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曬稿日。
因為其他的稿件零零散散,主力還是放在羅漢床這篇,所以就來曬羅漢床目前的存稿。這篇東缺西漏,亂七八糟,就是讓看的人知道我有打算寫完。預告一下後邊的走向。
跟之前所講的一樣,這是在白蘇基礎上的蘇老大和楊總管的故事,接羅漢床(3)。
曬稿就是曬一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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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水舖是六分半的外圍地盤,是城市邊緣的廠區,毫無章法地散落著各式廠房,雖然設限埋伏容易,但因廠區道路沒有明顯的上下班車流,聯外道路也多,只要有車,攻入或撤離都算方便。
關鍵是人不能陷在裡邊。
「茶華,你要保護好公子。」
高壯的漢子有些疑惑:「這是我的工作。」
楊無邪當然知道自己是講廢話。高頭大馬的茶華能輕而易舉將蘇夢枕扛起來,也能完全遮住蘇夢枕的身影,眾所皆知他是蘇夢枕的人肉盾牌──從沒用上的盾牌。
為人抵劫擋死代價,不是高額金錢就是濃烈的感情。茶華非常敬重蘇夢枕,蘇夢枕把受到排擠的少年從鄉下茶園帶來,由蘇遮幕監護,交給沃先生訓練,成為金風細雨的重要成員,核心成員的一份子。有人惡其言指茶華是蘇夢枕的狗,茶華毫不介意:「公子一開始就說城裡的狗兇,還問我怕不怕呢。會叫的狗不咬人,有什麼好怕。」
茶華到蘇家時受訓成為保鑣時,楊無邪已經成為蘇夢枕的學伴,對於孓然一身、嗜好僅有品茶的茶華,長久以來的忠心和保護公子的能幹身手是看在眼底,尤其蘇夢枕繼任總長後,為了確保第一時間讓總長獲得醫療,向來被說腦子不好的茶華發狠拿到了高階救護員的資格,楊無邪對茶華能保護總長的決心和能耐是很有信心。
「如果公子不聽勸不撤退,你就把他扯走,抱起來走也行。」
茶華哈哈大笑:「我哪扯得動,公子會打趴我,你見過的。」
「那種時候他不會。」
「回來他就會打趴我。」
就因為蘇夢枕瘦得跟竹竿一樣,針對被箝制的反制,都是找高頭大馬的茶華練習。蘇夢枕總懷疑茶華有留手,茶華總大搖其頭。過去有幾次因為情況緊急,茶華直接把自家公子扛起來走,蘇夢枕現場沒反抗,回來練習就挾怨報復地在訓練場把茶華打趴,挨了蘇遮幕罵:「話用講的,不是用打的」,後來蘇夢枕開始不讓茶華跟,直到茶華答應不會搬人走。
「楊無邪,你跟公子真像。昨天晚上公子找我談,說這次危險,我要先保護自己。我工作是要保護公子,要不然我在這裡幹嘛?」茶華把陶杯裡的茶倒了一杯,遞給憂心忡忡的同伴:「今年的春茶,很香吧。昨天公子一來就問,茶園今年的茶做好送來了,怎麼沒有聞到我沖茶,我就沖茶給公子聞,公子說今年的茶有苦甜的蜜香,是不是他的錯覺。你看看,公子的鼻子很靈,我們還猜了一陣為什麼,我這幾天要寫信回去問茶廠,看看是公子還是我猜中了。」
「公子有問你對古董的意見嗎?」
「有。他怎能這樣!」整張臉皺起來,茶華忿忿然:「老總長和公子待他那麼好,他一句話都不講就跑走,無錯被他害得被每個人懷疑,還虧無錯是他拜把子。公子說了想走他是不會攔的。討厭公子就直說啊,喜歡討厭又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他自己不也就莫名其妙喜歡什麼藍色磁器不喜歡紅色瓷器?」
「公子昨天也跟我講了,這趟去苦水鋪很危險。」
「有公子在,哪次不危險啊。」每次咳嗽咳得很慘很痛的總長,只帶他出門就是想自己出手,不要別人保護。固然佩服總長過人的身手,也同時擔憂。「楊無邪,你要跟公子說,不要總想保護我們,是我們要保護公子,公子受傷,大家都很難過啊。我傷個幾天就可以好,公子就愛逞強,什麼事都自己來,趕得比誰都急。老總長說他是不可以給人抓到把柄,要出手必須由我們出手,大家都勸他。可你知道……」像是想起什麼,茶華閉了口。
「講話不要講一半,我知道什麼?」
茶華乾笑了幾聲,大搖其頭,「不講不講,我答應公子不講,尤其不能跟楊無邪講。喝茶喝茶,公子說無邪如果有來,記得給無邪喝,猜是哪種味。」
嘖,蘇夢枕你是在挑撥離間吧。楊無邪覺得自家公子如果把這伎倆放到男女關係上,肯定是個花花公子。喔,不,他不想看到那種蘇夢枕,敬謝不敏。他接過茶,喝了口含在嘴裡,若有似無的香氣從口腔升上鼻內,有點熟悉。「枇杷?」
「還有還有,再猜看看。」
搖搖頭,「你和公子的樂趣就別拉上我了。」楊無邪喝茶但不專精,出身茶鄉的茶華則自有喝茶的一套,能像豪傑般大碗喝酒,也能細膩地沖出點茶。於是只喝白開水的蘇夢枕,會品聞茶華沖的茶,喝茶華沖的點茶,對此,茶華引以為榮。
「回來你就知道是公子還是我猜對了。」
「你要保護好公子。」
大笑,「那是我的工作,我一直做得很好的。」
那是楊無邪對茶華最後的印象。
不知道哪一次的分別,是和熟人的最後一面。若有一個穩當的句點,是不是就能稍緩死別的悲傷?或者因為際遇和個性不同,對於死別的看法不同?親近如他和蘇夢枕,對茶華的死亡觀感完全不同。又或許,因為他將蘇夢枕放到第一位,所以對其它人離去沒有太多感想,而蘇夢枕與他約定暗語一事卻惹得他情緒激動?
