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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妹妹與老師們同嫂嫂阿真、貝比戴雲於拉勞蘭會所合照)
新天的領悟,像是看到眼前這條路上出現的曙光一樣,然而真正要落實承諾的實踐,則是踩在新地上才能展開的踏實腳步。
「最近在忙些什麼?」南王的浩祥大哥、知本的明智、泰安的巴代不約而同在三月份陸陸續續問候我。
「月底廿六號啊拉勞蘭青年會長交接,我要帶台南女中的妹妹去觀摩,算是部落遊學給她們體驗。」
自從去年四月跟在台南女中當老師的好友丫丫遊奇美部落,就引發了我們這個想法:帶學生到部落遊學,以部落的方式深刻體驗部落的文化,與族群的人與情交流。原本只是說一說夢一夢,沒想到丫丫行動力如此強,回去以後克服重重困難就在開學後成立了台灣文化探索隊的校隊招生,就算是先恐嚇例如部落遊學要有體力要耐操上山下海喔,啊平時會有其他有關台灣文化各領域的課程要上要唸要寫報告還要做專題網頁辦文化週很多講演與活動喔,還是有人不怕~~死的躍躍一試來報名。丫丫說這其中有不少人對原住民文化很感興趣,以後這部分的校外指導就交給我了,反正我們從國中開始就彼此你嚕我我嚕你習慣了互相。我想這也沒什麼不好,這條路上走久了總有一些東西可以跟學生分享,當我們都是外面的人的身分居多時,或許我曾經走過的路、已經認識的切入可以提供她們一個窗口,至於未來要怎麼開那扇門,就在於她們自己。
這個文化隊的部落遊學過程,可說波折重重。原本我們準備第一次部落遊學要在八月份暑假結束前去鄒族來吉部落體驗,資料孩子們都已經上網找了本子也做了卻在最後成行前一天抱歉啦颱風,於是我們一樣是去了嘉義就在洪雅書房國信的店裡做個神遊→議題討論、吃美食、熬夜看鯨騎士、玩很奇怪的牌還有可以讓人滔滔不絕講起自己心事的心靈大富翁。而原本我想趁著去年九月akas回筏灣那次帶學生去觀摩因為可以預見那將是一次震撼的東西兩方排灣族部落的互動,卻是家長不放心等諸多因素無法成行。於是這次排在月考完以後的部落遊學,我就在想到底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可以如何安排行程傷腦筋。結果剛剛~~~好3月26號這個時間點是拉勞蘭的會長交接,我就call撒可努問他如果是這樣的團體去了,能不能讓我們在一旁跟著學習。
謝謝撒可努,他總是會在爽朗的笑聲中跟我說好,一切按照你。
我很高興,因為這是我覺得學生如果沒有來過會很遺憾的部落。原本不想這麼早帶她們來新香蘭的,原本是希望讓學生有機會看過撒可努的作品、聽過撒可努的演講做完該通過的功課再來的。可是校隊當中有幾位高二生,暑假過後就不能再參加社團,她們當中有人一開始就是衝著想接觸原住民文化來的,而我總被她們熱情與熱切的心所感動很像看見多年前的自己,於是我就想,想趁著她們畢業以前還有這個機會來認識這個給很多人愛以及給人很多愛的拉勞蘭。
機會成真。
六個老師加上十個學生,湊成一台小巴月考完就飛奔台東,老師們更是帶了考卷要來趕工猛改這樣週一才有辦法發還學生,真是令人佩服她們克服萬難的決心。星期五晚上,受難日喔應該要禁食禱告的時候結果我罪我罪我的重罪,居然帶她們一行人去吃黑松羊肉爐買特產泡湯去,學生們哪一看到那個露天泳池及溫泉就興奮得吱吱喳喳太棒了奢華的享受這個晚上。十點半,我們才躡手躡腳來到受難日禱告禮拜做完的新香蘭教會,準備邁向我們包下來的頂樓──香蘭大飯店。
