憧憬（三）：合篇
小悅拿到報紙，懷著快樂的心情，在辦公室大聲宣讀：「《交义點》男主角鐵定：Black回歸！」她實在難掩期待的心情，「Fanny！您要跟大帥哥拍戲了！很羨慕您哩！」
在這個狹小的辦公室，凝聚著歡欣的氣氛，由於Fanny的這套新戲，完全帶動了公司的經濟，連初出道的兩位女藝員，都能沾上戲份像配角類的角色，他們都興奮不已，認為自己沒有走錯路。
「其實，我都不認識他。」表面喜悅的Fanny，沒有思考地說出這一席話。
「您一定忘了！您出道的時候，不是跟她拍過廣告嗎？…噢！他那放電的眼神、直挺的鼻子、冷酷的嘴唇，高大的身材！他是那麼多女人心中的王子呀！您竟然一幅不在乎的樣子！」
Fanny記得，那天，她要在他的懷抱，說那台詞：「您，相信愛嗎？」卻，眼睛的碰上，對望的瞬間，他，感覺像要向她打開心房，讓她進入，甚至，讓她愛上…
但，一秒後的馬上，她快速地避開、躲開，逃開。一直以來，她對這件事，都猶有餘悸，覺得自己是太敏感，太幼嫩、太容易投入感情來。於是，以後的戲，她訓練自己要永遠有所保留，因為，這個世界的人，都不是她好明白的。
「Fanny！您拍這片的時候，我一定要待在您的旁邊！說不定，他會看上我！嘻嘻！」其中一位新進的女藝人說，她那性感的裝扮，吸引著與她擦身而過的男性。
「呀！小悅！」Fanny在手袋中拿出一串鑰匙。「這個給您的！」
「為什麼？」小悅其實心裡高興得不得了！她明白她大概可以退掉現在所租的房子！她曾聽說過自己的底薪都比不上一個文員，佣金又有一個月沒一個月的。故，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您，有空的話，到我這邊睡吧！」Fanny只是想，要是徐公子哪裡挑起的一根興致要上她家，也可以以小悅在家作為一個擋箭牌，天真的她是這樣想的！
「那，謝謝您了！我都知道您怕黑，不能沒有我的了！」小悅抱著Fanny，情不自禁地要吻她幾個，Fanny左閃右避地，暫時忘記了煩惱。
「Fanny！」Fanny聽到這個強勢又不得不服從的聲音。「來我房一下下！」
門一關上，Fanny又墮入痛苦的深淵，她坐下，心裡想著：自己也許是一個等待死刑處理的囚犯。
「什麼時候開拍？」
「下兩個星期。」
「試了造型了未？」
「昨天試了！」
「練好稿子了未？」
「差不多都背好了！這幾天也有跟對手試戲，…，都OK！」
「那就好了！Fanny，謝謝您！」
「不用謝，我自己，…，都需要…」
* * *
讀稿的房間裡，只剩下Fanny一個人坐在這裡，沒有去吃中飯。自從接拍了這部電影，她每一天都顯得很有衝勁，努力地背稿、對稿、分析角色、研究角色等等，比以前更認真更賣力。有時，工作人員都勸她要休息、要吃飯、要睡覺，但，她就像是上了馬達的機械一樣，不停歇地前進再前進。尤其是今天的下午，是她跟男主角Black的第一次對稿，她感到實在不容有失，而且，不想浪費了這份沉重的代價。
咯咯！嘰噔！啪！「Hello！請問…這裡是《交义點》的對稿室嗎？」一連串的開門聲後，傳來Fanny聽過的一把久違的聲音。
「這裡就是！」Fanny轉過頭看，真是他！「您好！Black！好久不見了！」
「很高興再跟您合作！」他坐在她的旁邊，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她不再逃避，當然，她的眼睛並沒有跟他說什麼。
「您吃到過飯了沒有？」Fanny已把眼睛移回稿子上，大概是因為她有餓的感覺，才潛意識地問起這方面的問題，也帶有客氣的意思。現在才中午一點半，離預定對稿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我吃過了！您呢？」Black也是客氣地回答及回問。
「我的助理等一下會買給我吃。」Fanny那餓的感覺並不是一時三刻地形成，而是她今天早上不願吃早餐，昨天晚上又只吃了一份三文治…一直數上去的幾天，也吃的未吃的樣子，大家都勸她、擔心她，可是…她倒覺得，自己怎樣都無所謂，反正，她非常非常討厭自己，恨不得一下子倒下來，再見這個世界。
「好的！那…我們要不要先開始，還是等其他人回來。」Black看到她的臉，是那麼的蒼白，看看她的五官，雖突顯出那細緻嫵媚的美感與氣質，卻掩不住憔悴與愁緒，身驅四肢更有點弱不禁風之感。