又或許因為如此,蘇夢枕將原屬於父親的總長工作分給他:坐鎮後方,為所有人接應。
接到師無愧的通知,楊無邪只覺心肺胃被扭成一團,差點呼吸不過來。在苦水舖揭發余無語和花無錯確實背叛,茶華和沃先生身亡,總長帶著兩個青年前往破板門,師無愧請楊總管處理後續並盡快回報狄飛驚人在何處、調莫先生過去。
那天發生很多事情,為公子調動後援、提供需要的資訊、為所有事情收拾善後、派人接茶華和沃先生回金風細雨。
回到金風細雨的蘇夢枕和師無愧帶著兩個年輕人,在總長與兩個新人用餐的時後,楊無邪到醫療中心探望療傷的師無愧。
師無愧吃了好幾發子彈,很幸運地皆沒有傷到要害,且子彈堵住傷口,失血多但不危及生命。在醫療中心接受治療時,他滿心擔憂總長的情況。「你叫公子快點治療。」
楊無邪聽得極是無奈。師無愧在安全屋時已回報總長的傷勢,提到姓王的年輕人是名醫師,已有初步的治療。但那個年輕人不知道金風細雨的總長逞強忍痛功夫極好,受了傷仍能在用餐時談笑風生,恐怕沒有察覺蘇夢枕的不適。
「公子晚點過來看你,你自己跟他說,叫他跟你一起打一陣子的點滴。」
師無愧不滿地哈了口氣,想再抱怨,楊無邪拿出錄音筆:「先告訴我苦水舖的情況。」
橫眉怒目,師無愧那張彷若唐三彩天王俑的臉,眼眶勾了暴怒的紅,眼淚彷彿是血,怒氣彷彿砲火投射:「……」
瞬間憤怒到無法言語,也道盡所有的憤怒。
楊無邪不禁慶幸,這是單人病房,不會讓師無愧觸景傷情。
過去任務完成,作戰小組得交待來龍去脈。三四十歲的人像一群剛打完群架的中二少年,一起接受治療相互吐槽一起寫作戰報告。除了沃先生用打字,其他人都是用錄音筆直接口述,七嘴八舌,一群人在病房裡,從一開始的錯舉矢口否認、相互指責、老實承認、自賣自誇、彼此吐槽。或果公子有參與,公子通常在報告將近完成的時來探望,陪坐、同他們完成報告的最後一段,。
當時和樂融融的情境不再,甚至一度在床邊相互笑語的人成為彼此的兇手。
憤怒的師無愧無法冷靜完成準確的報告,所以楊無邪過來聽口述加追問以留下紀錄。畢竟苦水舖到達安全屋的情況現在僅有公子和師無愧清楚,特別是在破板門殺了花無錯,後續收拾有些複雜,固然被羞辱的雷滾肯定想私了,和被鎮攝的豆子婆不可能報官,難保沒有其他蛛絲馬跡讓其他六分半中人利用,特別是狄飛驚。
晚點得再問公子關於狄飛驚的事情。
兩個新加入的人,公子會先招呼他們,一起吃完飯、送他們去住處。因為茶華沒有家人,沃先生有妻子,公子要親自致電哀悼。一邊處理公事一邊過來探望師無愧,也許為了安師無愧的心,稍做診療,九成九在診療時就讓護理師在點滴裡下點鎮靜劑,讓師無愧好好休息,接著公子會問莫先生竹葦塘的情況,同時要決定破板門雷滾的後續處置,若這段期間楊無邪傳過去的情報不夠,公子會再有指示。最後公子回東塔,一邊更衣盥洗,一邊聽醫護人員說明自己的身體的情況,閱讀楊無邪最近一次呈上的資料和西塔夜班人員的夜間第一和第二次情報,續看今天沒處理完的公務,不會接受醫護人建議用鎮靜劑睡滿六小時,睡兩三小時會醒來,繼續工作。
這是原本的行程表。
但探望師無愧後,蘇夢枕傳訊,要他將原本沃先生排好的計畫調出來、去睡兩個小時,等人回來商談。言外之意就是出現緊急事情、要出門一趟。在金風細雨裡送到的總長手上,卻沒經過也沒知會資訊長,是蘇夢枕才知道的幾個線人傳來,絕大多數跟六分半有關。今天才衝突談判,是又有什麼大事要勞駕總長親自出去!
楊無邪戳好幾次要求視訊或通話鍵,都沒有回應。蘇夢枕在探視師無愧的時候,順道做了一次檢查、輸血及打營養針,雖然失溫和失血狀況緩和,且事發時當機立斷挖走毒螺,目前檢測沒有肌肉麻痺現象,應無中毒,但體力消耗太多,現在出門有體力透支昏倒之慮。茶華身上的醫療包裡邊幾支營養針,能撐著……
茶華死了,躺在北塔的太平間冰庫裡。
楊無邪全身發冷。少了一個人,竟然讓他對蘇夢枕的安危如此不安。繼任總長之後,公子只要離開金風細雨,身邊最底線都有茶華陪同,茶華不僅僅是在安全上保護,也因為他身上帶著蘇夢枕緊急時須要的藥品,甚至可以直接輸血,就算蘇夢枕昏倒也能把人扛回來。
如今蘇夢枕真正是一個人出門!
楊無邪沒有回西塔,在東塔的會議室處理情報組的夜間進來的龐大資訊,苦水舖-破板門-三合樓一事,在人際網路上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略去三合樓和狄飛驚的會談實質內容不說,雖然古董和花無錯背叛、茶華和沃先生身亡,核心成員被重創的蘇夢枕仍然成功從苦水舖脫身、破板門給了雷損下馬威、三合樓外擋住六分半的襲擊。雙方平分秋色,甚至金風細雨還略勝一籌:六分半一系列追殺仍無法幹掉金風細雨的總長。原本壁上觀的小勢力蠢蠢欲動,隨時將見風轉舵。他要情報組對幾組人馬提高警覺,如果合作的各地接頭人有些小道消息,送進來的同時核對。蘇夢枕孤身出門是秘密,但總會被人看見,在蘇夢枕不回訊的情況下,只能暫時用小道消息找出端倪。
點了眼藥水,讓酸澀的眼舒服些,楊無邪戴了眼罩在沙發上窩了無知無覺的一小時,洗完臉出盥洗室,就看到蘇夢枕走進來,活像剛剛去樓下大堂開個會,現在回辦公室繼續辦公。
現在時間是凌晨四點快十分。
趁著蘇夢枕淨身更衣,楊無邪把最新進來的消息審視一遍,挑出幾個關鍵要先解決的,擬定要回覆給那些表面問候實質打探消息的訊息,等著報告和確認。
整理更衣為求迅速和降低體力消耗,向來是兩個護理師幫公子淨身和上藥。因為前半夜已經上過藥,這次主要是清潔身體。當蘇夢枕在調整床上坐下,護理師說明要施打的點滴藥劑,楊無邪發覺蘇夢枕給了他一個目光,於是插嘴:「後邊我處理,你們到外邊待命,有事情會按鈴。」
護理師裝好營養劑的點滴,在一邊鐵盤上留下晚點要加的針劑和藥瓶,退了出去。
蘇夢枕接過遞上的平板,把排好要過目的事情都決定,交給楊無邪,一併吐漏重要的消息:「純兒回京了,關木旦跟著她。米有橋找我和雷損,明天午後三合樓截阻關木旦。」