我撥手機給戴牧師,月黑風高的夜晚很適合效法長江一號說個只有圈內人懂的暗語,偏偏平常甚少讀經的我很難用經節背出一段完整的暗語,腦海中快速閃過好幾個最後是這句話衝了上來:「喂~~戴牧師喔,『飢渴慕義的人有福了』,我們已經到你們家樓下啦。」
我不知道,從那時候開始,這句早已累積在我們心中的期盼就像地震一樣,要爆發、應驗了。
碰巧戴爸剛回來,領了我們上樓放東西,就有學生開始竊竊興奮:「啊,是獵人把拔……」對孩子們而言這一切彷彿是踏入天方夜譚的傳奇夢境,書中人物居然活生生跳脫在她們眼前,一點也不假的跟著她們有說有笑。從來不怕自己太帥太高的戴牧師,頂著他海拔近兩公尺的身高,帶著大家在教堂安坐了下來歡迎她們,同時也簡單說起明天早上要去小米園進行鋤草的農事。牧師說,可以的話,也讓你們認養一塊地種小米喔,這麼一來七月份的收穫祭就可以有份來分享了。結束時我忽然想到啊問牧師,那明天早上的早餐呢。牧師了解我,笑著說:「沒問題,會有宅急便送過來唷。」真是喜歡牧師了解我們平地人的龜毛,總是讓我們擁有超越這一切的安心就像父神所要應許給你的總是超越你所求所想的。
既然來到教會了,當然也要去會所。撒可努跟老莫他們男生正為了明天的交接儀式在忙著準備。「進來啊!趁這時候進來感受會所的晚上。」是的,夜晚的會所,總是有股莫名的引力,就像被火苗捲入的木屑般,會有一種甘願燒盡的淋漓與舒適揮散的酣暢。
撒可努叫小鬼過來幫忙起火,讓妹妹們上樓看看。小呆介紹說樓上是女生的會所喔,我跟Abby都會心地笑了,老師們則是哇哇哇直嚷著就想要有這樣的房子。我想,那是因為這一整屋的人與物都這麼有人的氣息與珍惜,所以才能堆疊出這等深厚的豐富吧。
下得樓來,撒可努招呼我們坐了下來,以他一貫有如火堆之煙的話語瀰漫了我們的意識。撒可努說,這一天我們在拉勞蘭的相遇是很早很早、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決定的,我們的決定早已經決定了我們的決定,當我們決定放下一切、決定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裡,我們就已經決定了我們所要看見所要追求的,我們被自己的決定所引領所成就,相對的我們也用我們的決定去決定我們所不要理會不要看見的偏執。那麼,我們能否用我們的決定,去愛原本我們所不想愛的?去接納原本我們在意識上所排斥的?去這樣愛你周邊這樣的老師與同學,我們的決定可以讓這個社會更美更好……
最後,撒可努說:「你們來,我有一個很大的禮物要送給你們,在最後,你們會知道。」火光跳動中,我像是聽到了耶穌帶來屬於天國那關乎未來的盼望,一場很大的生命饗宴,值得你散盡千金撇下一切來追求的至寶,因為你將知道那樣的值得。
初次見到小鬼,我就捱了過去:「你最近在網站上寫的那篇跟爸爸雨夜聊天的留言,很好啊。」小鬼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畢竟是排灣族,不好意思當中還是會很愛現。撒可努叫他:「彈琴哪給妹妹們聽!」小鬼就開始發揮了,其中有幾首流行歌曲周杰倫哩妹妹們也唱了起來。歌聲中,我想妹妹們也被這個什麼都有的會所的不可思議給打到那內心的深深,於是儘管很累了,到最後還是有幾位妹妹還捨不得離開,甚至怡妏還直接瞇著眼跟我說:「老師我可不可以就坐在這裡睡?」輸ㄋㄟ啊我。
