Ｔe amo。 　　　　　　每 　　　　　　年 　　　　　　過 　　　　　　三 　　　　　　百 　　　　　　六 　　　　　　十 　　　　　　六 　　　　　　個 　　　　　　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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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

蝴蝶低飛了
天空變成奇異的綠松石色了
貝蒂換上黑亮的新皮鞋了

牆壁上鏡框裡的女孩流淚了

有一天
我死了

他們給我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
扎好了最工整的蝴蝶結

給我梳好了最漂亮的髮型
畫上了最浓黑的眼影

我不是在做夢
我並沒這麼漂亮過
因為我死了

我被放逐到一口小小的黑色棺材
就像小時後
被媽媽抱到溫暖的被窩
手指輕輕摸這裡面柔滑的粉色天鵝絨

他像新生兒的皮膚般令我羨慕

棺材蓋子蓋上了
沾染青草味的泥土蓋上了

世界又變得安靜了

只是這一次
沒人給我說聲晚安

我感到好安全˙
在這個小小的狹窄的世界
我不會再害怕了吧

我聽見自己的呼吸
和皮膚摩擦的聲音

就像曾經
躺在家裡放滿水的破沐浴缸
讓水淹沒了我
盯著天花板出神

所有的憂慮和煩惱
在那時都不見了

安靜

這裡安靜得就像那個地下室
我和我的玩具兔子蹲在黑暗的角落理

互相安慰

不要害怕
堅持一下我們就醒了

女孩們的新皮鞋在頭頂瞪瞪得跑來跑去
我聽見她們的笑聲漸漸遠去

遊戲已經結束了

為什麼不來找我呢
我這次藏的那麼好的

我藏得那麼好的
為什麼不來找我

請來找找我吧 誰都行

你們都把我忘了吧

我最終
還是會被忘掉的吧

因為我已經死了
因為所有人都那麼忙

我看見了同年扔掉的洋娃娃
她在被買來兩週後就被我忘掉了

我看見自己親手埋掉的小魚
為他掉的淚
為他做的簡陋墓碑

我失蹤的百寶箱原來葬身在這裡
那些被我忘記快一生的小秘密

我埋進土理的日記本還是那麼新
當年那些豐富的酸酸的心情
早已記不得

原來他們都在這裡阿
就在曾經的我腳下一尺

我卻忙碌得忘了去找他們

我分明看見眼前有一座妄想的洋館

排列著曾經的我最珍貴的寶物
最狂妄的對象
最難以啟齒的秘密

安靜地矗立在地下六尺的地方

安靜地等待

躺在地下六尺奢華的天鵝絨上

我突然覺得很富足

我死了

死在一個
沒人知道的角落

不會有人想到
那裡有一個孤獨的孩子在長眠

就像沒人知道的許多秘密中的一個

除了常在附近遊蕩的那隻孤獨的熊

可他是不吃死人的

大樹上的果子死了
樹幹變得像骷髏一樣乾瘦

鮮豔的蘋果死了
掉在我的耳邊被小蟲吃掉

草地上的小草死了
小花也死了
它們都被碩大的麋鹿吃掉了

一只蜜蜂掉進了變色龍的嘴理
它死了

死掉的樹幹上長出了蘑菇
不久後
蘑菇也會死去

現在是寒冷的初春
萬物都在死去

我在這裡並不是最孤單的

我的貓死了
這是我死去的必然結果之一

我看著的薔薇快死了
因為沒有我記得每天給她澆水

我的小床 梳妝台 高跟鞋 香水 故事書也都快死了吧

床頭鬧鐘還在掙扎著滴答迴轉
可我不能再給它上發條了

它也注定會死的

在那棟小樓那個小房間裡的一切
最終也都會停止的

和我住在同一棟小樓裡的是一對漂亮女孩
莉莉和安娜

她們分別是七十年和七十二年就會死去
她們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有一天傍晚
在舞會回來的路上
她們終於察覺到
我不在了

