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一齣戲卷一13：孤戀淚珠
我狐疑問：山中無甲子的雙子農場歲月？
玫笑道：是呀，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西遊記裡說的！不像嗎？我覺得你老家就像是花菓山，而你這匹小野馬，活脫就是隻頑皮的小猴，精得很皮得很，更是野得很！
我微笑：很野嗎？我很守規矩的！爺爺的農場，雖然在爺爺過世後不復當年盛況，但許多的菜園果園，都還是在的，只是沒有當年爺爺還在時，那樣有規模，還可以讓市場賣菜小販到家裡來批菜，但倒成了自家私人的開心農場！我記得我在高一寒假時，那時老哥在宜蘭教書，還在追我大嫂那個在同校任教的英文老師，他也放寒假，我與老哥相約返老家過年，那是我們最後一次回老家陪奶奶過農曆年！我還與哥哥到白蘿蔔園挖好幾袋白蘿蔔下山，因為媽媽與伯母要作年糕！我走進山裡的每一處園子，都有回憶！走進那個蘿蔔園，我就想起爺爺喊著，黑龍黑龍蘿蔔園，黑龍是山大王，山上它熟得很，從不會帶錯路，而且主人說的話，它都聽得懂！我記得我幼年時老愛捉弄它，趴在它身邊突然學狗叫，第一次把它嚇一大跳，它一回過頭看到我，就舔人家的臉！之後，我偷偷靠近它要嚇它，它每次都直接轉頭就一直舔我的臉，我很愛跟它玩，常抱著它的大脖子！
玫好奇問：山上有多少園子呢？
我大笑道：爺爺是自給自足的農夫書生，當然是多到數不清呀！都在林子裡，連筍園也有！我家的梯田水稻一年一作，收完就換種芋頭地瓜與蒜苗，還有筊白筍，所以我家的米有芋頭香！連三合院廚房邊小門走出去，也有一個小菜園，那裡是種調味料，種辣椒，青蔥，廚師想用多少就去摘拔多少！小時候唸小學前，春季春雨過後，我會陪媽媽到山上筍園去挖竹筍！那時出發前，爺爺會在我腰間繫上一條繩子，還掛著一把鋒利的小鐮刀，然後跟黑龍說，陪小主人去挖竹筍，記得要趕蛇！黑龍隨便吠一吠，就把蛇嚇跑了！蛇其實不會主動攻擊人的，所以只要把它們趕走就好，山上筍園附近那兒原本也是它們的家，也不能讓它們不見，維持良好的生態平衡！但看到青竹絲與百步蛇還是要避而遠之，所以要帶把很鋒利的小鐮刀！
玫好奇問：那黃昏去過哪些園子呢？你不是都背著她上山去玩，在山上約會！還帶她去看螢火蟲集體飛出來的小溪深處的地方，你還說每個園子都有回憶！喔，對了，還有在海邊青草地的農舍下棋，那時下著大雷雨！
我驚道：玫，你怎越問越細？我有時不太願意去想，去年處理完奶奶後事之後，我到現在還不曾回老家過，今年夏天也不用回去收割！結果，反而是來台南，接受小姐姐用美酒拷問！
玫笑道：我是從你的信裡，還有你口中所說的，我在想呀，你老家無一處不美，皆可入畫與取景，很詩意！從坐車在海邊下車的地方開始美起，要走一段長長的海堤。然後路過一大片海邊青草地，水牛吃草的地方，之後經過防風林後，一片開闊的海邊稻田，然後再經家裡三合院一長排圍牆，最後路過圍牆邊的大樹，走進家裡曬穀場，最後看到大門上的隴西堂，然後走進大門！後院呢，有葡萄籐的葡萄園，籐下有一大群雞鴨，邊邊是穀倉與豬舍，穀倉裡有藏酒！豬舍邊有牛舍，牛舍後有一片芭蕉樹！你看，小姐姐我記得多清楚呢！我前幾日，才重溫你信裡說的一切，複習了一回！這都還沒提到山上，以及往山上路經的清池與巨石，以及池邊的大蓮霧樹！你說，你老家是不是你的清池曾祖父與蒼仁爺爺特意造景的？而且，每顆樹都長得好高大，到你這一輩，你是第四代！而且，那還是個沒有路燈的散村！那村子只有一個門牌號碼，四戶人家，都是李氏宗親！