「看您吧！我都沒所謂！但，我還沒有背得很熟！」這是Fanny有意要告訴他，讓他不要再心有不軌地看著她。
「背！您現在已經開始背了！」聽到這一句，Fanny在Black心中的形象，有如不小心碰到硬物的瓷器般，有點迫不得以的裂痕。
「是！我很想拍好這部電影！」Fanny起來，想要去洗手間。眼前一黑的，呯呯啪啪，前面的椅子隨著她的倒地，一下子翻的翻、移的移、臥的臥。
「您沒事吧！」Black趕緊上前扶起她，他感到她的輕、與她的冷。
「我沒事！」她被Black扶起，爬回了對稿室其中一張沒有東歪西倒的椅子上，她，再次覺得，這個男人的手很大。
「我沒事！」Fanny的眼睛由感激快速地轉為驚慌，馬上站起來。
「謝謝您！」Fanny隨即起來，手摸著頭，向著門口的方面，想要走去洗手間，但是，眼前再次一黑，突然，什麼知覺都沒有了！她只感到，倒在一個熟悉的人的胸膛上，她聞到一種久違的溫暖味道。最後，她聽到小悅大叫：「Fanny！」
* * *
Manson在醫院對Rebecca的大吼大叫，把所有請他小聲說話的護士們都當作透明，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側目。他是影壇新晉導演，一位少年得志的電影人才，大伙兒都要尊敬他、崇拜他，他只要一句說話，猶如可以主宰一個電影有關的人之存亡，有「良心」的人都會覺得他「型格」，但「黑心」的人卻會說他「賤格」。可是，他們都不會說出口。
「我的戲！後天要開拍了！那現在怎辦？外面又一大班記者！」雖然Manson很早已對Fanny另眼相看，她的認真，現在幾乎可以背出劇本中她每一句台詞，同時，也反映出她的美。但，這不能抵消她突然暈倒阻礙他前進，成為一件絆住物。
「Manson，沒事的！」Rebecca用她的纖纖臂彎圈住Manson，身體都貼得很近，在場的人心中都不禁嘩然。「Fanny只是太累！後天，我相信她可以拍的！」
嘰噔！啪！「醫生，Fanny她怎麼樣？」這是小悅，從入院到現在，她最擔心，因，全世界的人，都責怪她沒有好好照顧Fanny。
「醫生，Fanny是不是可以出院了？」同一時間，Rebecca也向醫生發問。
「她，十二指腸潰瘍，內出血已經兩天了，她現在只能留院觀察幾天，再作檢查，才知道什麼時候能出院。」醫生一貫的冷靜地說，「還有，病人知道不能出院後，情緒有點波動，現在我們打了鎮定劑，讓她好好休息。就這樣！」醫生說完，就走了。
「醫生，她什麼時候會醒來？」Rebecca大聲詢問，可在遠處醫生回答：「不久就醒了！」她大感不悅，看到小悅，辱罵她兩句予以發洩。
「那現在！怎辦？」Manson向他身旁的Rebecca嚎叫。
* * *
「小悅！」Fanny迷糊地終於醒來，天地已恢復平靜。睜眼的第二、三個畫面，就是小悅坐在這房內的一旁睡覺。
「您醒啦！」小悅興奮得彈起來，「Fanny，對不起！是我照顧您不周，令您…，對不起！」
「您說什麼傻話！根本不關您的事！」Fanny事實不想為她解釋。「我可以出院嗎？」
「醫生說您要留院多幾天觀察，對不起！都是我不對！」
「那Manson…不是很生氣嗎？…那電影，還是我拍嗎？」
「幸好您的徐公子出現，壓住了Manson，現在會先拍Black的武打部份。而且，徐老闆吩咐了所有跟您有對手戲的演員，有空檔都要來醫院跟您對戲，不過…相信都不會有人來…」
「那當然，他以為我是誰！」Fanny想起這個人，不禁噁心起來，所以，很多時候，她都盡量不想他，令自己忙是一個方法，可惜今次，是避無可避，而且他的這一著，令更多人知道她與他的關係。「我想死…」Fanny口若輕絲般吹出這番說話，以為於這世界，只有她一人聽到。
「Fanny！您為什麼這樣說呢？」小悅聽到Fanny的自言自話，不明白她竟然身在福中不知福！「很多人希望像您一樣，在這個世界大紅大紫、發熱發亮，都沒有機會。您！既可以拍電影，又有一個老闆男朋友！有這些機會，都不珍惜！」Fanny聽到這一段話實在有刺痛的感覺。而，小悅生怕Fanny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再發力地解釋，「好像我，我多麼想當一個明星，成為一個出色的主持人，可是…」她又不想這樣自愧不如，「我相信，Rebecca會再捧多我一次的！」她的自言自語，比Fanny的更甚，像迷藥一樣，於是，她加強了語氣，「Fanny！您不要自暴自棄，很多人！都很羨慕您的！」
