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流水帳 寫作，就是為了生命的重量不被輕輕抹去。讓過去和未來沉沉地存在，肩上和心裡感到它們的重量，甚至壓迫，甚至刺痛。現在才能存在。現在才能往來於過去和未來，成為夢想。(史鐵生《務虛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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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事：關於她的笑 >

　　她，笑得可愛，樣子甜蜜蜜如鄧麗君的小姑娘；我，背著行李，大包小包，衣服書本襪子毛巾，足夠一天使用的重量，以一個放鬆姿態向空位作出墮落，輕微有人肉碰上硬膠的響聲。

　　穿著某學校的制服，她為什麼笑，為什麼不能自控地笑，原來如此。

　　我坐下來的時候，對我一笑，崇尚自然反應，回報一笑，心想起，有點發毛。

　　她這樣子一個人跑出來搭巴士，要是突然間發什麼神經打到人罵到誰嚇到老人家小朋友，這就不好嗎？她的父母為何不管她的呢？他們都走到哪裡了？

　　眼睛都不知放哪裡好，她坐靠窗口的位置，就直看吧！直看，或是看著自己的行李。

　　為什麼她的父母不帶她上學，要她自己搭巴士上路，實在過份，萬一被車子撞了，走路跌倒了，遇上壞人了，等等可想像與不可想像的狀況傾巢而出，到時她受了傷害甚至死亡，她的父母竟抵賴周遭的所有，要那所有賠償回一個原本活人，最後卻獲得一筆大錢，總算還了孽債，且轉世投胎，家中多了一塊木牌罷了。

　　她繼續笑，巴士繼續開，我繼續端正不移地坐在她旁邊，我們繼續向前走。

　　又，會不會是她一個人自己跑出來，她父母會不會正在找她？會不會她正恐慌中想念她的父母？哎呀！這個根本不關我的事，難道我要打電話到警局自動報案嗎？大夥兒覺得我不是瘋了一定是顛了。她的父母會想到她在我的身邊嗎？在這一刻鐘，還好好的，下一刻鐘，不是我不想回答，只是我無能為力。

　　說不定她是孤兒呢！

　　她一直在笑，她的咀部肌肉不會太累嗎？

　　我不敢對她作任何大小的動作，儘管只是一個笑容還是一個身體語言的接觸，乘客們好像知道，她身上的裝束，令一個眼光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個交流會逗動她腦袋裡的某條神經，於是兩手掐住頸項或者一個拳頭擊中鼻樑，突然發生毫無徵兆逃跑沒門。

　　巴士繼續向前走，不同變幻一個面孔及一個面孔，期待著她會在某一個車站下車。

　　很多乘客在那一個車站下車，空出座位來，我要遠離她，反正有空位，這是對自己人身安全的責任；要是遠離她，對不起，感到她那脆弱的心靈；走吧，離開她笑靨，要不要對她作一個回應的表情？一個補償？

　　她不清不楚的笑來笑去，確實親切，大冷天的小城大家也灰頭灰臉的，由此她是一朵鮮花，吐出光彩明媚，可惜現實是一個大家最不可說出來的笑柄。

　　這是同情嗎？還是什麼？我仍在她的旁邊，她仍在笑，巴士仍在開，人們仍如常，站的仍站，坐的仍坐。

　　相信我是想太多，就算我坐在她旁邊與否，對她來說也不重要吧！我上車的時候，她就是一個人坐在這裡嘛！

　　若干分鐘或更久，我們所有人也下車，她繼續笑，我繼續沒有目的，我們都是繼續往前走。


二零零六年三月九日，澳門


圖片解說：
拍攝者　：我
拍攝地點：廣州上下九的日本食店”一級棒”
拍攝時間：二零零五年十一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