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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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Steven買了清粥小菜與我回家看Amy。Amy持續地昏睡,但舒兒悄悄告訴我們,她的淚,在睡夢中猶未停過。看她憔悴的面孔,不捨的心情再度油然而生,她知道這男人不好,她一定知道,但她就是無法狠下心。依恬剛打電話來說要把Amy接去朋友那兒照料,Steven說Amy交由他們照顧比較妥當,再說萬一出什麼事我跟舒兒也沒辦法解決。
「司兒……」待在廚房的我跟Steven火速衝進客廳,卻看見她抱著舒兒痛哭。
「我不是司兒,我是舒兒哦!」舒兒一邊抱著Amy,一邊笑著。
「你們倆姐妹真的很像,我都得靠飾品辨認。」Steven也笑了。
「廢話,我們是雙胞胎耶!」我不理會Steven「Amy你乖,別再哭了,眼淚擦一擦,我們有買些清粥,你趁熱吃。待會依恬說會帶朋友來看你。」
「是他嗎?」Amy原先毫無光采的臉龐瞬間發亮。
「依恬沒有說耶,所以…」
「也許他等會兒就來看你啦!所以你現在要打起精神,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吃點粥,吃得飽飽的才有力氣阿!」舒兒好言好語的哄她吃飯。
「先扶她去廁所吧。」
「Amy,依恬她們來囉!」她進廁所時,依恬帶著一名自稱是阿光的男生來了。明知這男生不是她朝思暮想的,但我蓄意引發她的假想。
「惠琳…」阿光居然是叫Amy的本名,她明明就禁止我們這樣叫的。
「阿光…他又……」她的鼻子又泛紅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依恬跟我說了!惠琳,我等下載你去找他好不好?你上回答應過我要跟他談清楚的,你也答應過我再有一次你絕不心軟的不是嗎?」
「可是……可是…」
「你又要食言了,對不對?」
「我沒有,但是……」吞吞吐吐的,不難發覺她的心慌意亂。
「你耗費多少時間在他身上了?四年,五年?夠了,一個人是有幾年青春可以浪費?愛不是無條件、無止盡的原諒,尤其是原諒你根本不該原諒的人。惠琳,這些話你說過幾回了?為什麼要讓我們不斷說些陳腔濫調?為什麼要讓自己受到你原可避開的傷害?為什麼要讓關心你的人跟著你難受?」
「我又沒有要你的關心!」Amy賭氣地吼阿光,在場的我們全都愣住,只見阿光默不作聲的轉身往外走。
「Amy,你說得太過份了!」依恬低聲斥責著她,但Amy不為所動,一旁的我們也只得乾著急,眼看著阿光即將要踏出大門。
「阿光……我…對不起,我是一時心急…」
「你吃中飯沒?依恬說你們執行長有替你買吃的。」
「在鍋裡熱著呢!碗內的冷了,叫舒兒再去盛一碗來。」
「你們兩個是姊妹嗎?」阿光看著我和舒兒,好奇的問著。
「我們是雙胞胎。」
「怪不得這麼相像。那請問你是………?」
「我是司兒,也就是Amy公司的執行長。我妹妹舒兒則剛從瑞士回國。」
「很抱歉剛才來不及向你詳細自我介紹。我叫阿光,目前在皇冠當編輯。」
「我是Steven,是Amy公司的企劃總監,有沒有興趣去陽台抽根煙?」
趁他們去陽台抽煙時,我進房間翻些不常穿的衣物讓Amy換上,舒兒則嚷著要去市場一趟。
「你去市場幹嘛?」
「買材料褒湯阿!」她拿起擺在桌上的食譜「裡面有幾種易做又營養的湯,我是想她現在也沒有食欲,倒不如讓她喝些湯。」舒兒數數錢,就離開了。
「也不能怪惠琳放不下他…」在廚房找東西喝時突然聽見陽台上阿光和Steven的對話。「她有過他的孩子,也為了他把身體搞差了,惠琳不靠他要靠誰呢?」呆若木雞,原來,原來令Amy百般包容的因素,不僅僅是彼此的感情,更是因為,她們曾經一道孕育寶貴的生命,縱然他們扼殺了他。
「我想傻惠琳多少有點刻意吧,不然就會記得做避孕,也許在她心底有些許渴望他會看在孩子的份上留在她身邊吧?他是個爛人,只可惜惠琳不肯面對現實,或許女人正是這點傻氣,在愛情裡時常會喪失心智,導致視人不清。他是個自以為是的傢伙,愛吹噓、愛搞小動作,班上很看不慣他,一直要找機會教訓他,但每回惠琳都出面緩頰。」我聽不見Steven說什麼,始終只聽見阿光的聲音,把耳朵更貼進紗窗,試圖要聽得更詳細。
「她就是心太軟,才任他予取予求,他沒珍惜過惠琳,在他眼中,惠琳不過是免費的傭人而已!」
「你躲在這邊幹嘛?」舒兒不知何時在我背後現身,冷不防嚇我一跳。