我已經很久沒回這棟小樓了

有一天

莉莉和安娜
她們終於來找我了

最初的三天
莉莉和安娜每天都一起來尋找

我聽見她們邊走邊呼喚
我聽見她們為找不到我著急
聽見她們擔心我的膽小
我的柔弱

擔心我遇上熊

可是
熊是不吃死掉的壞孩子的

我聽見她們回憶有我的日子
愛你們
我的莉莉與安娜

之後的三天
安娜沒有再來

她一定是在忙著戀愛
在我沒死時曾來小樓作客的
那個還有六十年就會死去的男人

莉莉一如既往地來尋找
她一邊小心地避免鞋跟陷在枯草裡
一邊提防著樹上掉下的蟲子

一專注的神情
就像當年我們在大樹下
打勾發誓
保守一個只屬於我們兩的秘密一樣

愛你
我的莉莉

又過了三天
莉莉和安娜沒再來過

我聽見她們在小樓的餐桌上
聊著各自的秘密

聊著下午茶的蛋糕
剛剪的髮型
暗戀的珠寶店老闆公子
嘲笑的公爵夫人

聊著我的怪癖和可憐

又過了很多個三天
我和我的房間早已經被遺忘

當莉莉離死去又近了一個月時
她再次出來尋找了
雖然她尋找的可能不再是我

還是愛你
我的莉莉

再夜暮下回家時
莉莉被咬斷了脖子
是常在附近遊蕩的那頭孤獨的熊

可憐的莉莉

當年我們發誓保守的秘密
現在再也沒有人能知道了

我死去的第七天
地面塌陷了

我隨同華美的天鵝絨
一同跌落

這就是我消失的開始嗎?

我跌落到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裡
聽見兔公爵的聲音
太遠了沒時間了
還有老懷錶的滴答聲

這不會是愛麗絲的仙境童話
虛度光明的壞孩子不配享有童話

我看見散發著外婆味的老衣櫥
曾經比我還高的小飯桌
維多利亞式的可愛梳妝台
大大的穿衣鏡
冬天的沙發
它們都從我眼前閃過

可我再也抓不住它們了
兔公爵說
太遠了
你已經死了

我繼續墮落

看見黑色的迷你小汽車
有可愛白色房門的小洋樓
鑲滿珠寶的金色小公主皇冠

從我眼前閃過

可我再也不能對它們懷著幻想了
我已經死了

兔公爵的懷錶聒噪地滴答響
我繼續茫然地墮落

同街的克莉絲朵穿上了黑色連身吊灯裙
戴上了嶄新的夢馬小扎帽

薇安的梳妝台裝滿了紅色的香水
天空馬戲團的口紅睫毛膏
魔方彩粉

裘莉擦著粉嫩的腮
抱怨著闊太太的沉悶生活
可我再也沒機會忌妒和詛咒她們了
我已經死了

在我死去的第八天

我仍被困在
這無休止的墮落裡

再見了我的無聊八卦雜誌
再見了《吸引白馬王子的１０１條準則》
再見了我的蛋糕包、蝴蝶包、棺材包、骷髏包
我的小高跟小靴子小內衣小Ａ貨小洛可可小朋克
小文乙神經質小雨天憂鬱症

再見了我的粉色不乾裂水潤嘴唇
捲俏濃密防水睫毛
我的不缺水沒有魚尾紋眼角
蓬鬆滋潤不分裂開剎捲髮
美白保濕平衡有彈性美麗的臉

再見了哭花的眼影

我在也不能揮霍和炫燿你們了
我已經死了

兔公爵說

快點兒快點兒

晚到會被女王處死的
沒來得及找到的手套和扇子
會被女王處死的

沒來得及把白薔薇塗紅
也會被女王處死的

果然是無論何事都有限時的嗎
即使我已經死去

舞會前的化妝
時限十五分鐘
接克莉絲朵的電話
時限三十分鐘
享用恩佐夫人的晚餐
時限四十分鐘

我小心地看著懷錶

在小浴缸裡泡泡浴
時限五十分鐘
在陰霾的下五發呆
時限一小時
在草地和小樹林玩耍
時限到管家的出現

我小心地避免被懲罰

懷抱洋娃娃
時限六年
迷戀童話故事
時限八年
相信聖誕老人
時限十年

做公主夢
時限十四年
愛上貧窮的孩童
不會喝龙舌蘭酒
時限十七年

沒有過初吻
時限十八年
真心對待所有人
時限二十年

兔公爵不停地催著
快點兒快點兒
沒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