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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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是司兒。」
「執行長，你今天會進公司嗎？」是我的祕書，琇琇。
「會阿，我現在要過去了。」
「那你到之後記得回電話給你爸爸，他從瑞士打來找你。另外我下午要跟你請假，依恬說Amy要搬去她家，拜託我過去幫忙。」
坐在公車上越想越不對勁，Amy要搬去依恬家，那阿光呢？他怎麼辦？他們之間該不會劃下無聲的句點吧？
「爸，你找我？」進公司第一件事是去打瑞士。
「我是要問你舒兒什麼時候結婚？」
「爸，你，你怎麼會知道？」對爸的開門見山感到十分驚訝。
「舒兒回台灣前有稍微提了一下，我想，她跟花生的感情夠穩定，是該結婚了。」
「可是，媽不是…？」
「所以我才要問你是哪一天。我打算在婚期前後帶她去環歐，讓她沒時間偷溜回台灣找你們，怎麼樣，我這點子不錯吧？」
「爸…你會不會太寵舒兒了？萬一，我是說萬一事情曝光…」
「放心吧，就算你媽後來知道也不能拿我怎樣的。再說吧，舒兒一向都很有主見，你媽罵歸罵，也只能隨便她。她準備得還好嗎？」
「弄得不錯吧，日期定在下個月10號。不過花生也沒讓他家人知道，好像打算簡簡單單的辦。」
「一個女兒嫁了，那另一個呢？」爸笑得很詭異。
「沒那麼早吧，秉翰也有他的工作，最快也要明年吧。」
「明年？還要這麼久阿？他的電話給我，我幫你跟他談談。」
「爸，你別鬧了啦，而且他也不在台灣，你找誰談去？」
「他不在台灣？為什麼我每回問你時他都不在台灣。」
「他忙阿，事業做得大，時常跑國外。」
「這種男人哦，沒定性。」爸下了一個結論，用不屑的口吻。
「你還是不喜歡他阿？」早些時候，爸很不喜歡秉翰，覺得他會傷害我。
「我喜不喜歡不重要阿，你喜歡就好。人是你自個挑的，後果你也要自己承擔，好壞我都幫不了你。你媽回來了，我讓她跟你講。」
「媽，你最近過得好嗎？」跟媽說話必須要迂迴一些，不能直接進入正題。
「還不錯。我問你，舒兒有跟你住一起嗎？」
「對阿。媽，我想跟你商量，讓舒兒留在台北幫我。你知道，橘子事業版圖正在擴展，我需要人手幫忙。」
「秉翰不是你們董事長嗎？為什麼還有這麼多問題？他這麼厲害怎麼人手還不足？」
「媽，一個人只有24小時，你要他做多少事？當然需要人幫忙囉。」
「既然你都說了我能不答應你嗎？喂，你跟秉翰什麼時候要結婚？」
「媽，我才幾歲阿，這麼早結婚幹嘛？況且我們心思都在事業上，等橘子穩定一點再說，最快也是年底才會計畫吧！你這麼想抱孫子可以叫舒兒先結阿。」
「舒兒？算了吧，叫她那隻男朋友當我的女婿我寧願她不要嫁。」
「媽…你別這麼排斥花生嘛，他人不錯的，也有份固定收入，老老實實的，哪裡不好？」
「你少跟我說些雜七雜八。我可警告你，你妹要是在台北給我搞些怪事你就完了。劉司兒你不要以為媽疼你就可以胡來，被我逮到你幫你妹妹騙我的話，你就完了。聽到沒？」
「是，奴婢遵旨。老佛爺命令誰敢不從？」
掛掉電話後，又打了通給阿光，跟他改約週日晚上，也跟他說Steven住院的消息，阿光在電話那端噤聲許久後才說道，那好吧，跟我說也是可以的。捧著咖啡遠眺青山，不曉得阿光和Amy發生什麼事，他的口氣裡，連偽裝的快活都失去了，一個連裝都沒辦法的男人，是多麼的可悲。
「我想你應該還沒吃，就替你買個便當，趁熱快吃吧！」松仁遞個紙盒給我。
「謝謝，你人真好。」
「下班再去看Steven吧？」他用探詢的語氣「我載你過去，好嗎？」
「會不會太麻煩你？信義離石牌有一段距離呢。」
「不會啦，我挺喜歡Steven的，雖然和他不太熟，可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是阿，他真的是個好人。」
