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退去,留風林裡遭此大水,滿地泥濘,枯枝遍佈。
竹子傾者傾,倒者倒。放眼凌亂一片。
此時唯一得見的是,頹然坐在林內的翷風。
他輕放下懷中身子已然冰冷的雲竹,抱起一旁的若雪。
”是我害了妳嗎?”他伸手以袖帶巾,拭著若雪略沾塵土的小臉,語氣哀淒。
或許是呼應著他哀傷的心情,林內吹起陣陣微風,引得竹聲四起。
”若非我一意要妳回到我身邊,雲竹也不會下此毒手。”
翷風凝視著若雪那已無血色的蒼白小臉,心痛地說著。
煦日到哪兒去了?
翷風忽然想起應在附近的煦日。
似乎在刺下那一劍之後,就不再見著他的身影。
就在此時,若雪身上突然出現了柔白的光芒,環繞在她身軀四周。
翷風見狀,心下一驚,急忙緊緊抱住她。
”翷風。”此時忽然從翷風背後出現了一道男聲。
翷風驀地回頭,這時,會是誰?
”辰星?”
來人是轉輪王殿前侍衛-辰星。他一身白袍,宛如勾魂使者。原本愛笑的臉龐,此刻卻只寫著哀傷。
由於轉輪王與翡翠相識,辰星自然也識得翡翠和翷風。雖談不上生死之交,卻也頗有來往。
翷風見他來到,心中更是慌張。難道,真得帶走翡翠,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其實,我來,是因為煦日方才見若雪死去,己心傷而躍入尋風湖。他魂魄己過奈何橋,到了酆都城了。”
辰星走至翷風身邊說道。
”原本應該就此回復翡翠湖神一職。並將她的記憶歸還於她,但是...”
辰星不知該怎麼和翷風解釋,轉輪王決定散去翡翠元神的決定。
”但是什麼?”
翷風一聽他的話,心下一驚,莫不是要…..
”但是,她魂魄己不再完整,硬要恢復她湖神一職,只會讓她痛苦。縱使你努力許久,可惜雲竹那一簪,己毀去你二人努力的結晶。”
辰星別過頭,不忍看見翷風傷心的表情。
”所以?”翷風隱忍許久的眼淚終於溢出眼眶。
辰星在他身邊坐下,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說話啊!辰星!”
翷風語帶哽咽,要辰星說出最後的結果。
”…………“
沈默了一下,始終還是要讓翷風知道轉輪王的決定,辰星開口說道:
“轉輪王要我告訴你,他決定散去翡翠的元神還諸天地,將她僅剩的魂魄寄託在山林之間。也許經過幾年歲月,會因為日月精華的輔助,方得再化人形。”
辰星從懷中取出轉輪王手諭,遞給翷風。
翷風聽完辰星的話,不知如何反應,眼神呆滯地抱著懷中若雪。
喃喃地道:”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會就這樣離開我的。”
翷風雙手護住若雪-現下應稱之為翡翠-的元神,試圖以自身功力留下翡翠元神。
“翷風!別傻了!你這麼做也是無濟於事。這樣就算留住了她的元神,她的元神只能困在這副己死的軀體內啊!”
辰星見他行為,即刻明白他想留住翡翠的元神,力勸他罷手。
”至少...至少...她陪在我身旁啊!”
只見翷風眼中無神,神情哀淒。
但因之前翷風修復冰晶,其後與煦日一場爭鬥,早已耗去他大半真氣及體力,再這樣下去,翷風修為毀在一旦是可預知的事。
辰星不忍他千年修為就此化為烏有,心一橫手刀一下,將翷風打昏了。
”別怪我,朋友一場,我不想見你的未來就此斷送。”
辰星將失去意識的翷風移至一旁,開始著手他此次前來肩負的任務。
辰星由袖中取出一朵百合花。這朵百合乃生長在雲江邊,賴雲江潤澤為生。
辰星手結聖印,口中喃喃念起咒語。雲竹身形隨著咒語,慢慢地化為白光,沒入百合之內。
”轉輪王念妳修成正果不易,今仿哪吒託蓮重生,以百合作為妳新生之託。而為懲罰妳加害於翡翠及翷風,且累及無辜凡人-煦日,將妳囚禁天湖五百年,望妳省思,好好修身養性,待五百年後,便可再化人形。去吧!”