你們家的三合院是最大的，全家族住在一起，其他三戶比較小，都是親戚，你叔公他們！等於是你爺爺他的兄弟們，把那個散村全給包了，佔山為王，所以後山整座山都是你們家的！所以，我就想呀，那後山山上的農場，極其神秘隱私，也極其甜蜜，外人不得其門而入！那裡頭，還有蒼仁爺爺與小野馬與黑龍，爺孫倆的童年記事，以及夕陽背著黃昏，送給黃昏仙女最美的童年禮物！所以，我就很好奇，對山上時常想像著，因為你信裡只把海與老家說得很清楚，山上的一切你隻字未提，若非我今夜請你對月小酌，你也不會提到！喔，對了！還有入夜後的風景，那也是一絕！你看你老哥，不是對Starry, starry night那曲子充滿鄉愁的回憶！足見，你老家一定美到不行！而且還依山傍海，每日迎接海上旭日東升，那不就是天堂的寫照嗎？
我大笑：小姐姐這麼嚮往呀？天堂也是會刮風下雨的呀！颱風也是會來的！海上風暴妳見過嗎？我外公還就是死於海難的，我母親是大女兒，自此成為孤女，那時媽媽只有八歲。然後我爺爺就把酒友外公的大女兒帶回家當養女，幫外公養女兒，因此才有了日後的我！
玫：所以我說你蒼仁爺爺很特別，蒼天有仁，有情有義很有慈愛之心，把驟逝酒友的女兒帶回家養，當童養媳，最後還生了一個有著外公體質與酒量的小孫子野馬出來，你不是在信裡說，你爺爺牽你的手上山還有去巡田，你手心直冒汗，你爺爺還笑著跟你說：沒關係，爺爺喜歡，我最好的酒友，你外公的手心也是這個樣子！你外公手心都是汗時，我在野柳漁港就喝不過他！
我嘆道：是呀！我外公是龜吼村漁夫！爺爺說常在野柳漁港跟他在港邊對酌，他喝不過外公，但很愛與外公喝酒，會一起唱酒歌，是感情很好拜把的好兄弟，是酒中知己！農閒時，爺爺都是與外公一起出海！其實呀，在我小時候唸小學前，陪媽媽到菜園種菜時，我酒鬼媽常常在菜園裡唱歌想念外公，我都知道！
玫問：你怎麼知道你酒鬼媽在想念你外公呢？
我大笑道：玫不是說我是神童嗎？我就是知道，不然哪是神童！我最記得以前與媽媽一同回金山當農夫，幫爺爺種田時，我陪著媽媽坐金馬號回故鄉，在要穿梭野柳隧道前，媽媽將我喚醒，過了黑漆漆的隧道後，我哇地一聲，看見一面開闊的海洋，非常興奮，自始我與媽媽在回老家的路上，總是在野柳隧道前就醒來，但媽媽眼裡藏不住的想念，泛紅了眼，過了這個隧道，我與媽媽的老家就到了，而她少小離家的萬里龜吼故鄉，也就從此一山一海之隔了！所以，當我媽媽在菜園裡唱台語老歌時，我都知道她在想念外公，因為她說她是外公的掌上明珠，最疼的女兒！她對外公有記憶，雖然那時外公出意外時，她只有八歲！
玫好奇問：你酒鬼媽在哪個菜園唱哪首歌給你聽的呀？你記憶那麼深刻！
我笑道：就是在往山上入口處那條山路呀。就在那清水池邊，蓮霧樹旁的菜園呀！媽媽邊種菜，突然唱了風微微，風微微，孤單悶悶在池邊，水蓮花，滿滿是，靜靜等待露水滴。真情流露，在歌聲中一覽無遺！我酒鬼媽很愛唱歌的，心情好也唱，心情不好也唱！我在一旁靜靜聽，我都知道！
孤戀花 1952
詞：周添旺 曲：楊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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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微微 風微微 孤單悶悶在池邊
水蓮花 滿滿是 靜靜等待露水滴
啊……啊……阮是思念郎君伊 暗想思 無講起
欲講驚兄心懷疑
月光暝 月光暝 夜夜思君到深更