關木旦!楊無邪在平板唰唰唰地找資料。不行,有關關木旦現況的資料根本是一團爛帳!大家都在放消息、大家都在演小劇場,花費人力核對是事倍功半。剛剛公子跟雷損碰頭,那麼,許多訊息和事情得再壓一天才能決定,還得聯絡藏在迷天盟裡的聯絡人。
「我在路上已聯絡顏鶴髮和朱小腰。」拿過留下的藥瓶,確認上邊的藥品說明,放回鐵盤中。
所以已經確定了明天要一舉解決關木旦和迷天盟的勢力。
迷天盟是在雷損的六分半和蘇家金風細雨坐大前,盛京最大的黑道勢力,盟主關木旦一方方面有其人格魅力,一方面也是叱吒武林的絕頂高手。而後因感情而神智錯亂,雖然手下的大將勉強穩住謎天盟的勢力,終究因為關木旦的失蹤,大廈將傾,給了六分半和金風細雨先後崛起的機會。迷天盟仍在盛京苟延殘喘,掌握了一部分的商品線路,失蹤的關木旦神出鬼沒。因為他是個瘋子,不是傻子,又是超乎尋常人的強大,強大到懷疑他是不是外星生物,一旦現身出手,幾乎無人可阻。
迷天盟可謂因為關木旦而在盛京苟延殘喘,金風細雨和六分半都想盡快將迷天盟領地納為己有,所以關木旦必須要剷除。但一個瘋子行蹤詭異,黑白兩道想緝拿也不容易。金風細雨和六分半在迷天盟內皆安排內應,彼此也提防對方以關木旦為餌,誘己入梏。如今由半個官方身分的有僑集團操盤手米有橋,取得關木旦的下落,才有辦法讓前一天龍爭虎鬥、鬥個你死我活的金風細雨和六分半暫時聯手抓捕關木旦,瓜分迷天盟的勢力。
一旦成功,下瞬間就是金風細雨和六分半的對決。在擒捕關木旦一事,金風細雨和六分半都不會放上大批人馬耗損,以免戰完強敵後無力對付對方。得利用昨日沸沸揚揚的消息所拿到人心和聲勢,在擒抓關木旦、瓦解迷天盟後,逼住六分半,同時必須提防彼此趁機偷襲大本營,就看狄飛驚和楊無邪的動態。
楊無邪在心裡飛快盤算好今晚情報組要追索的事項、明天要出動的人手和安排,心緒稍定,眼前是蘇夢枕好好地坐在床上,瞪著他瞧。久病成良醫,蘇夢枕知道怎麼為自己上點滴、如何加藥劑,現在卻要楊無邪幫他上點滴。
洗了手,檢查點滴架。他幫蘇夢枕上過不少次的點滴,每次抓著蘇夢枕的手臂,都認為太瘦了太硬了,都是肌肉,沒多少脂肪,皮膚顏色也不好。
蘇夢枕瞧著楊無邪用透氣膠帶把針固定好,拉長手整理管線,最後在椅子上坐下,才幽幽地開口:「明天,你跟白愁飛和王小石說明對付雷滾和雷恨的任務,任務結束,中午在三合樓會合,小郭阿薛會接應。我中毒不適,明天上午不見客。」
顯然在晚餐時,蘇夢枕打聽到兩人不少事情,決定將原本沃先生所規劃、後續對付雷滾和雷恨的任務轉托予白王兩人。這兩人楊無邪僅匆匆從監視器和資料檔案中見過,據師無愧說,蘇夢枕對兩人的態度都非常和氣。
「也許是年齡差不多,一個挺討喜,一個沒大沒小。」師無愧如此評論。
楊無邪想了想,「你很喜歡他們?」
「他們進京前遇到純兒。」蘇夢枕的目光變得有些朦朧,「美麗,聰明,是個可人兒。」聽到別人稱讚自己的心上人,有的人會泛起醋意,有的人會覺得開心。蘇夢枕是後者。
「他們知道雷小姐是雷損的女兒?」
「他們以為她姓田。我聽就知道了,不會有第二個女子跟純兒一樣。純兒說要回家,回家是她的心願。」半年多前她對萍水相逢的白王兩人說要回家,卻是四處兜兜轉轉,這兩天才真正回到盛京。是否因為這半年,六分半和金風細雨相爭日烈,所以雷純不好回京?但她終是回到盛京。「明天我就可以見到純兒了。」
接著,公子收到米有橋的訊息,和雷損見面,商議對付關木旦,以雷純做餌。
雷純帶著保鑣在外旅行,自然曉得留意自身安危。但關木旦恐怕一路上就在騷擾或企圖抓到雷純,雷純是否因此不得不回盛京?現在卻要以雷純為餌,這計畫找得不是當事人談,找的是她的父親和未婚夫。
楊無邪很不以為然,「雷小姐會受傷。」
「雷損會加派人手,不會讓純兒受傷。現場還有白愁飛和王小石,我也會去。」
「我是說心理。」
「雷小姐不膽小。」
「公子和雷損約定,雷小姐不會捲進兩派的事情。」
「我和雷損這次是合作……」
「一起利用雷小姐。」
「她很聰明,可以諒解的。」
雷小姐又不像我那般瞭解你。這個念頭一冒上,楊無邪就將之壓下。他可以聽出蘇夢枕的聲音洩漏了難過,咬字有點糊,目光也躲開,在在表示很清楚「你愛她就不該利用她,愛不能拿來利用」,同時知道雷損回去,狄飛驚也會提出和楊無邪相同的意見:身為雷純的重要關係人,他們不該利用雷純。
兩個總長理由都是:因為「關木旦」的威脅太大了,雙方都不得不放下爭執。
都是藉口,閃來閃去就是心虛。
拿雷純為餌一事,雷損會不會告知雷純?假設今天雷純已回到家,雷損會告知女兒要拿她當餌?又或者,雷純今天尚未回到六分半,明天中午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去三合樓用餐?雷損能確認女兒去三合樓,若不是自己和女兒約吃飯,就是雷純跟某個人有約,而那個人肯定不是蘇夢枕;如果約的人是狄飛驚,蘇夢枕現在的情緒會更糟。所以雷純約見的對方身分不明。
「公子調白愁飛和王小石過去,是認為他們會保護雷小姐。」雷純身邊有自己的保鑣,六分半的人可能只會在外邊暗中戒護,白王兩人算是多一重保護。靈光一閃,「公子要上第一陣?」
「我想見純兒。」
楊無邪有些乍舌。上第一陣對付關木旦?公子想演英雄救美?劇本太爛了,雖然救美是真,但關木旦至少得雷損和蘇夢枕兩人聯手,而且這個劇本的致命傷是故意把美女當餌。雷損有爸爸的這個身分可以擋,蘇夢枕是個遠距離未婚夫,這劇本很不利,除非……「公子,您要向雷小姐說明計畫嗎?」
「不能。」
「如果雷損,或者狄飛驚先講了?」
「不會。」
可想見:雷損和狄飛驚推蘇夢枕去挨雷純責怪,公子你還傻傻地說不講,你調白王兩人現場,是保護雷純的同時,也是當掩護緩頰,但他們倆會為雷純犯險而抱不平。先不論關木旦會不會大殺四方把現場變成修羅場,現場人際關係就是個修羅場,公子你會不知道到時立場最糟的就是你自己嗎?
