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回……呃……總之請大家保佑我本週工作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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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寵物用品兼美容店上了大半天的養貓基礎課程,蘇夢枕的心得是:下詛咒的人肯定不僅是白愁飛的仇家,也是自己的仇家。養隻貓怎麼會這麼多事情這麼麻煩?還是貓才會如此麻煩?養狗就不會?無邪只養魚果然其來有自──灑飼料就好了。
不肯進提籠的白愁飛,因為太虛弱,掙扎無效而被放進去,再度鬧脾氣,到家時縮在籠中不肯出來。待王小石領著蘇夢枕把大大小小的用具一一安置妥當、與廚師溝通貓食要如何烹調處理,回到白愁飛的房間,提籠裡的貓依舊蜷成一團白色毛絨絨,不肯動。
「呃,貓本來就睡得多,讓二哥睡吧。」
蘇夢枕直接打開提籠頂蓋,不由分說,將貓抱出來。
王小石聽到威嚇性的聲音,看著他的大哥把提籠放到一邊、對於不滿視若無睹、一問一答談著白愁飛必須忍受一些當貓的不便,不由得不信眼前這隻貓是白愁飛,尤其完全不肯合作的回答,非得大哥讓步,完全是二哥驕橫的風格。
「真的是二哥。可是,變成貓,太匪夷所思了。」尤其大哥居然沒什麼介懷,就理所當然地適應非現實事件。
「你二哥也很困擾。」貓往他懷裡磨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稍微滿意般咕噥了聲,半瞇起眼,打起瞌睡。蘇夢枕不介意他窩在自己腿上,在空調溫度低的白愁飛房間裡,有個暖手的毛毛毯總是很舒服。
「趁二哥現在窩著,大哥練習梳毛吧?」
「剛剛美容師梳過了。」梳完依美容師建議,修剪臉上和臀部的長毛,避免長毛在進食和如廁時弄髒。白愁飛沒多少掙扎,但有點尷尬,背毛豎起,僵著給修剪完。王小石看著不忍心,推著蘇夢枕用手梳毛安撫一陣。
「練習嘛。」王小石將新買的梳子取來。「本來要從這把比較寬的開始,不過剛在美容院梳理過,沒有打結了,現在用細齒梳順就好了。跟梳頭髮一樣。」
接過梳子,蘇夢枕有些不知所措。白愁飛現在窩在他大腿上像是一塊毛皮墊,可不是人坐在眼前給梳頭。
「就像手撫毛一樣梳過去,梳背、身側、腿,二哥好像不給碰肚子,就先梳脖子,然後頭上。如果毛卡在梳子上,就拿下來放盒子。」看蘇夢枕有些彆扭地拿著梳子,梳了梳,不順手又尷尬,王小石想了想,提出建議:「讓二哥半趴在大哥手臂上,有個斜度,可能會比較順手。」
白愁飛很合作地窩趴在手臂上被順毛,大概因為舒服,發出呼嚕呼嚕的低聲,換邊趴以梳另一邊的毛也很聽話地轉身。因為在美容店已經梳過一次,當下用細齒梳梳理底層的毛也很順手,沒有什麼打結,偶爾卡到,稍微撥開就能梳順。
「每天梳就會很漂亮,毛澎澎鬆鬆,會有光澤,二哥出門總喜歡引人注目,這樣肯定也會引來目光的。」
「他腿上有傷,不方便出門。」
「梳毛也是按摩,促進血液循環,也會讓傷勢好得快。」大概被梳得很舒服吧,二哥瞇著眼睛像在打瞌睡,可是喉嚨有呼嚕呼嚕的低響。「大哥房間裡還有醫療器材嗎?」
「有幾台。」雖然不再需要監測呼吸情況,為防萬一,呼吸器和檢測機依舊放在床邊。
「如果二哥會去跟大哥睡,防塵的罩子最好蓋著。貓跟人一樣,每天都會掉毛,毛沾附到機器,會影響機器運作。」
