傳進我的耳朵。開始只聽見先生獨自吼叫著發洩不滿，我並沒有仔細聽他說些什麼，隱約聽見似乎是因妻子查勤引發了一場誤會。先生不甘被誤解，把憤怒能量一股腦地釋放出來，夜晚霎時天搖地動。他叨念許久，習慣了這音量的我原本不以為意，只是妻子倏地一聲淒厲的哭喊，像把利刃徹底割破了兩人之間的保護膜，兩人頓失屏障，也失去控制。

書桌前的我再不能無動於衷，害怕兩人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發生任何遺憾。我感覺自己的神經緊繃起來，像是回到小時候，那個夾在吵架的爸媽中間不知所措的小孩。夫妻吵架時，所有惡狠的話語全體動員，不堪的字句傾巢而出，亂箭齊飛，以咒念祈求一舉正中紅心，給對方致命一擊。然而，這看似痛快的言語攻防往往成了傷害自己的關鍵。狠毒的話語是手榴彈，裝填著暴力的火藥，當話語奪口而出時，引線隨之拉開，在你來我往的惡性互動中等待爆點炸開，無可挽救。

我在經驗中明白，當情緒累積到一定程度時，看似鏗鏘有力的言語其實只是最無力的反擊；激怒，則是陷自己於危險的舉動。聽著鄰居妻子瘋狂的吶喊，用盡全身力氣，將新仇舊恨一股腦地喊叫出來，彷彿這樣才能讓禁囚的委屈獲得釋放。被激怒的當頭，失去反擊的立足點同樣使人失去理性；接著，無法動口的一方動了手，回歸到毫無文明的原始戰鬥。只是，身上的傷可癒，心上的傷卻成了抹不去的烙印。

吵架時弩張劍拔的過程總教人絕望；每次我都能預見，接下來手腳並用刀劍齊飛的不變戲碼。一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許多夫妻是用這種方式紓解日常的壓抑；一如鄰居的妻子大聲咆叫，盡吐平日的委屈。怒吼中，爭執的焦點已模糊，積壓許久的願懟卻得到救贖。我卻也疑惑，宣洩卻換來身體上的傷痕是否真值得，或者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惡性循環？

我不能苟同以未進化的暴行處理言語帶來的難堪，卻同樣認為言語的惡毒是無色無味卻帶著劇毒的鴆酒；毒性能穿透神經滲透五臟六腑，一樣要人致命。就算傷害不了對方，字句指向對方最在意的人事物時，往往也能形成巨大的破壞效果。當鄰居的妻子歇斯底里地翻著舊帳，輪番批評丈夫的父母手足時，我不禁為她捏把冷汗，因為那些話帶著千百萬根刺，毫不留情地往她的丈夫身上戳；那痛，是教人咬牙切齒的吧。在我看來，言語的惡意攻訐與肢體的全武行一樣傷人，一樣罪孽。

儘管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依然無法拋下爭吵中的他們倒頭就睡，心裡盤算著情況不對時，也許該報警處理之類。所幸兩人的爭執到了最後，來個逆轉式的大和解；丈夫說了些什麼，妻子破涕為笑。我所擔憂的那些想像，什麼也沒發生。我鬆了口氣，一如小時候爸媽的爭吵結束時的心情，如釋重負。於是我悄悄地關上窗，在睡前祈禱著世間男女爭吵憤恨的方式，從此更能夠背著原始朝向文明，進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