蘇夢枕瞪著旁邊的輸液管滴室裡邊一滴一滴下墜的液體,很用力地瞪,彷彿想用意志力讓藥品地快些,洩漏了不甘和委屈。
楊無邪知道,蘇夢枕當然也知道,明天最大的難關不是關木旦。擒拿關木旦和制服迷天盟一事,還有雷損、狄飛驚、白愁飛、王小石、米有橋,外加六分半、金風細雨、有僑集團一連串的人。解決關木旦之後,重啟與六分半的相爭,現場也有金風細雨的人手,都不會是他一個人面對。但以雷純為餌,她的責怪幾乎只對著蘇夢枕一個人來,而就因為愛,這份責怪的傷害力才會令人心驚害怕。
楊無邪看了看桌上鐵盤,上面放著一管一管點滴裡要加的藥劑,其中一項是鎮靜劑,而且效用頗重。蘇夢枕向來不用鎮靜劑,除非第二天有重大事情,不能有錯,必須儘快入睡休息。就他記憶所及,上一次用這麼重的鎮靜劑,是和雷純的訂婚宴前夕,那時還為了消黑眼圈還要敷眼膜。
過去二十四小時發生的事情,除消耗體力,更嚴重消耗情緒:余無語和花無錯是叛徒,茶華和沃先生因此而死,於是蘇夢枕親手殺了兩人。在這令人悲哀、需與六分半全面決戰的當兒,心心念念的雷純居然回到盛京,而米有橋要雷損和蘇夢枕暫放下決戰,用雷純當餌,釣出並解決棘手的關木旦,明日中午要同時面對重大的結果。
愛恨怨喜生生死死大大小小,甚至可能送命。但蘇夢枕現在只關注面對雷純。
這是他現在能整理情緒的動力。
楊無邪在心裏嘆氣。「雷小姐會理解,不一定諒解。」
「我不能要求太多。」
至少可以說服自己,因為雷小姐有期望,才會有失望。因為有愛,才有怨。
「明天很多事情,公子需要足夠的體力和精神。」他起身去拿消毒液清手,準備在點滴中加藥。
「茶華和沃先生,回來了嗎?」
「他們在北塔,有人照顧。」
師無愧一通知接應、回報傷亡,集團內的清理組馬上行動。若情報組被戲稱鴿組──如鴿子般傳遞訊息,清理組被戲稱甲蟲──甲蟲是擔負大地生態分解的重要動物,清理組得在警力或對頭出現前,將衝突現場整理妥當,另一個重要的任務是將現場傷亡的的弟兄帶回來,以行動說明金風細雨:決不棄集團中人不顧。金風細雨的醫療中心不僅為重病的總長服務,也是給集團中人保障。對決然一身的江湖人,找到歸屬就是找到家,家人會照顧你,直到最後一程,人也許無依無靠,也不見得有風光大葬,但總長是你的喪主。
「古董跟花無錯?」
「有通知人。」對於叛徒,金風細雨會果斷的畫清界線,袖手旁觀、不聞不問已經是極限。但楊無邪知。蘇夢枕總說屍體是給當地添麻煩,所以花無錯的遺體由六分半處理,余無語的遺體則由公共殮房處置。「明天回來,我會給公子完整的報告。」
「我現在沒有辦法去看茶華和沃先生,至少,得解決關木旦。」
「我會跟茶華和沃先生說。」他拿起針管,加完其他藥劑,最後拿起鎮靜劑。加入鎮靜劑後,半分鐘後就會陷入沉睡。他晃了晃針筒,詢問是否加入,「明天九點?」指得是醒來的時間。
捉住他的手腕,指掌很冷,沒有因為暖氣空調和毛毯而暖和,浮軟的虛抓,語氣肯定:「你留在金風細雨。」
「好。」
點點頭,看著鎮靜劑加入點滴之後,他閉上了眼,虛抓的手指在鎮靜劑迅速的效用中鬆開,落在床畔。
把手擱回毯子裡,幫蘇夢枕帶上氧氣面罩,楊無邪把燈關掉,在只有醫療儀器的冷光中,望著蘇夢枕因為鎮靜劑和呼吸純氧而平靜沉睡的臉,在椅上坐了好一陣子。
他得安排好明天所有的後勤,早上跟那兩個新來的人簡報,安排三合樓外圍的事情,特別是情報和支援。
三合樓會常做為談判之地有其道理,裡邊空間廣大是其一,裝潢合宜是其二,菜好吃廚子好溝通是其三,最重要的是,三合樓裡外配備了優秀的訊號干擾器和電波阻斷器,裡邊談事情,不會有手機網路干擾,也不會留下監視器影片錄音等等的紀錄,甚至樓前廣場談判打鬥,也阻絕了紀錄。三合樓附近的住戶,房東皆是三合樓老闆,租金便宜就是得忍受時不時的斷網、不祥聲響或詭異人士往來。於是,沒有網路通訊的便利,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反應調度。雙方的後勤調度和埋伏都處於相同困難基礎,就是回歸到最基礎,人與人靠本身能耐交手對話。
自己不去三合樓指揮後勤,那麼六分半的後勤總指揮,狄飛驚會不會去三合樓?
楊無邪認為狄飛驚去的機率很高,占了現場調度的便宜。依過往方式,公子外出的指揮都是他自己,已經聯絡了顏鶴髮和朱小腰,加上白愁飛和王小石,再加上一個行動小組的人.......若是茶華在就好了,如今只能讓師無愧去,所幸他也擔心公子的情況,樂意前往,做為後援,不積極出手,做現場調度和聯絡沒問題。
比起去苦水鋪緝拿叛徒,這次去三合樓抓捕關木旦,同樣危險,楊無邪更擔憂蘇夢枕的心理狀況。牽涉到雷純,蘇夢枕就特別不理性,完全就是個戀愛少年狀態,偏偏明日現場又是個需要理性判斷的狀況,矯枉過正,多半回來之後,蘇夢枕又想著要怎麼跟雷純賠禮道歉。
拿雷純當餌,找雷損和蘇夢枕來談,果然是米有橋那種沒家人的傢伙會幹的事情。
被當做餌受到的欺騙和驚嚇,要怎麼道歉賠禮?
將心比心,若今天是楊無邪當餌呢?
楊無邪想了想。
之前集團中人也有被隱瞞當餌,旦總歸的,是信心與否,相信自己人會排除萬難的援求,其實無所謂做不做餌的。任務結束之後,蘇夢枕都會過來醫務中心慰問受傷和出任務的集團中人,他會坐在病床邊、沙發上、地板上,同他們講講話,撫慰他們,在回到工作崗位時詢問近況和家人的想法。
楊無邪不同,第一次去當餌就落得慘痛教訓,蘇夢枕根本不讓他出外勤。就算當餌,恐怕也是在金風細雨內,或者......
不知怎麼,楊無邪覺得蘇夢枕不會特別來安撫他,或者說,那安撫也不是一般人的舉動。也許蘇夢枕可能會乖個幾天,在東塔好好休養幾天,讓他叨念幾天,也許是打開視訊說說話,也許是讓他上點滴針,也許是捏捏臉,或者有只是半夜來躺羅漢床、看看金魚,這事情就過了。這事就跟蘇夢枕鬧任性、不肯做健康檢查一樣?
做餌又怎麼樣呢?
