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
「好漂亮哦！」
「載你走這條果然是正確的選擇」松仁手牢牢握著方向盤「你喜歡海？」
「對阿，我從小就喜歡海，海多漂亮阿。比較之下，山最麻煩了，每次都讓我吐個不停。」
「那明明是你體虛，幹嘛牽拖？」
「正確來說應該是我爸開車技術不好。」
「真的嗎？那等下我們走山路回台北，有沒有興趣挑戰我的開車技術阿？」
「反正吐是吐在你車上，隨便你。」
「哪有人這樣的，開我的車出來玩，還吐在車裡。小白阿小白，委屈你了。」松仁一邊搖頭一邊安慰他白色房車。
「瘋了你。委屈的是我吧，吐就已經很可憐還要被笑。」
「什麼時候說要笑你了？我有這麼壞心嗎？」他裝出受傷的表情，引來我的大笑。
「沒有啦，我鬧你的。喂，前面有行動咖啡館，我們停下來休息一下好不好？」
「贊成！」松仁將車彎進空地停妥。
兩個人面對著略深沉的大海聊天，北海岸的海顏色比較深，跟墾丁的海不太一樣，大概是因為北部的海受污染比較多。難以遏阻地懷念大堡礁透明的海洋與水面下的珊瑚與魚群，捧在掌心的陽光灑落的海，珍寶似的捧著，彷彿那不是水，而是曾岌岌可危的愛情。收到秉翰寄的禮物後，慢慢能不靠藥物輔助入眠，連自己都有些驚奇，亦再度向自己證明秉翰對我的影響究竟有多強大。為此舒兒前天還聯合Steven譏笑我，他們堅稱我罹患潛伏期永生的謝秉翰症候群，病狀是為該名男子又哭又笑受他左右干擾，治療方法是找到具有專業證照的謝秉翰醫師並索取嗓音三十秒或帶有親筆筆跡的書信一枚。
這兩個愛鬧的傢伙，啜飲著咖啡我嘀咕。
「哪兩個愛鬧的傢伙？你說你妹妹跟Steven？」
「你怎麼知道？」
「我恰巧經過你辦公室。你知道，公司隔音效果不太好。」
「哦不…」我呻吟著，不敢想像到底有多人聽到他們的玩笑。
印象中很少和秉翰來金山，他嫌這兒風大我會著涼，即使是穿著大衣戴著手套毛線帽，他仍然不放心，只讓我隔著車窗看著霧朦朦的海浪。他總是把我顧得好好的，避開任何危害我健康的機會，就像誓死守護公主的騎士，擋下外界的侵襲。遠去的騎士秉翰不知雙腳正踏在哪塊土地上，應該已經去巴塔哥尼亞了吧。聽說南美的天氣陰晴不定，擔心他衣服有無帶夠，會不會感冒。亂想之際，車子駛上九份，抵達松仁口中那個我一定喜歡的店鋪。
「不錯吧？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它。」松仁領著我進入這間中西交雜的茶館，看著我發亮的眼神，微微笑起來。怎麼可能不喜歡呢？走自然風、座落在半山腰的小店，離觀光客聚集的地點有一段距離，拋去人聲，傾聽樹上的鳥叫與蟬鳴，安靜卻不失情調。
「何止喜歡，根本是一眼愛上。可是它距離下面這麼遠，生意會不會不好？」
「他本來就是為了興趣開的。帶你樓上吧，樓上風景更優哦！」
跟著松仁的腳步踏上約二坪大小的閣樓。與樓下的裝潢相似，但增添了民族風味，搭配紙廉與泰國布料，濃濃異國風。這可是朋友的專屬空間，松仁笑著對我說。
「你心情好點沒？前兩天要問你又忘了。」前兩天是指為了達謝他帶著燒烤探望我的恩情，請他去無國籍食堂吃飯的時候。
「好些了，那天還真是謝謝你。」
「這話你吃飯時就講了。」
「這樣才能表現我至高無上的謝意阿！」
「謝意只要表達一遍就行了，太多遍反而很虛假。」
「意思是說我現在很虛假囉？」
「沒有，我……我是說…」