「你還記得嗎？我受訓那天還很笨的問你和他的關係，如今想來覺得自己真蠢。」他摸摸自己的頭「不過我是由衷認為你們很登對。」
「我們只是很好的朋友，僅僅如此。對了，你話別到處亂說，Steven的女友和我也是好朋友，我可不希望引起她的誤會。」我邊努力和排骨搏鬥邊說著。
「沒有的事我是不會說的，再說…」松仁停下來盯著我。
「再說？」
「執行長，你吃排骨的樣子會不會也太像小學生？」
「有意見阿？不然你告訴我該怎麼吃。」
「我怎麼會對你有意見呢！只是覺得你吃相很可愛，這可是讚美唷！」
「那還真是謝謝你的讚美阿！」白了他一眼，但卻忍不住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吃相是什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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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榮總回到家中已是半夜，今晚天使和成奕都沒空過來，所以我和松仁一直等到Steven睡著才離開。舒兒早在床上呼呼大睡，留了張紙條說桌上的包裹是我的，要我別忘記拆。打開才發現是秉翰寄的燕窩，還有一張平安符，說是從香港最有名的廟宇求得的，囑咐我帶在身上，別弄丟了。坐在浴缸內一陣眼熱，其實秉翰沒有忽視我，其實他是惦記我的，其實他習慣用些小動作表達他的關心。然而，為何我慢慢變得不相信他了？相愛，不也該全盤相信嗎？是不是隨著年紀增長，隨著交往年數拉長，兩人之間已經不再只有感情即可，更需要的，是那份安定的感覺？不幸的是，安定，是秉翰給不起的保證，未來是充滿變化的，他不能夠說一些不切實的言論，在他眼中，那是不理性，亦是更加對不起我的行為。他不明白，女人最愛的，正是糖一般的謊言，如蜜如膠似的，給予瞬間的喜悅，讓人有飛抵雲端的短暫快樂，夢幻而幸福。
邊泡澡邊思索，交往這麼多年，似乎都是我努力維繫感情，如果我放開手，我們之間，會變成什麼樣？如果不是這些小動作適時的出現，化解一場又一場我濱臨放棄的危機；要不是這些動作，將我從猶豫不決的狀態拉回，會不會，就各自走向各自的道路，至此在愛情海上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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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著早餐進辦公室正打算吃時發現桌上有份新公文，是阿慶準備的，員工旅遊計劃，好一陣子沒出去散心了，趁這個機會出去走走也好。話雖如此，公文上我仍然寫著等Amy回來上班後再說，她不願意錯過的，我也不願意讓她錯過。算算時間，這項企劃付諸實行最快也是八月中，那時的秉翰和小靜是還沒回來的，註定要錯過的，些許遺憾，卻也改變不了無法改變的事實。人生不就是這樣子？有時你百般不願，卻得聽從命運的安排，因為它一旦決定，就不容易你要求改變甚至更換，它就是主宰，藉著某些事件宣告它駕馭世界，掌握全部，尤其是愛情這方面。剛在洗手間聽依恬對琇琇說阿光又重新向Amy告白，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決定搬離三芝，說需要段時間冷靜想清楚。可依恬認為那是她逃避阿光的藉口，她還是無法放棄那段早該被拋到腦後的感情。
「你今天有買早餐阿？」松仁抱著一疊資料來找我。
「對阿，很難得嗎？」
「豈止很，根本是非常。」
「囉唆，那堆紙是什麼？」我看著他手上的文件，十分好奇。
「是上半年度企劃檢討書，各部主管都有一份。下午開會要用的，先讓你們過目。」