因為沒有信念和信任,沒有自保或反擊的能力,所以剩下控訴。
把白愁飛和阿薛派去執行沃先生未竟之事:綁架雷滾;把王小石和小郭派去解決雷恨。簡報前,兩個年輕人很認真地在會議室裡對資料狼吞虎嚥,指頭在平版螢幕上滑來滑去。
從讀資料的風格可以表達一個人的思路。王小石看完目錄就接續讀下去,白愁飛看完目錄並沒有按順序看。兩個人讀完都沒再討資料,肯定了金風細雨情報組的能耐。
「這計畫最重要的,也是最後一步,你們要在中午十二點,到三合樓碰頭。」
雷滾和雷恨可能是狄飛驚第二波調去三合樓支援的人馬,無論成敗,白王兩人去三合樓都可援助蘇夢枕,而雷滾和雷恨由阿薛和小郭兩人收尾。
秋初雨綿綿,惹人心煩。若明天下雨、打雷,雖然現場留不下更多證據,但後勤就得做更多準備,尤其金風細雨的總長最不該淋雨,沒有茶華跟著,蘇夢枕決不會想到撐傘,師無愧也不會去撐傘,因為茶華才知道怎麼撐傘不會礙到總長的行動。
茶華和沃先生現在躺在北塔的冰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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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青年出現了,
白愁飛,王小石。
「他們是我的義弟。」
楊無邪覺得心被揪了一下。
「王小石的背景無可置喙,白愁飛的背景太不穩定。」兩人的資料同樣大疊,相異的是王小石的資料確實,白愁飛的資料大多只是推測。
「你是對人還是對關係?」
「人。」
「我以為是關係。」窩在羅漢床上靠枕堆中,拿著呼吸器吸純氧的蘇夢枕,有幾分吸鴉片的富家少爺模樣。看完了儀器上的數據,像是省悟對方發問的理由,「無邪不高興我添個兄弟?」
「我很清楚公子不是那意思。」
「白愁飛像根刺,逼著所有人去適應他。」
「容易引起紛爭。」
「紛爭是痛,讓人察覺身體的情況。」
「公子用不著以兄弟的名義。」
「那就像,雷損不用女婿的名義,用第一執行長的地位,要我答應。」未婚妻的身影在思緒中閃過,讓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朦朧。「人情比地位更能拉攏人。」
「白愁飛要的是權力。」
「他和王小石同住一年,有許多機會甩開王小石,但他沒有。人情對他仍有相當的影響力。」蘇夢枕扯了扯嘴。「最能左右決定的是感情。不是嗎?」
「很危險。」
蘇夢枕很多情,到外邊一遭就挖腳幾個人回來,西塔經常要在後續提供新入者的資料,避免引狼入室,也因此楊無邪很清楚每個蘇夢枕所帶的人和給予的理由與關係。蘇夢枕用自己的記憶力和感情維繫整個集團,他從來不說「看在我的面上擔待」,而是讓人以為「蘇公子願意與他結交,定有看重的理由」。在光鮮亮麗的場合上只是場面話,而蘇夢枕所帶的人,通常是其貌不揚或者有異於人,即是第一印象就差,但蘇夢枕把人放在該放的位置,便會顯出這個人的價值,讓旁人認為:「果然如此,這人生來就是做這差事,怪不得其他事做不好」。被稱讚了,人就會開心,便會與人交好,進而形成強固的人際網路,有了牽絆,人就不容易再離開。
缺點是,若蘇夢枕沒有再強化自己與對方的關聯,那麼蘇夢枕就會被架空,金風細雨會實質易主。若蘇夢枕有心處理,缺點不存在,若蘇夢枕無心,就會變成致命的問題。楊無邪雖然能補上若干,但終究有其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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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對蘇夢枕有意,楊無邪認為自己是第一個發現的。
蘇夢枕對白愁飛那太過露骨的殺氣眼神頗有微詞,要求他若不能控制就戴上眼鏡。大部分公開場合,白愁飛戴著那副寶藍色的太陽眼鏡,與其說是接受意見,不如說是想營造出距離感。
雖然隔著眼鏡,楊無邪仍能感覺到白愁飛的情緒,從欽羨忌妒,逐漸轉成覬覦佔有。這不令人意外,人往高爬,水往低流,這傢伙一來就要當執行長,也頗有能耐,要往高爬就是奪權,要不然就是挾金風細雨去換政治權位。總之,白愁飛屬於集團裡有野心或異心的人,得提高警覺地觀察。
蘇夢枕不喜歡多管這些事情,楊無邪總會多份心,留意零零碎碎的細節。就算大權慢慢移給白愁飛,有些事情該關心的還是得關心,該由總長裁決的仍是總長裁決。
一日,楊無邪準備下午的資料時,抬眼看平板視訊,猛然發現白愁飛就站在蘇夢枕睡午覺的長椅不遠處,滿臉的訝異,因為近在咫尺的屋主沒有醒來。
蘇夢枕有午睡的習慣,在東塔上那間日光室曬太陽午睡,短短的一個鐘頭,大概是一天之內睡得最沉的時候。以前茶華會守在外邊不讓人進去,楊無邪會以視訊權限鎖住蘇夢枕的平板,避免事情叨擾蘇夢枕睡覺。其他人只知道總長要午睡,這時間有事情就找楊總管。如今茶華走了,現在的警衛和秘書不敢攔,於是向來把資訊長當屬下的白執行長就闖進來。
平板就擱著旁邊的茶几上,白愁飛沒有注意到蘇夢枕手上的視訊鏡頭仍是開著,午餐後跟楊無邪在討論公事,共用畫面讓視訊影像被縮小成提醒鍵。楊無邪以為白愁飛走過來拿看,但溜進來的人對夾藏機要大事的電腦瞧也不瞧,拿著資料夾,站在一邊,打量在長椅上沉睡的總長,似乎在等睡著的人發覺屋裡有人、自行醒來。
楊無邪知道蘇夢枕不會醒,猶豫要不要打電話過去叫醒人。
白愁飛就站在門邊望著蘇夢枕,楊無邪從視訊鏡頭裡瞪著白愁飛,成了犄角之勢。
好一陣子,發覺蘇夢枕不是假睡,是真的沒醒,白愁飛繃著一張臉,腳尖的方向洩漏有幾瞬間想掉頭就走,又被其他念頭蓋過,他靠在門邊,防衛性地插起手,眼睛直勾勾地瞧著睡著的人。他來見蘇夢枕時不會戴太陽眼鏡,所以楊無邪能瞧見白愁飛的表情並不兇狠,是猶豫和迷惑,不參雜理性的算計和狠厲。那是不理解自己某些情緒,試圖釐清又固執地避免往某方面思考的迷惘,所見的景象觸動心弦,讓他的表情柔和,透過玻璃穹頂落入的金色陽光彷彿柔焦,讓他的目光溫暖。
皺起眉頭,楊無邪懷疑自己眼花了。追求權勢利益的人,通常遇到這機會,要不直接奪取機密或動手刺殺,要不避免嫌疑,早早退出室外或叫醒人。這種情況,像是公子去見雷家小姐,沒下車,遠遠瞧著雷家小姐在咖啡店裡等候的側影……什麼爛比喻。
似乎認為落在蘇夢枕身上的陽光太亮太扎眼,看了好一陣子的白愁飛左右張望,找到玻璃天穹遮光簾控制開關。遮陽的簾子一動,盡管聲響細微,光線溫度一更改,蘇夢枕就醒了。
「你來了。」揉了眼,將披肩拉上肩頭,態度似乎是等人等到睡著。
「大哥這樣會曬傷。」
「謝謝。說吧。」
白愁飛打開了資料夾。
楊無邪關掉了視訊,寫了幾筆資料,想了想,決定將這事暫拋腦後。
事情拋諸腦後不代表消失,只是存著做參考。蘇夢枕因為養病,事情逐漸交給白愁飛處理,定期匯報即可。楊無邪主掌資訊會計,從傳出去的資訊也曉得白愁飛的意圖,他在蘇夢枕聽取報告的時候,打開了視訊鏡頭,蘇夢枕曉得也沒有阻止,美其名是無不可對人言,實際上是無心,自從與六分半決戰、雷損死亡、與雷純決裂,蘇夢枕開始把白愁飛當成繼承人培養。
「公子以為自己命不長久,所以要培養繼承人?」這話由遺囑裡的繼承排在第一順位的人來問,口吻有些奇怪。楊無邪不覺得自己該繼承,就算接了擔子,只是個留守。
「雖然我就是金風細雨,但有時候需要跳脫這個身分。」
公子,您不會以為現在可以切換帳號,把金風細雨的事情推給白愁飛,洗白自己,好去跟雷純道歉?