「沒有啦,沒事!你買的東西呢?」她的喊叫聲不但使我心慌,也使在陽台上談話的兩人發現我的竊聽。
「在我手上。」花生滿頭大汗地進來,提著大包小包的食材。
「你又虐待人家!」敲敲舒兒的頭「腦細胞有沒有感到慚愧阿?」
「誰說它會慚愧的?」她把我的手撥開「明明是他自告奮勇!」
「我是被迫自告奮勇。」花生一副無奈的模樣。
「再說我就把你抓來煮花生湯!」
「花生沒有營養,不勞您費心了!」花生趕忙往後退,深怕遭遇不測。
「當甜點也不賴阿,不然榨油也行。」舒兒上下打量著花生,似乎盤算從哪剁起比較方便。
「你們這對活寶又在抬槓啦?」Steven領著阿光進來,順道讓阿光和花生相互認識「這位是阿光,Amy的好朋友;這位是花生,是舒兒的男友兼未來的丈夫。」
「你們要聊出去聊啦,都杵在這兒是要我怎麼做事?」Steven的介紹詞令舒兒滿臉通紅,決心把正取笑她的我們通通趕離。
「司兒,我想…把惠琳接去我那邊住,三芝環境十分清幽,適合她休養,只是公司那邊,不知能不能讓她請假一段時間?」
「好阿我贊成,讓她遠離塵囂,到郊外散散心,或許心情會平復些。」
「前幾回她出事時,也都是在我那兒休息的,所以,請你們放心,我會把她照顧好。」阿光苦笑地說。從他佈滿血絲的雙眼裡不難看出一絲悽愴,約莫又是受愛折磨的人,縱然他宣稱不過是Amy的大學同學兼好友,但細微的表情不會騙人,那種深情的目光、不捨的神色,任誰都可嗅出不尋常的氣氛。
喝完舒兒燉的補品,阿光載著依恬和Amy回三芝,我和Steven則重回公司處理些許雜事,臨下班前Steven來告知阿光約我們在淡水的酒吧小酌,Steven在我詢問喝酒的原因時僅淡淡的說,有些人情緒壓抑太久了,需要找個地方喘息。阿光的鬱悶確實需要發洩,但我想他也是個好強的人,他會不會對還算不熟的我們吐露心事,是我心底最大的疑問。
酒吧裡燈光十分昏暗,費好大功夫才在角落找到獨自猛喝的阿光,撇見地下一手的啤酒瓶,不免猜測他是否打算不醉不歸。
「阿光,分我一瓶吧!」Steven拍拍他的肩,順手抄起一瓶海尼根。
「你自己拿。」
「阿光,你別喝了,會醉的!」擔心他會醉,我想阻止別讓他再喝下去。
「我沒有醉,真的,你要不要也來一瓶?」
「不了,我不喜歡海尼根。」向服務生要瓶可樂娜加萊姆,喝過便愛上的口味,幾年來百喝不膩。
「司兒你身體不好少喝些。」Steven附過來低聲地說。
「喝!怕什麼?大不了醉一晚,醉了又如何?誰在乎了?」
「別說這種話,你還有Amy阿……」
「她不是我的,永遠都不是,對她來說,我不過是個朋友,just friends…她不愛我,不管過去、現在,或是未來,都不會。我可以給她更多,我可以盡全部的力氣讓她開心,我可以做得比他好千萬倍,但這都是枉然,惠琳是愛他的,愛到沒有餘力瞧我一眼,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他身上,只忙著追逐他的蹤跡,要她把那心思分些許給我,是不可能的。我多想當她的避風港,我多想給她依靠的肩和安穩的臂彎,我不願給她不過一時半刻的慰藉,但除這份慰藉之外我什麼都給不了,什麼都……給不了。」
「阿光……」我惶惶然想說句話。
「讓他說,別打攪他。」Steven出聲阻止我。
「我一直都記得大一開學的情景。惠琳大大的微笑,微捲的長髮,紅通通的臉頰,我告訴自己,我喜歡這個開朗和善的女生,但我又怕太冒然取進會嚇著她,猶豫的下場,就是她的心塞滿另一個人的身影。這幾年我也不敢奢求什麼,只要在她心底有一絲絲是關心我的,有一些些我的位置,也就夠了,真的,我就好心滿意足。看她為了他傷心難過,我心裡也不好受,很複雜的,我捨不得看她這樣,但我又希望她可以為了我這樣……」阿光的聲音越來越讓人難過。
「時間不早了,喝完這瓶就別喝了。」
「你們累可以先走,我還想喝。」
「你要我們怎麼放心走?讓我們送你吧!」
「不用啦,我有開車。」
「你想被酒測是不是?」Steven反問他一句。
在我們堅持下,阿光不得不坐上車,路上我們誰也沒說話,搖下車窗,讓帶著鹹味的海風吹拂,漆黑的海面,寬闊的馬路,零星的車,阿光在後頭偷偷的掉淚,假裝沒看見的我在前座佯裝睡去。
「我們去十八王公那買燒酒螺好不?惠琳愛吃的…」在彎進巷口時,阿光怯生生的問著。
Steven面無表情的臉露出一抹笑,而我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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