辰星將掌中百合舉起,只見百合慢慢地飄向天際,沒入雲中。
”再來是妳了,翡翠。”
辰星取出轉輪王手諭。手掌平放,一陣異樣紫藍光芒頓生,接著漸漸形成一團紫藍火焰。
將轉輪王手諭放入火焰之中化去後,辰星取出隨身的白玉笛,緩緩吹出一段樂音
只見翡翠身軀隨著樂音,化為藍光點點,與她僅存的魂魄,凝成一朦朧人形。
”許久不見了,辰星。”翡翠臉上帶著笑,與辰星寒暄著。
”是很久沒見了,翡翠。”
辰星做手一揖。
”辰星也很想與妳好好的敍敍舊,只是礙於時間,不太方便。”
”呵,轉輪王要化去我元神是嗎?”
翡翠神情平和地問道。
”....”
辰星無言,見她平靜樣貌,知曉她必定己接受這個事實,不若翷風一般傷心。
”辰星,我明白那是對我最好的結果。雖然並不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翡翠緩緩說著,走到了翷風身旁,小手撫上翷風的頰,剎時表情轉為哀傷。
”我只是放不下他。”
辰星走至翡翠身邊,一同看著翷風,而後神情嚴肅地承諾道:
”我代妳照顧他。”
翡翠似乎早已知道他會如此說,只是笑了笑,說:
”謝謝。”
”讓我送妳最後一程吧!”
辰星揚起手中白玉笛,送至唇邊,悠揚樂聲再起響起。
隨著樂音,翡翠的身形漸漸化為點點藍光,散向四方。她的眼神未曾離開過翷風,不捨之情就寫在眼眉之間。
此時,翷風似乎感覺到她的離去,忽地醒了過來。見她身形漸漸消失,他急急向前,只可惜體力不支,腳下一個踉嗆跌倒在地,只能傷心大喊:
”別走...翡翠妳別走....”
辰星見他跌倒,連忙前往扶著他。
而翡翠逐漸消失的身影,只略可看出她淚中帶笑。而一陣幽微的聲音在她消失前,傳到了翷風耳邊。
”等我.....”
翷風目睹翡翠消失,傷心至極,一時氣急攻心,吐出一口鮮血後就昏倒在辰星懷中。
任務已經完結的辰星雖為他倆深情而憾動,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他也只是順著天命的執行者,無力回天。
嘆了口氣,守著與翡翠的承諾,扛起翷風往沈風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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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風居”
門口匾額上的字,應是混厚蒼勁,才得以配上男子所居。
但沈風居的匾額,字體細骨娟秀,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
那是翡翠的筆跡。
那日,儘管翡翠一再地說,她的字不夠有勁,不夠穩重,難以配襯他的居所。
他仍然堅持地,折扇一揮,就把那匾額送上了門楣。
辰星扛著翷風進了房,將他放上床。
見他眉間微蹙,辰星明白,親眼送翡翠離開這件事,對他的衝擊有多大。
於是他做了個決定。從懷中取出白玉笛,往翷風額間一點,只見一閃著螢綠光芒的小珠浮出。
他對著仍然昏迷的翷風說道:
”為了你好,怕你想不開。我取走你和翡翠的那一段回憶。你醒來後,便可過著和翡翠相遇前無異的生活。而這段回憶,若將來有緣再行奉還。”
說完,將緣色小珠收入懷間。
轉身化影回轉酆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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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百年過去,景物還似依舊在,實隨人事己全非。
翷風這百年來,忘了那段刻骨銘心,但一向風流開朗的他,卻變得有些鬱鬱寡歡。
雖然逍遙自在,但在他心裡,卻總覺得自己似乎少了什麼。
而尋風湖也早已入住新湖神,凌幽水榭改名為落霞閣。
某日,翷風如往常般周遊各處。
卻在經過尋風湖之時,有股莫名情緒使他停了下來。
隱隱約約,覺得此處似曾相識。
思忖之時,眼角掠過一抹熟悉身影。定睛一瞧,那人影似乎在岸邊竹林中穿梭。好奇之外,似乎有著什麼在牽動著,御風往岸邊竹林而去。
入了竹林,只見一素衣女子,足不沾地,輕盈地舞著。
他一時忘情,出聲喚道:
”姑娘...”
女子舞步乍停,回頭望是何人叫喚。
視線相遇的瞬間,似乎勾動了兩人心裡的某一方角落,當下,又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辰星隱身林蔭之中,微笑看著眼前兩人,默默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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