想吐槽的話升到喉頭,又吞了回去。
他曉得蘇夢枕看著日曆抓緊時間送禮,親自挑禮親自寫信,顧忌周遭人都不贊成,所以叫其他秘書去送。送禮出去的那天,蘇夢枕會特別有精神,接著是兩三天的期待,五六天的失望,七八天的沮喪,半個月的灰暗。因為公私分明,所以外表和態度皆看不出來,來訪的客人和下屬們習於金風細雨總長臉色蠟黃、氣色不佳,也沒有發現。惟楊無邪一眼就從作息、用餐和病例報告中看出,發燒不退又不肯用退燒藥、失眠在四塔間走來走去,耍性子不肯吃某種食物──明明不挑食,鬧脾氣藉口要培養睡意不吃飯只打營養針,把自己搞到敗血症進加護病房。
公子,你是演給六分半的臥底看,好讓雷純知道你是認真的?這跟被拋棄的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搞自虐有什麼差別?
是不是退下來休養一陣子,頻繁進出加護病房,治標不治本,不是辦法。
同樣一句話,由白愁飛或王小石講,意義上不同。
由楊無邪來說,更是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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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可以讓蘇夢枕覺得生活是有意義的?不要是責任大義,那不切實際;也不能是負面,活著等人來毀滅絕不是個好主意。要有東西讓蘇夢枕覺得活下去有意思,能夠做為生活的動力,在手術時能有求生意志。
為什麼公子偏偏要喜歡上雷純那麼漂亮的女子,就不能眼界低一點,家花野花都好,
白愁飛是個差強人意的選擇。楊無邪可以確定白愁飛是個雙性戀,像鱷魚般不忌諱,是為了某些目的而收斂,例如討好雷媚而清掉身邊其它女朋友。但白愁飛跟雷媚在一起,是喜歡雷媚,那可不一定,雷媚的心思也不是一般人能瞭解,她跟公子的聯絡當真只有他們倆才知道,也許雷媚也有向公子報告,只是不知道公子有沒有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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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家公子留給白愁飛照顧,是他做過最冒險的決定,
只要自己沒被抓到,那就沒有任何事情能威脅蘇夢枕。楊無邪很清楚自己的價值,所以他必須躲好,決不能給任何人抓到。
無論蘇夢枕有沒有意識到,在他提出建議時,很堅持:「你安全,我才安全」。
「我該高興嗎?」這句有些薄怒也有點無禮,有些哀怨也有些苦笑,就像抱怨:「公子如果肯翻肚好好休息,那就非常好了」的吐嘈。
再如何裝傻或者忽視,蘇夢枕總會先在乎楊無邪是否安好,有沒有照顧好自己。
他想直言:公子,你想想你自己,你不快樂,我能快樂嗎?
他也能想到蘇夢枕慢了半拍才說:「你的快樂不能建築在我身上,我不能帶著你一起走。」
他的公子總會想到其他人,才會想到自己。雷純是蘇夢枕唯一的任性,不切實際的幻想。就算是不切實際,蘇夢枕依舊沒有做出更近一步的行為,糾纏不休的行為就只有送禮,心知肚明狄飛驚會攔下;理性理解沒有希望了,感性仍緊抱虛幻的夢想不願醒。
那就像抽著鴉片,沉在快樂的夢裡,忘記可怕殘酷的現實。
能說什麼?如果在夢裡比較快樂,他有什麼資格去搖醒,這個夢真正傷害的只有蘇夢枕自己。
也只有親近如他知道蘇夢枕希望有人讓他解脫。
把金魚交給熟識的寵物店,殷切叮嚀交付照顧筆記.鉅細靡遺,彷彿不忍放手的是金魚,不是公子。
整理行李,什麼都帶但什麼都不能帶,偶爾去外州縣盤查清點查帳,蘇夢枕抬眼點頭,總是要求他的人身安全,甚至叫茶華陪楊無邪去。當下他得越低調越好,只帶了兩個保鑣,計畫到國外,再透過人脈甩掉。
臨走時,他站在起居廳,望著那張羅漢床。
這張羅漢床的深度很深,超過兩公尺,更近似漢唐時代的臥禢或近代的鴉片床,寬度幾乎是張雙人床了.加高周圍再加個頂,就是紅眠床。
很容易就能勾勒出兩個青年在上邊打混,蘇夢枕和他窩在上邊,一個聽曲,一個打瞌睡。
有時他覺得,這張羅漢床就是他跟蘇夢枕的結婚,同床同心,同床異夢。
蘇夢枕擔心他的安危,不讓他出外勤,聲明了他最能發揮所長的工作,是坐鎮金風細雨,梳理分析情報。其他的,他不需要也不用去管。
照顧蘇夢枕不是工作,是義務。他們是家人,蘇夢枕照顧楊無邪,楊無邪也照顧蘇夢枕。
這次離開,他不擔心自己的安危,最擔心的是蘇夢枕死在手術台上。
蘇夢枕當然知道,他的公子太了解他了,這也是第二個蘇夢枕同意讓他出外勤的原因。
手術這事情,家屬是施不上力的。留在外邊也只是徒增擔心。
隔著遙遠的距離,隔著不能通訊的戒律,他只能接受結果。
如果死了,白愁飛拿到金風細雨,楊無邪並不覺得如何。有蘇夢枕的地方,他回去才有意義。他會幫蘇夢枕收拾,把事情做最好的安排,
然後……
「你會接受現實,冷靜地幫我收拾,幫我入殮,送我進焚化爐,在看著焚化爐到看到墓碑名字時崩潰,跟著跳下來。」
綠眼直直著他。
「你撐了兩個星期才說你怕黑,花了一年多才不需要道晚安,你需要時間。」
「我要讓你有時間做好準備。」
「若是不幸有變,請讓我在絕境中,擁有無比的信心和依靠,也給予你有勇氣,為我活下去。」
他必須為蘇夢枕走這一遭,必須離開親愛的公子,下一個名為白愁飛的毒藥,以毒克毒,逼蘇夢枕必須醒過來,求公子能為自己想想。
他能為手術安排好所有的保障,但終歸蘇夢枕必須要有活下去的意念,那是撐起所有成就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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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派他出國確實是為了清查航線的事情,同時也是給他銷聲匿跡、潛行回國的機會。金風細雨生變時,他人已在國內,只是改頭換面,以假身分在盛京城待下──家具公司的總務人員。
報紙新聞沸沸揚揚地說著八卦,那些怵目驚心的消息不令他驚駭。篩出來的資訊證明了白愁飛沒抓到人、六分半堂也沒有抓到人。