「我明白。」Fanny實在不想辯解，一想到自己這污穢的身驅，那肥腫的肉手在她的身上遊走…她的內心不禁發出苦笑：我！真的那麼令人羨慕？「小悅！您都累了！不如…回家一下吧！我在這裡，是OK的！」
「但…」
「沒關係！如果Rebecca問到，我就說，您回我家拿東西就好了！放心！」
「那…好吧！其實…我很累！」
小悅離開後，Fanny難得有這樣的一個安靜的時刻，這樣的安靜，竟然使她有點害怕。
* * *
Black走到醫院，大批的記者守候，他們都是大問特問有關徐公子與Fanny的事。當然，他也不知道，他也很愕然，原來，多年來，她，已改變，或許，她根本就是這樣。
「Hi！」Black進入病房，只看見Fanny一人，在閱讀劇本。「我是來跟您對稿的！」
「我以為不會有人來的！」Fanny說了這一句後，才感到這是無心之失。「…總之，謝謝您！」
「大老闆開到口，怎都要做的！」Black不由自主地說了這一句。
「對的！」事情到了這個地步，Fanny實在不想爭辯。「不如，由第三場開始，，在這裡，我們多點對手戲，好嗎？」
「好的！」
* * *
「今天我們對第五場，好不好？因為那邊我不是很熟。」Fanny一臉認真地說。
「好！」Black若有所思說。「您明天出院了，是嗎？」
「是！謝謝您這幾天過來幫我，除了小悅，您是來看我最多的了！」Fanny 不明所以地說出這句。「…您已經開始拍了，還要您空檔過來，您一定很累了…總之，謝謝您！」
「說什麼客氣話！我們都是為了工作，是嗎？」Black發現原來今天是最後一天，患得患失的心情，讓他的腦袋有點空白。「而且…，我很欣賞您的認真，自己對劇本很有想法！我真要向您學習！」
「太誇獎我了吧！」在這一剎那，大家的眼睛就這樣碰上來，Fanny感到她的臉不由自主地發燙起來！
「您的父母，有來看您嗎？」Black打破這一瞬間的突兀的冷清。
「是我叫他們不要來的，太多記者了…，他們也老，看不慣這樣的場面！」Fanny想起他們，喉嚨都不禁乾乾熱熱地有想哭出來的衝動。
「小悅呢？」
「她最近，難得不用分分鐘照顧我…也許，她也有自己的事要處理吧！」
嘰噔！啪！「有好老闆撐腰！」Manson毫不留情地大力大步踏進病房。「要這樣努力對稿嗎？」Manson眼睛瞪一瞪Black。「Fanny姐，您知道外面超多記者嗎？您厲害！現在全世界都知道您啦！髒貨！」Fanny低下頭，再一次不想任何人看到他的臉。
「Manson，不要這樣說了！好嗎？」Black低聲地說，只想平息這踐踏的聲音。
「我有說錯嗎？髒貨！」Manson一邊說，一邊突如其來地用手粗魯大力地抬起Fanny的頭，讓她我哭臉展示在空氣中。
「好了！」Black的一口大喊起來，一手推開在蹂躪著Fanny的Manson！
「OK!」Manson雙手舉起來。「這裡真污煙瘴氣！Fanny姐！我算有探望過您啦！記得向徐公子說喔！」他走到門前，再說：「我的戲！…給您搞垮了！我最討厭，就是利用這樣子的醜聞做宣博！」大力的「啪」，門關了！
「其實…」流著淚的Fanny，很想說，很想找一個聽者，將她的所有苦都釋放出來。「我是迫不得已…難道…我一個人的受苦，來成全所有人的生存，是錯的嗎？」
Black一言不發，抱住她，讓她有點溫暖，因為…他自己也很孤獨，很空虛…
「不要這樣！」Fanny覺得很溫暖的同時，警惕心突然響起。「給別人看到…就麻煩了。」
「您知道嗎？」他還是抱著她說。「我的夢想，就是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小城，開一家咖啡店，所有的咖啡與食物，都是我製作，可是，我怕我一個人應付不來，我們一起去，好嗎？」
「可是，我是一個很髒的女人。」
這一句，打進Black的心坎，讓他抱她，抱得更緊。
* * *
（續）
P.S. 之前，我跟一位讀者說，「這不是一個愛情故事」，我大概要收回這一句話了，因為，這些角色們都好像有生命似的走上了這條路子上。所以，希望那位讀者不要介意， 這是我第一次小試牛刀寫比較長的小說，而且，這篇都是蠻不錯的小說哩（我覺得）！
二零零九年二月九日，澳門
圖片解說：
拍攝者 ：璁
拍攝時間：二零零八年八月
拍攝地點：不詳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