「哪有人這麼容易把玩笑當真阿？你太好騙了。」
「是嗎？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故意讓你的？」
「我就是知道。」
「是嗎？真是心有靈犀阿！」
「咳！」正好在喝熱騰騰的烏龍，被嗆得說不出話來。
「被嚇到啦？我也跟你開玩笑的阿，看來你也很好騙哦！」
「好阿，你完了你，居然欺負我。」
「生氣了？對不起啦，我只是開開玩笑…」
「待會帶我去基隆就原諒你。你說過在基隆當兵的不是嗎？好想去吃夜市，順便可以考察開發國內團的可能性。」
「那有什麼問題。但廟口要晚上才有趣，下午可以去附近晃晃。」
「交由你安排吧！」
撇過頭看遊客撐著傘漫步細雨中，想起前些天琇琇跟我說的，有關松仁跟我的傳言。Steven出院後，我不願再讓他從大直繞過來載我，然而他卻不放心我獨自坐車，最後是松仁，自告奮勇接送我上下班，原先打算虛應故事，幾天後就要恢復通勤的生活，他卻用那是總監交代的任務，沒辦好會被革職之類的藉口，在巷口將我攔下，塞給我份量足以吃到中午的早餐。Steven私底下常要我審慎考慮接受松仁，不想再等秉翰就好好把握這個工作認真又負責任的男人，他認為工作態度能代表一個人的性格，松仁從進公司後表現搶眼，阿慶前天也來找我們懇談過，想培訓松仁成為副理，將來企劃拆成兩部門時讓他擔任另一位主管，雖然他的表現無庸置疑，但心中仍有些疑慮，他資歷不夠深，公司內比他有經驗的人比比皆是，單單為了他有才華有潛力有天份就拉拔他對其餘同事不太公平，Steven與我皆恐怕內部會有反對聲浪。
「你似乎常出神？」松仁揚起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有嗎？我自己都沒感覺。」
「而且都很憂鬱呢…你不能再讓自己快樂點嗎？」
「我已經很快樂啦！你瞧，九份的景色多好，茶店多有情調，我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憂鬱呢？你看錯了。」
「不是的，我不可能看錯」松仁連連搖頭「我觀察你很久，用痞子蔡的話說，你眉間的顏色是極深的，再深就要潰堤了！」
「你看過懈寄生？」
「前任女友很喜歡他，就是她逼我看的。」
「那現任呢？」
「現在沒有，也許，也許以後會有吧！不過機率很小就是。」
「為什麼？你的條件不錯阿！」
「喜歡她但她不見得喜歡你，追她但她不見得能答應你，愛本就沒有單方付出另方就得回報的道理。」
「她知道你…喜歡她嗎？」
「不曉得，誰知道呢？我又沒有問過她。」
「為什麼不問呢？說不定她會願意阿！」
「怕失望過大，與其承受失敗的後果，不如和她保持良好的友誼，比較不尷尬。」
「就是有你這種愛拖拉的人，如果她也在等你開口呢？」
「她會嗎？」松仁旋即抬起頭來看著我。
「很難說阿，而且你要對自己有信心點。你的條件又不會比人家差，怎麼能畏縮呢？」
「問題是我的對手條件更好阿！」他抓了抓零亂的頭髮，無奈地表示。
「沒有信心你拿什麼去跟心儀的人表白呢？快，拿出你的信心來！」模仿名揚四海裡的美麗，振舞雙臂替他打氣加油。
「可是」松仁的語氣裡猶有不確定。
「可是什麼？你們男人為什麼非忸怩不可？跟心儀的女人表白很可恥阿？」
「並沒有。我是在想要怎樣跟她表示。」
「嗯…唱首歌給她？」
「不要，我沒好歌喉。送花呢？」