人消瘦 無元氣 為君唱出斷腸詩
啊……啊……蝴蝶弄花也有時 孤單阮 薄命花
親像瓊花無一暝
月斜西 月斜西 真情思君君不知
青春欉 啥人害 變成落葉相思栽
啊……啊……追想郎君的情愛 現笑容 暗悲哀
期待陽春花再開
玫驚道：哇，好應景的曲子！就在清水池邊清唱！我現在發現呀，你是不是把家族的好基因都一次收刮了呀！
我大笑：哪有？我又長得不帥！我顏值不佳，但我家族的俊男美女可多著呢！
玫笑道：有呀！我覺得你的家族很特別，你看那呀，你那有藝術家氣息的書生農夫爺爺，本身酒量是不差的，把平埔族奶奶娶進來就更猛了！後來又把你母親帶回家當童養媳，你母親繼承了你外公的好酒量，結果你整個家族就可以把整個金山鄉給灌醉，不厲害嗎？還有，你看呀，你把手伸出來，哇，一整個汗手！你的酒量體質其實是你外公這一脈的，連喝酒的豪邁狂野，恐怕也是！還有你喜歡音樂，可能也是繼承媽媽的個性！但你又有你爺爺的聰明與文藝氣息，害得小姐姐那麼愛請你喝酒，跟你聊天，所以我說，你就是壞蛋，把家族的好基因都一次搜刮了！你若是連高顏值那一塊基因也搶了，那還得了，哈哈！那小姐姐問你，這曲孤戀花，你帶黃昏上山時，經過那清池與菜園，你有唱給她聽過嗎？有說過這段媽媽菜園裡唱的老歌嗎？
我微笑：當然有呀！我是看到啥想到啥，就直接跟她說！
玫：我就知道！夕陽真的很疼愛黃昏的，都很直接，毫無隱瞞！那你吻過她沒？
我害羞道：沒！我們沒那麼親熱，我不敢，連親她也不敢！我都背著她跟她聊天，但她會偷親我的臉！跟黑龍一樣，黑龍是好愛舔人家的臉，黑龍比較惡霸是舔，她是親臉，比較客氣！
玫笑道：這麼害羞呀？那豈不可惜！我常常在想，黃昏走後，你是怎麼過日子的？突然變得很寂寞！你們倆那樣交心，那麼相知，感情那麼好，彼此的個性又都那麼清楚，那麼心心相印！
我嘆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後來，我剛開始不太敢回金山！因為，很多地方她都去過，有往日痕跡，會觸景傷情！還有，那時哥哥在宜蘭教書，我獨自住在小閣樓書房裡，在靜靜夜裡，我都是聽著廣播入睡，有一回半夜廣播播了一首歌，害我聽了整夜睡不著，都在想她！想著那海邊青草地，還有滿山遍野的花，一起坐在海邊賞月，看著海上升明月，還有日落後一起走那段海堤，在海邊候車處搭車回基隆，那時滿天星斗剛剛亮起！還有帶她在山上果園摘水果，一起在山上躲午後雷陣雨，一起種下一棵長青小樹，她說她也想當當小農夫！還有她坐那清水池巨石上，我為她洗了數不清的腳丫子！後來，我想著那首歌入夢，就夢到她！她說：她也喜歡這首歌！
玫問：是哪首歌呢？那一定是首旋律優美的老歌！那歌詞肯定也不差，把你帶進想念的時空裡！
我低語：那曲有很美的小提琴前奏引領，也有很美的鋼琴伴奏，還有很輕柔甜美的嗓音。
愛的淚珠 黃鶯鶯 1979
https://youtu.be/PW8yHOzCx5U
昨夜我灑下了淚珠 就像那串串珍珠
那是對你真愛的傾吐 對你的真情流露
昨夜我灑下了淚珠 就像那串串珍珠
願你永久收藏心底 當做那感情信物
多少的花月夜 多少的風雨幕
踩遍了孤單路 嘗盡了寂寞苦
為了誰你可清楚
昨夜我灑下了淚珠 就像那串串珍珠
願你永久收藏心底 當做那感情信物
酒愁 2020.06.26酉時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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