楊無邪憂喜參半。
喜的是公子沒有被抓到,仍保有自由;憂的是該怎麼聯絡到公子。
楊無邪不放心讓蘇夢枕在安全屋那兒生活,尤其是冬天,安全屋的照應者不知道公子的身分,有弄巧成拙的風險。公子被白愁飛抓到,白愁飛除了把人關在金風細雨也不敢胡亂把人擺,只要在金風細雨,醫療支援隨時能到,至少性命能保,至於精神,楊無邪不認為白愁飛拚意志力能拚贏蘇夢枕。
不過白愁飛能否從中庭梅樹下的地道找到安全屋,得看有沒有腦袋看懂當初地道安排的複雜性,楊無邪稍微把一些路徑整理了,一方面是讓蘇夢枕好走些,另一方面就是暗示通往的方向。但顯然白愁飛太笨,沒能截阻,但蘇夢枕也沒有去安全屋,完全銷聲匿跡。
他該相信公子能照顧自己,雖然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但這事情就像騎腳踏車一樣,身體都會記得:掩人耳目、找尋可靠的避難所、判斷可否信賴援手、處理身上的病傷。求生本能會讓身體動起來,只要蘇夢枕有意願,沒有事情能難倒他。楊無邪只是不滿意環境和蘇夢枕對待自己的方式。
「用餐,不是用飯。」
蘇夢枕笑了起來,認真地審視餐桌上的那盤清蒸鯛魚。楊無邪喜歡吃魚,魚新鮮,清蒸就好吃,清甜可口。他總在想事情,用餐時就是把送上來的食物吃下去,無論有沒有胃口、食物好不好吃,楊無邪對此非常感冒。難得佳節兩人一起吃晚餐,楊無邪就挑剔他的用餐態度。
「小口點,慢慢吃,讓你的舌頭蒐集一下資訊。」
「你跟父親一樣,挑剔我吃飯。」用餐禮儀一百分,偏偏以不用心被打六十分。
「你說:『活過,不是活著』,對這隻魚也適用。」
公子知道飲食均衡對手術後的休養很重要,等聯絡時沒有其他事好做,就該好好吃飯睡覺休養。但楊無邪又不怎麼相信蘇夢枕會那般安份,或者說,會那般安份就是迫於外部情勢。既然公子沒法聯絡,那麼,楊無邪得想辦法找到自家公子,再為後續重新金風細雨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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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對方上線,楊無邪緊張不已。
溫六遲在旅館圈的人脈驚人,加上溫八無的人脈,交錯之下很快找到躲在家具公司當總務辦事員的楊無邪。溫六遲藉口訂製家具,找上門時,戴著粗框眼睛遮去眉骨輪廓的楊無邪很是驚訝,溫六遲怡怡然說端午活動要配合餐點設計和房間陳設,需要風格相符的旅館小桌,桌上珍寶格要附帶設計能安放點選服務的平板電腦,為求整體設計妥當,留了個樣本的平板電腦,還寫給他開機密碼。
那個密碼怎麼看都像時間。
開了機,平板電腦裡只安裝一個視訊程式,其他的功能都鎖起來,原本楊無邪試圖找程式後門破解,後來想想做罷。溫六遲已經知道他在哪,也不需要追蹤定位。
誰會找他視訊?肯定不是已經聯絡上的王小石或發夢會社成員,白愁飛或者六分半的人若是知道他的下落,早就破門而入抓人回去。他哪能坐在套房裡,焦慮地等著對方上線。
那個人還有誰?算去也只有一個了。
時間到了,點開程式,孤零零的只有他一人。對方沒有準時上線。楊無邪掛在線上,焦慮地口乾舌燥,喝了水,胡思亂想:是否對方被突發事件耽擱了?還是自己被誰發現?哪一方被遮蔽了網路?等等有人會破門而入?
他檢查了一下網路、防火牆、程式,起身到窗邊張望,又坐回椅上。
視訊,講什麼?
公子會說什麼?
一陣惡寒,楊無邪忽然想起蘇夢枕的交代。
「若我提到這首詩,便是我已沒有未來、無法自主;若問金魚,就是問你安全。你也是。若是都沒事,我們就直接談著該談的事情。若我受制於人,就做你該做的事情。」
他不想聽到蘇夢枕開口,不想走到那個路口。
提到金魚,那就什麼事都沒有,公子安好,他報告該報告的事情,一切如往。
只問起詩,就是到了公子無能為力的最後地步。
聽到自己的心跳隆隆作響,血液在耳中的血管流動,響著根本聽不到的流動聲。螢幕上寫著「離開會議室」的按鈕引誘手指。楊無邪伸手拿水杯,喝了一大口白開水,將杯子放好,在椅子上坐好,抓著手,免得自己不小心伸手去戳平板上的按鈕。與其說是抓著手,不如說抓著袖口邊緣,手指不住地磨擦,找著不存在的線頭。
叮的聲,視訊畫面打開。眼前是熟悉的身影。
「公子……」
「見面很好。」
蘇夢枕似乎鬆了口氣,臉色很輕鬆。雙方都沒有開虛擬背景,蘇夢枕看得到他在小套房中,而他看到蘇夢枕後邊有冷硬的儀器,像是實驗室。
「我想念你的點茶和金魚。」
我想念你。
我沒事,你呢?
他抓緊桌沿,用力到關節發白。他也知道蘇夢枕看到了,耐心等他的情緒緩下來。他的公子知道他的焦慮,他的擔心,他的所有情緒。
只要你平安,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
楊無邪想抱怨電腦螢幕和視訊鏡頭的色度色溫,是不是有嚴重色偏,公子臉色看起來好差,只是一如既往的因為精神好所以一切都好。公子到底人在哪?雖然精神不錯,但臉色不好。他想學鬼片裡的貞子把螢幕當入口,爬過去照顧那個從來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的公子。
但他得開始報告正經事,表明自己安全。
報告告了一段落,他終於忍不住:「事情過後,你要馬上做健康檢查。」
「好。」
答得太理所當然,楊無邪幾乎以為是幻聽了。想觸碰螢幕的手,最後撫了邊框。隨即聽到補了句:「你回來,我就去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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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公共殮房,楊無邪簡直想抓著蘇夢枕的肩膀用力搖,置之死地而後生,成語是這樣用的嗎?你剛結束手術為什麼跑去充滿死亡氣息的地方休養,還跟一個會抽菸的老菸槍住一起,你是想再來一次肺部手術嗎?咳嗽咳得還不夠嗎?
刻板印象。太平間向來整理的乾乾淨淨,消毒的頻率比自家廁所還高。溫八無抽水煙,而且驗屍間有獨立抽風系統,沒有比第四公共練放更好的休養地方了。
三餐呢?
