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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緬邊境系列報導完：流離‧尊嚴‧生命樂章

圖文█趙中麒（前TOPS海外志工）

在美索鎮這個泰緬邊境的貿易集散地，許多成衣廠、玉石加工廠、砂石場或紡織廠均聘用來自緬甸的流離移工，付給低於泰國最低薪資水平的薪水。移工們若在工廠打工，普遍由廠方集中管理。教育不足導致法律常識欠缺，加上非法身分，即使領取不合理薪資、工作超時，移工們也無法保護自己，爭取應有的權利。若起而爭取權益，工廠老闆也不在乎開除「鬧事群眾」，因為排隊等候進入工廠的移工太多。流離移工的子女雖在泰國出生，卻無法取得泰國身分證明，因為在泰國出生，當然也沒有緬甸身分證明。因為出生於流離，被迫成為無國家的民族。因為沒有身分，子女們只能在美索找工作。低教育水平，位於社會底層，曾經出現在他們父母輩的經歷，極有可能出現在他們身上。

然而，各國非政府組織的資源無法直接投注予移工及移工子女學校。因為組織是以難民營人道援助計畫在泰國登記，雖然有部分組織將計畫擴展至山區偏遠鄉村，但那是應泰國內政部之邀。畢竟，流離移工均是非法居留，且不住在難民營，在美索與緬甸之間來來去去，加上許多移工在美所生下第二代，凡此均對泰國政府造成管理上的困難。根據難民營的經驗，因為非政府組織的資源投注，營內的教育品質普遍高於營外組織並未投注資源的偏遠鄉村。若NGO公然投注資源，不僅為了追求更多工作機會，也為了子女較佳的教育機會，恐會變相鼓勵非法移工的遷入與居留。泰國政府也不會允許。

在流離下學會包容

過去，泰國與緬甸迭有疆界衝突。但近年，泰國欲與緬甸發展更友好的經貿關係，極有可能在兩、三年內遣返難民。依照目前的緬甸情勢，不難想像將會有許多難民再度越過湄河隱匿邊境。因為移工社區與移工子女的教育問題，遲早會被搬上檯面。移工彷若血管內的紅血球般，是美索地區的經濟動源，泰國人不願意從事的低下工作均由移工從事；泰緬邊境是一個多孔的邊境，緬甸移工在湄河兩岸來來去去以求生存。不論由人道角度或泰國的經濟角度，移工問題均是不可忽略的。

所幸，這個問題已逐漸受到各國組織的注意。已有許多組織雖然無法直接對移工學校進行人道援助，但已開始透過其他在地組織，將資源投注到難民營外的移工學校或社區。

邊境地區的移工學校，絕大多數只是一間房子，可能是租來的，也可能是村民因為同族感情而免費提供；所有學生擠在這間房子內上課。所有年級的學生都在一間房子同時上課，若有某年級在唸甲良文，其他年級就要停下來，等該年級唸完才能繼續上課。當然，也有同一時間，各年級小朋友一起唸書的場景。

緬甸內戰是因為軍事政府壓迫各少數民族的獨立訴求所致。復因軍事成員均為緬族，使得緬境內其他各族對緬族多少存有不信任感。尤其是曾參與過反抗組織或異議團體的成員。可是，來到泰國的移工，共同的流離背景，共同被廠方剝削的生命經驗，以及共同的低下社會位階，使得彼此可以跨過鴻溝而相互扶持。或許那是不得已的選擇，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就在這或許是不得已的選擇中，幾乎每間學校都包括了緬族、甲良族與穆斯林等移工子女。

在一所名為新血（New Blood）的學校裡，阿拉坎族的老師摩切（化名）說，學生的父母都是流離至泰國，在環境惡劣工廠討生活的移工，不時面對警察的騷擾與索賄；即使面對如此生存困境，也希望他們日後若回到緬甸，能成為建設緬甸的新血輪。另一位不願具名的甲良族老師則說，將近50年的內戰，彼此的仇恨應該停止了，不應該讓仇恨繼續留在下一代身上；即使學生們沒法回到緬甸，也希望學生們知道他們是任何社會的新血輪。

這位甲良老師曾經歷過家毀人亡，但對不同民族的寬容令人動容。或許，真正的寬容只有在失去所有後才會出現。

社會期待新血注入

「New Blood」，在醫學上意指溶血，生命垂危，因而必須全面換血。不曉得那所學校的老師是否知道這個詞的醫學意義。可以確定的是，經過10多年內戰的緬甸，的確需要全面換血。他們需要一個新的社會，緬甸或是未來可能的甲良國皆然。若任由仇恨繼續滋長，和平將永遠無法出現。New Blood學校的學生就像全新的血液，他們將帶給他們的故土新的希望，即使在未來，他們對故土的認知有所不同，即使實現這個希望會面對無法預期的困難。

從柬埔寨難民到緬甸難民；從泰境甲良人到流離移工，台北海外和平服務團（TOPS）從不因為種族或文化的差別而忽略他們。在人道之前，沒有任何的價值更高。過去，從事社會服務或人道援助工作的人，以及廣大的捐款大眾，一個普遍的觀念是，我們之所以服務對方，是因為人皆有惻隱之心。的確，哲學家羅素也曾告訴我們，年輕人應該要追求知識、愛情，以及對人類苦難懷抱無盡的悲憫。但是，處在邊緣，動盪在流離，仍堅持不懈的生命與尊嚴，或許才更應該是我們關心並從旁協助的原因。

邊緣中的生命，流離中的尊嚴。如果難民、高山民族與移工沿著泰緬界河交織出擁抱生命的樂章；如果人道是最終的價值，我們能做的就是，用實際的人道行動表達我們對生命與尊嚴的敬意。

編按：本文作者配合TOPS世界難民月活動，於台北市政府2樓親子藝廊舉辦泰緬邊境紀實攝影展。展期自即日起至7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