樂聲中,眼皮已經闔上的我,嗅著飄盪在空氣中那熟悉的木頭燒煙,這般半醒半夢之間,憶起的是上一回同樣是三月份在這裡燒著火的夜晚,那時也是有很多我愛的人來到這裡、聚在這裡,是知本的年輕人到此與拉勞蘭的年輕人互動、依依不捨到半夜三點,而有了七月份與拉勞蘭結盟的開啟。
已經,四年了啊~~~~
那時,我多麼希望知本的年輕人可以有這個機會重新認識這個越來越強大的部落,可以一起彼此更加的美麗、更加的強大,而不是還把拉勞蘭當作要不是當年他們有年輕人來知本青年會跟著學也不會有今天的他們這樣的想法。
儘管結盟,兩邊交流的速度仍舊緩慢,追想起當年收穫祭時如今已逝拉罕林海財的承諾:「以後拉勞蘭的事就是卡地布的事」這般的情義,在年輕一輩身上的速度發酵得遠不及老一輩在幾次短短互訪之間就以部落之名為信念定下終生不移的盟約。
現在,我能做到的,是在帶人來到這個部落時,可以讓他們感受到這是個如果你沒有珍惜到他們能量就會後悔的部落。這一次,我希望南女的妹妹們可以感受到這個部落的強,強在哪裡;美,美在哪裡;在這裡,學習到了什麼,可以成為支持她們往後人生路上的力量與美麗。
不願回去就此歇著的妹妹們賴在會所門口聽年輕人彈吉他,我把她們交給了安邦,自己返回教會頂樓。我知道,這樣的夜是迷人的,頭一次在部落的火光前徹夜傾聽年輕人的歌聲,這樣的體會,過來人的我是不忍剝奪的。
黑暗中,我鑽進了睡袋,沉重的睡意襲蓋全身,像是耶穌置身在被大石頭堵住的墓穴中。而復活的奇蹟,已然要悄悄發生。
清晨,在朦朧中被妹妹們打敗。昨晚在會所不知道待到幾點的她們,竟然大清早說要去海邊看日出散步,報備了還在睡夢中迷迷糊糊的我就精神奕奕自己找路下去。我只有一個感想叫做年輕真好,想當年也曾跟阿累阿奈這樣巴望圖著東海岸的日出,現在卻只想看懶人日出→從教會頂樓望海面有意思到就好。心想在台東這五年,只要跟部落一起跟年輕人一起,就沒得好睡不甘不捨熬夜,這樣的日子真是過夠了活該。
胡亂盥洗後,我們很滿意地在撒可努家前庭吃起宅急便過來的早餐,雖然我不知道是誰送過來的,但是我總能感受到新香蘭這裡大家猶如肢體互相照應的滿滿的愛與對待。撒可努說趁著男生們上山再進一次會所跟我們談,不然中午開始就要忙著準備下午的交接儀式了。
撒可努以他慣常的輕咳聲說起了拉勞蘭遠比清朝更早的歷史與戰績,將妹妹與老師們帶進了那個尿流成河的史詩年代,也挑戰了她們對於台灣原住民族的思維,更沖激了她們對於週遭人事物的看法以及對於自我的態度,那就是有關人性互動本質的愛與接納。而這是,拉勞蘭青年會得以擁有劇烈性成長的要素之一。
撒可努用很簡單的比喻,這麼告訴妹妹們跟老師:「不要規定去壓抑他們的本性,就給他自由按照他讓他做他自己嘛,那他就會在他最輕鬆的狀態呈現他的本性,你才會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如果你一直告訴你男朋友、告訴你學生:『不准遲到!』『要帶東西!』那你就必須很ㄍㄧㄥ,他也整個人ㄍㄧㄥ起來按照你的要求去呈現假假的他,那你就看不到他原來的樣子了,也看不到誰才是就算你不交代也會去自己要求自己的人,他也就沒有辦法學習主動為自己負責。那如果你能接納他的本性:『好啦他常常遲到哎唷他就是這樣的人啦』可是語氣裡還是愛他,你們就都得自由……」聽著聽著,我真的是佩服撒可努,因為他講的話,不只妹妹受用,就連號稱教育者的老師更受用。常常,很多時候,我們大人用我們的意志這般對待孩子們傷了他們而不自覺;心想,如果很多老師都有機會來聽撒可努的話,怎樣沒有預設立場就算孩子不回頭也仍舊愛他們,那麼,學校的這個體制可以有多好的改變。