「哦，放在櫃上就行了。那個，今天Steven要出院了，你要不要一道去接他？」
「好阿，不過我們今天下班還要開會，沒關係吧？」
「你們下班還要開會阿？待會不就要開了？」
「不一樣阿，下班是開我們企劃部內部的會議。」
「哦，沒關係，我可以等你，反正最近工作量很大，忙完也差不多六七點了。」
「那晚上見囉！」松仁離開完不忘提醒「記得吃午餐。」
松仁離開後我陷於公事中，不停有文件送進來，下午的會議又太過冗長，隨著時間流逝，神態漸顯疲憊，語調亦變得無力，抬頭時只見松仁晶亮亮的眼睛，向我釋出打氣與關心。抽不出時間替自己買份食物，琇琇又請假，少了個人著實有些應付不來。等到松仁再度叩門近來時我已經累垮在桌上了。
「吵到你啦？」睡眼惺忪的樣貌想必很逗趣。
「讓我瞧瞧有無口水的痕跡。」松仁盯著我的臉，專心地研究。
「別這樣看人好不好？很嚇人耶！」躲避他的眼神，那種目光彷彿要將我穿透一般，帶著些許熾熱，令我害怕。
「走吧。」松仁的臉龐閃過一絲落寞，是由於我下意識的閃躲嗎？
到達榮總前松仁始終不發一語，等紅綠燈時也將目光撇向窗外，不願意正視坐在右方的我。他在生氣嗎？不該憤怒的，我們之間只是最最單純的朋友，不夾雜其他情感，也不許夾雜。很想張口問松仁，讓我們當最好的朋友好不？查覺到松仁對我的態度日益改變，查覺到他正慢慢一步步向我走來，理智告訴我不能這樣，不能的，我該安安穩穩守著，等待秉翰，但松仁卻又闖進我的生命，他是如此溫柔和善心細，和他相處感受不到任何壓力，無需恐懼驚慌。可，無故的，我總是感到罪惡，約莫是因為，投射作用的緣故。秉翰和松仁極度相似，他們有許多共通點，而且，最重要的，他們都讓我非常相信，在短時間內，這原是很困難的，我從不輕易釋放信賴，但我認為每個人都有他的優點，也都是好人，只不過好人和被信賴有著明顯差異。秉翰總認為我的想法很矛盾，連我自己都承認是矛盾的，然而依舊無法改變性格，試著去卸下用笑容堆起的武裝。或許是習慣性吧，這些年都是這樣過的，只有在至親面前，才願意顯露最真實的樣貌，最脆弱的脆弱。不能夠擺脫掉發達的淚腺，也不能驅除多愁善感，更無法拋開自卑。秉翰曾經說我是世上最軟弱的女人，因為我連承認正視面對軟弱的勇氣都沒有。當時是不服氣的，事後卻不得不同意他的說法。在堅強的盔甲下，是否隱藏了容易受傷的靈魂？在面具底下的臉孔，又是怎樣的素白？
「你一天比一天晚回來。」舒兒揉著雙眼從被窩鑽出來。
「還好吧？」我把包包放下，換上家居服進浴室。
「還好？都幾點了，等我搬了誰幫你顧家？」
「都忘記問你什麼時候搬。」我探出頭「阿還有，我幫你跟媽談了，她同意讓你在台北幫我，另外爸要我轉告你，七月中他會帶媽去旅行，必免媽擾亂你的計畫。幫你幫到這種田地，我看他也豁出去了。」
「我對不起他…」舒兒將額頭貼在玻璃窗上，若有所思。
「別想太多，既然決定了，就貫徹執行。我微薄的勇氣都可以交付與你，盡管使用別客氣！」摟住舒兒，陪著她看黑暗的巷弄與天空的月亮與微弱星光。
「司兒…今天11號耶。」
「明天是秉翰30歲生日，我知道你想說這個。」
「你打算送什麼？」
「唱生日快樂歌給他吧…不然我也不知要送什麼。」
「會不會不開心？」
「不會是騙人的，但也沒這麼在乎。我看開了，能送就送不能就罷了。」
「這是冷漠還是豁達？」
「是不想繞進死胡同。與其煩憂無意義的事，倒不如做別的。」
「究竟是什麼讓我們家司兒成長呢？她變得好懂事阿！」梳兒敲敲我的腦袋，對著我的倒影自言自語。
「我只是不想再眉頭深鎖。」
「少來，依我看，是跟那個松什麼仁有關係吧？」
「能跟他有那些關係？」
「這叫要問你阿，怎麼會問我呢？」
「你以後就知道了！司兒，相信我，我看人很準的，這個松仁注視你的目光，不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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