「別俗了！送熊怎樣？熊很可愛阿。」
「你喜歡又不代表她喜歡，萬一她剛好討厭熊怎樣？如果送一隻狗給她，跟她說讓我們一起養呢？」
「這聽起來像求婚。有了，你不是很會煮飯？做個愛心便當阿。」
「她非常討厭吃便當。」
「阿我想到了！」松仁停了半晌，忽然拍桌子大叫。
「什麼？」被激起好奇心的我連聲追問。
「先不告訴你，等成功再跟你說。」
「你很小氣哦！」
「怕你笑嘛！這方法蠻蠢的，你一定會覺得很老套。」松仁的朋友來樓上向我們打招呼，話題亦嘎然終止。
離開九份後，松仁循著海岸帶我四處晃晃，午後和他去了風景秀麗的忘憂谷。行動咖啡館無所不在，數十塊買濃濃咖啡芳香，比起花費數百元玩驚險刺激的遊樂設施，我認為要值得許多，許多和我有共同想法的遊客聚集在此，有些閒聊有些看書報，三三兩兩在以青山環繞為號召的咖啡館，品嘗別有風味的飲料。晚間依照原訂計畫去了廟口，松仁熟練地引我穿梭於大街小巷，尋訪道地的小吃。有些店並不出名卻高朋滿座，似乎是在地人才知的老店，問松仁不過是當兩年兵怎會對基隆瞭若指掌，他只淡淡地說以前放假沒地方去，就在基隆繞阿繞的，久而久之就摸熟了。每回松仁講到家人怎樣，家鄉怎樣，常令我難過得無以名狀，沒有家的落寞神色在他身上顯現，那份零仃的滋味，我想，擁有幸福家庭的我永遠也不會懂。認識越深，越發現松仁也是個將情緒隱藏的人，他不會展露他的脆弱，在我的面前，只有一閃而過的痛楚，明白表示他真實的感觸。
「司兒醒醒，到家了。」離開基隆時已是深夜，松仁選擇最快的方式回台北。或許是高速公路晚間一點變化都沒有，不知不覺間，竟在車上睡著了。
「好快哦，你用飆的阿？」
「哪有，我已經就開得很慢了，你不曉得我多怕你暈車。」
「我哪有這麼會暈阿，連高速公路都暈還得了。要不要上來喝杯茶？」
「方便嗎？」
「當然方便。你可以把車停在路邊，不但能從樓上顧車，也可以預防被拖吊，一舉兩得。」
「已經半夜了，不會有拖吊的。」搭電梯時他看著錶，自顧自地說。
「那是什麼？」進門後，松仁指著我貼在牆上的照片問著。
「是阿拉斯加棕熊和黑熊，那是水獺。」我指了幾張照片給他看，又忙著去燒熱水準備茶葉。
「從哪弄來的照片阿？攝影師的技術不錯呢，角度抓得挺好。」
「是秉翰去國家公園拍的，當作我三十歲的生日禮物。」
松仁沒答話，只靜靜端視著照片，興趣濃厚的樣子。直到我洗完澡出來，他依然在相片前出神。想必是在思索他的單戀吧？看著他的背脊，原先在車上的睡意再次朝我襲捲而來，朦朧間只聽到松仁呼喚我的聲音，卻無力應答。
「你怎麼在這裡？」關掉七點的鬧鐘，走出房門看見松仁時嚇了好大一跳。
「醒了？我借用你的廚房做早餐，看來你不常下廚哦，蟑螂都被你餓死了。」
「有蟑螂？在哪裡？」慌忙搜尋咖啡色身影，邊叫著。
「別緊張，根本不開伙的房子蟑螂也不願住。快過來吃，再不吃冷掉你自己想辦法。」松仁將裝盛好的早餐從廚房端出來。
「我有問題，記得昨天我明明是躺在沙發上阿」接過盤子時我忽然想起「我怎麼進房間的？」
「我抱你進去的，你不去床上睡是要我睡哪？」松仁邊替我倒牛奶「放心，我沒對你怎麼樣，我只是把你丟到床上去而已，我對愛睡覺的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他語給玄機地說。
「諒你也不敢有。」悶哼了一聲，吃起豐富的早餐。
「司兒，我下午可以請兩個小時的假嗎？」要出門時松仁沒頭沒腦的問我。