我想到了Training In Mission在英國那段期間,為了一個被挑戰的信念跟我辛巴威以及西薩摩亞的夥伴意見不合。執守傳統的他們認為:上教堂就要穿著端莊的正式服裝否則是大不敬(薩摩亞還規定要穿全白哩),然而我跟英國的好友則認為:到底上帝愛的是穿得漂亮來到教會的我們,還是祂就愛我們本來的樣子不管我們是以什麼樣子來面對祂?耶穌如果生在當代,祂也一定會成為穿著T恤與牛仔褲跟我們一起聽搖滾樂的年輕人吧。以我原來的樣貌來到主的面前接納我原來的樣子,這是何等的恩典。我也深深企盼,妹妹與老師們可以領受到這句話的真義。
獵人sakinu撒可努講完,另一個形影不離相輔相成的牧師sakinu撒依努也來與我們分享拉勞蘭這個「不一樣的排灣族部落」。戴牧師這個PowerPoint蠻經典的,去年南島論壇我帶國外博物館員到這裡部落參訪時就被他的簡報所驚艷。驚艷倒不是圖片多樣內容豐富,而是能夠傳神闡述拉勞蘭自我認同的一路奮鬥,以及不屈服妥協於加諸己身不公義的桎梏。不管是祭典從阿美族的紅亮返回排灣族的藍黑,或是部落地圖傳統領域對於要回祖傳地寧可被判敗訴也要繼續上訴的決心……這個早上,我相信來到此地的妹妹與老師們都領受到了她們所沒有經驗過的部落,企圖旺盛地以昔在、今在、永在的意志存續下去。這樣的分享,我相信能夠讓她們更了解這個處身在原住民普遍的處境中卻不願放任沉淪就此放棄而執意走下去的,不一樣的排灣族部落。
趁著戴牧師在講,我到撒可努家嚕阿真一起過來跟老師及妹妹們講幾句話。阿真不好意思地直說不用啦sakinu們講就好,卻又嚕不過我而來到會所。同為女性,我非常希望老師及妹妹們認識同樣也很讓我崇拜的阿真與戴師母。因為我相信要做部落工作的女性,沒有像她們兩位這樣的胸懷與氣度,這樣的包容與體貼,很多事是沒有辦法的。
話說我第一次認識阿真,我就輸她。那是在2001年的冬天,我跟著初次見面的撒可努來到新香蘭他們家會所二樓的陽台,跟阿真聊了很多。我知道撒可努有很多妹妹輩的喜歡跟著他,也有很多部落外面的女孩子因為認識他而來到這裡、喜歡上這裡,如此眾多女性在自家屋簷的來去與常駐,身為撒可努的妻子,我揣測,這,會不會給她帶來不便與不安?
哪曉得阿真這般寬闊地回答我:「我覺得是好事啊,她們因為喜歡我老公而來到這裡,這表示我老公是很棒的人,有很多的愛與能力吸引人。而且她們來到這裡,她們對這裡的愛就成為部落的一份力量,這對部落是很好的事。」聽完以後我真的敗給阿真,能夠用如此超越的心情歡欣接待,無怪乎她是撒可努的妹妹們眼中了不起的嫂嫂。而拉勞蘭也因為愛更多的人,讓更多的人更愛她,而成為更有愛與能力的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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