溫八無能煮,我負責洗碗。
「你會洗碗喔。」
「一無所長,就只能洗碗了。你也洗碗?」
「我做會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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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送蘇夢枕回舊宅住,就像四塔建成時,蘇夢枕讓他住西塔。
他讓白愁飛照顧蘇夢枕,就像他讓雷純陪蘇夢枕吃飯,
他用平板提醒公子要吃藥,翻過公子要出門後援的備案,聽公子說著白愁飛耍任性,回應說著戚少商最近的軼聞。
他知道白愁飛拼命想把蘇夢枕耳機摘掉,縱使他們沒有講話,但電話線連起兩個空間,楊無邪就是靜靜地坐在蘇夢枕的另一側,不知誰是床主的正宮,誰是小三。
有次白愁飛故意不關音訊,刻意要讓楊無邪聽聽他們倆燕好的聲音,給嗆了一句:「無邪沒聽過的只有你的聲音」,無邪噗哧一聲就笑出來,激得另一邊的白愁飛飆髒話,被蘇夢枕逮著空隙踢下床,關了音訊。
坐在羅漢床上的楊無邪笑了半分鐘,倒回靠枕,有點惆悵。
雖然所言非假,蘇夢枕當初要與雷純結婚,也避免仙人跳陷阱,得知道男男女女間的知識,那最容易放到楊無邪身上嚐試。說是教學相長,加以少年人血氣方剛,似乎他們真有一段浪漫廝混胡天胡地的日子,實際上睡覺睡不夠了,食而無味,哪來的床上樂趣,現在白愁飛認為楊無邪是床上小三,過去楊無邪認為雷純才是小三,而漩渦中心的當事人向來沒心從性。
他也不認為蘇夢枕對結婚的概念,與白愁飛的概念是相同的。戀愛腦歸戀愛腦,蘇夢枕的交遊與往來是驚人的廣,他太過多情,誰喜歡上蘇家公子就是一輩子得同一大票的人爭寵。
但楊無邪沒有必要提醒白愁飛。公子寵白愁飛跟寵一隻動物一樣。該宰掉的時候還是會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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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結婚賀禮,不謝不客氣不聯絡。」
戚少商在公子和白愁飛公證結婚那天,直接視訊公開祝賀且聲明把金風細雨交還蘇公子,惡作劇的阻礙白愁飛計畫好的蜜月旅行。
連站在另一邊的楊無邪都可以感覺到白愁飛不滿情緒瞬間炸開又收掉,近在咫尺的公子肯定感覺到了。白愁飛不滿的是計畫好的蜜月旅行泡湯,沒有想到自己是更靠近金風細雨實權。
那天難得見到公子在大庭廣眾下展露笑靨,當著視訊鏡頭,把錯愕的白愁飛拉過來吻。
他覺得公子很快樂,很幸福。
在他有些寂寞的時候,公子拉住他,說著晚點要跟他談搬回東塔的事情,問羅漢床上邊是不是還堆滿了曲本、水缸裡的金魚如何?
你好嗎?
他的公子關心周遭的人,不著痕跡,就像他在婚禮上把那束捧花半拋半傳地交給王小石,讓溫柔取笑接著又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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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去,白愁飛,為我活下去。」
那是蘇夢枕陷入昏迷前的交代。
「沒有反應。」
他不要做,他沒有辦法。他不知道蘇夢枕為什麼認為他可以做到,他沒有堅強到可以憑著思念過活,他要承認自己做不到,就算自己真的能做,他也要耍賴。
公子可以耍賴,他就不能任性?
「不要簽。」白愁飛專斷的大吼,縱使氣虛力空,還是有著威勢。「他會醒的,我活著,他敢不醒來阻止我作亂?你不醒來,我就拆了金風細雨給你陪葬,我說到做到,蘇夢枕,給我醒來!」
每個人都要面對自己所愛之人霎時離開,但你有可以任性的時間和權力。
無邪,除了我自己,你是唯一可以決定我性命的人。
無論我決定未來與誰──愛人、仇人──糾纏一生。
家人是開始在一起,結局是要分手的關係。
你可以決定分手的時刻,無邪,等你做好準備。
他不知道眼前到底是真的蘇夢枕,還是幻影,或者是某一段時間,那個由白愁飛所飾演的唯妙唯肖的蘇夢枕。
他們用自己的方式思念,如果有個可以恨的人,那是再輕鬆也不過了。
那段時間他和白愁飛的關係很好,白愁飛表演才能在飾演蘇夢枕時,得到相當的肯定,
他們和平共處,經營一個無論蘇夢枕何時醒來,都能無縫接軌的日子
昏迷的蘇夢枕睡在東塔的日光間,那裏成了他和白愁飛最常大眼瞪小眼的地方。
羅漢床上慢慢堆滿書本,因為楊無邪常常在東塔上的小床睡。昏迷的人要維持肌肉,每天的按摩不能少,尤其蘇夢枕太瘦,體脂肪過低,肌肉必須維持。白天有兩個不同的物理治療師幫著按摩和被動運動,晚上變成白愁飛和楊無邪幫著洗浴擦身。白愁飛對他每晚皆來萬分不爽,楊無邪不管,他可不想讓那個精力旺盛的傢伙對昏迷中的公子動歪腦筋。
白愁飛氣得吼人:「如果這樣就能滿足,還會有那紙婚約嗎?」
雖然不高興,白愁飛依舊沒有擋人。金風細雨有許多事情,固然是白愁飛決定,有些事情明顯是比較像是蘇夢枕的手筆,溫了一點,緩了一點。
報以大白眼:「你以為我會重蹈覆轍?」
白愁飛希望蘇夢枕醒來會肯定他,能說著金風細雨交給白愁飛很好。證明蘇夢枕沒有錯付,是白愁飛對自己的期許。
當初的冒險的決定得到幾乎是最好的結果,公子重新愛人,而對方也愛他,近乎執扭地阻斷公子的太過多情,鏡像似地讓公子不再冒險,獨佔欲逼得公子不要分太多的心在別人身上,別人有問題都推給白愁飛。
只是藥下得猛,副作用也強。
他承認白愁飛真的愛蘇夢枕,願意為蘇夢枕留下來,願意接受蘇夢枕這個枷鎖。
他承認蘇夢枕動了真情,願意為白愁飛擔下那些罪責過往,願意拿自己去換白愁飛。
在這同時,蘇夢枕仍給了楊無邪無上的權力和信任:他的一條命,只有楊無邪能決定。
我知道你能做最好的決定,對你對我皆是最好。
除了我自己,你是唯一可以決定我生命的人。
無邪,無論我未來與誰──愛人、仇人──糾纏一生。
每一次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金色的太陽在一個澳熱夏日、在大街上擊暈了他,在涼爽的車上醒來時,小小的蘇夢枕像個小大人坐在旁邊,告訴他車子開往醫院,叫他別擔心。
那冷淡又關切的語調,彷彿他們早已認識,熟知彼此。
在蘇夢枕身邊,他不需要擔心害怕。
或者,從此他不為自己,只為蘇夢枕擔心。不到一輩子,也將近一輩子,愁了青絲,生了白髮,喔,不能禿頭,公子會皺眉,問要不要把存下來的頭髮編成假髮送他?他不能去搶公子的存貨,公子老了也可能會禿頭,要用自己的頭髮編成假髮自己用。公子給他開「頂上無光」玩笑的權利,且許諾不會回嘴。
如果有擔心髮禿的時候,
如果有可以開玩笑的時候,
如果有能問起金魚的時候。
能見面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蘇夢枕躺在床上,臉色枯槁灰白,消瘦如骷髏,那雙綠眼卻是靈動盛著笑意,瞧著坐在床邊的人。楊無邪認為自己再也沒有見過比眼前人更好看、更能令自己激動落淚且安心的人。
他的公子抱著激動的白愁飛,手上撫著背,越過肩頭,給他一個目光,口型無聲地問著:「金魚呢?」
我很好。無邪,你好不好?
他微笑,起身離開房間。
能見面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能遇見公子,是無邪生命中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