「下午？要幹嘛？」
「有點事，不過我還會回公司打卡。」他迴避我的問題，不多作表示。
「那，待會進公司後去拿假單吧，先給阿慶簽後送到我這來蓋章。」
「遵命，司兒執行長。」
========================================================================
「我回來了！」觀看夕陽印照的橘紅彩霞時，松仁敲門進入我的辦公室。
「你究竟去哪阿？阿慶說你中午就跑得不見人影。」
「等等你就知道了。」
「什麼意思？」
「等等就知道了嘛。走不走？」
「走就走。我要不要把眼睛閉起來？」
「要，不過等你上車再閉。先說好，不准偷張開看。」
「喳！」
從關上車門那刻起，我依約閉起眼睛，可以感覺到車子緩緩行進，上橋下橋，左轉右轉，停紅燈踩油門或煞車，放心將自己的安全交給一個人的感到十分奇妙，對我來說是全新體驗，我相信松仁，我相信我們之間的友誼，所以才不慌亂恐懼。要是秉翰此刻看見我會有什麼想法呢，最沒安全感的司兒，居然做出如此勇敢的行為，將性命全然托付在另個人身上。信任，原來這麼簡單。
我聽見熄火的聲音，車子的兩道前門同時開啟，再聽見較遠那道闔上的聲音，松仁似乎繞到我這兒來…沒錯，有個人輕輕拉起我的手，牽著我走出車外，接著攙扶我往前走，在一條窄窄的小徑上。
「張開眼睛吧！」松仁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慢慢地將眼皮張開，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來，我們站在大片花海的正中央，目光所及是各色的小花，迎風搖曳，盛開綻放。轉頭想問松仁這是哪裡，怎麼找到的，卻感受到來自背後，那股掩蓋的力量，。
「你不要動，靜靜的聽我說就好。還記得你那天晚上說的故事嗎？我來替你把故事接下去：情緒使得女生很不快樂，但她還是盡最大的力氣經營和另外兩位好友還有那個完美男生一起合創的公司。許多年過去，公司擴展的速度越來越快，在男生不告遠遊的那年春天，女生發現公司人力匱乏了，於是她在報上登出廣告招募人才，在刊登的最後一天，有個男生無意間在報上看見這則訊息，決定去這間以水果為名的旅行社應徵，但打電話詢問總機詳細內容後才得知，不巧這天已是面試日，聽從總機的建議他直奔公司找負責面試的主管，趕抵辦公室的他，在會議室裡遇見那個夜夜以淚洗面的女生，之後做員工訓練時他才知道，原來她是這間公司的最高階主管。他們慢慢的熟識，住得近的關係男生常接送女生上下班，他不自主想替她做些事，因為她刻意掩蓋的難過總令他心疼，從同事的閒話中他得知女生不快樂的原委，他替她感到委屈與不值，卻也無能為力。女生是好強的，她拒絕顯示她原始的樣貌，但任誰都能看出她是多麼容易受傷。他想保護她，想看見她最純真的笑容。好了，故事說到這，讓我來告訴你我期待的結局是什麼，男生在花海中央向女生表示了他的愛慕，女生被他的誠懇打動，給了他追求的機會。時間會以驚人的速度流逝，女生會日漸被男生的心意打動，經過一番抉擇思索後，她選擇有別於以往的方式，拾起笑顏重新過日子。於是乎，流浪的男生持續流浪，不流浪的男生將走進她的心。」
「司兒，我喜歡你。」他柔聲地說。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