嗯了聲表示知道,蘇夢枕放下梳子,將貓重新抱好。抱著貓的感覺很類似白愁飛賴在他身上溫存廝磨,他的同居人喜歡將他摟在懷裡,或者半趴在身上。身體的接觸一直是白愁飛最常表達感情也希望得到的回應,若不是常常接著毛手毛腳想發展成做愛,蘇夢枕倒是不排斥好好地抱著,像現在大貓體溫和暖舒服又不燥熱,當成膝毯或暖水袋,感覺很好。察覺懷中的動物雖然呼吸仍有點急促,但勉強算是平穩,也較為悠長,他停下梳撫背毛的手。「似乎睡著了。」
「貓的睡眠時間比人還多,尤其二哥受傷又中毒,睡得可能更多。」
「三弟要陪二弟在這裡睡嗎?」雖然聽了不少照顧的資訊,但王小石直言擔心二哥會把貓命送在大哥手上,蘇夢枕也同意王小石今晚留下來,實際指導一些生活事項。
「嗯,我等等搬張躺椅進來。」
「他不會介意你睡床上。」
「是怕不小心壓到,而且,貓砂盆在浴室,二哥現在去浴室不方便,我在地板上鋪個窩,看二哥願不願意睡。如果二哥不睡床,我睡二哥的床也很彆扭啊。」
說歸說,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蘇夢枕才將貓放回床上、起身離開,白愁飛馬上睜開眼睛跟過去,因為貧血和腳傷,跳下床就落地不穩,王小石趕忙把貓撈起來,白愁飛又是掙扎地不給抱,出爪抓人。
王小石不介意白愁飛的舉動。變成貓不能說話已經很倒楣,尤其腳受傷,行動不方便,脾氣不好很正常,纏著要大哥抱也符合平常的舉止。只是要換到另一個房間就寢,所有的物品重新安排不說,白愁飛不肯睡地板,導致貓砂要放哪、如何讓他能獨自安穩下床,又得做番安排。
在夜咳的情況改善後,蘇夢枕的睡眠情況大為改善,就算床上多一個賴皮鬼,大部分的睡眠都很安穩。但這晚蘇夢枕只有淺眠,不是因為房間裡多了王小石,而是白愁飛的呼吸聲不是平常的均勻和緩,聽著不習慣,又擔心沒留神壓到,導致枕邊的貓一換個姿勢,他比睡在不遠處躺椅上的王小石更警覺地醒過來;半夜白愁飛起身如廁時,他和王小石幾乎是同時睜眼,在黑暗裡看著貓慢慢地踏著事先鋪好的階梯下床,走去廁所,聽著馬桶沖水聲──依舊不肯用貓砂,再慢慢爬回床上,窩回毛毯窩中。轉眼見到王小石的圓眼睛,發現兩人眼裡皆是苦笑:白愁飛總認為義兄義弟不關注他,現在倒是讓他得其願了。
病人──或病貓──得到關注是一回事,會不會百依百順是另一回事。
「人的食物對貓狗來說太重鹹了,反倒是大哥平常所吃清淡食物,才是二哥現在能吃的。」
「三弟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吃同樣的餐點?」
「貓是肉食類動物,跟人還是不一樣。而且二哥現在吃的份量得減少很多。」
雖然廚師做出來的餐點,美味和營養皆符合標準,但白愁飛顯然不喜歡,湊去蘇夢枕的盤子。蘇夢枕手擋著不給湊近,於是在餐盤邊團團轉,不肯回自己的位置。
「二哥,你不吃就沒得吃喔。」王小石認真地看著對桌不合作的貓。「我也跟大哥說,除了正餐之外,不能給你零食。雖然是要快些養好傷,但貓胖起來就很難瘦,二哥也不想在變回人之後有雙下巴吧?」
貓一臉鄙夷地睨著王小石,轉頭挑釁地瞪著蘇夢枕。蘇夢枕心知在王小石面前,白愁飛沒有能下的階梯,餓到昏倒也不會動口,於是伸手將白愁飛的餐盤拿過來。「不想隔這般遠,那就在這邊吃吧。」
連王小石都能聽出這是哄撫的話,同樣的餐點,哪有在這吃在那吃的差別。不過是搭著階梯讓鬧任性的「人」有台階下,起碼願意把自己餐盤裡的食物吃完。
按照動物相處的原則,做對了該給予獎賞,無論是食物或哄撫。王小石想提醒,卻覺得不妥,那隻貓可是二哥,要的獎賞可不只是食物或者摸頭,大哥也沒有意識到,低頭繼續用餐。
留在蘇夢枕家裡一天,王小石曉得自己多慮了。緣由多病,蘇夢枕對照顧的流程並不陌生,因為不清楚所以才會讓二哥誤吃洋蔥,被醫生念過一回,又去寵物用品店惡補,有養貓的概念,就不用擔心出錯;白愁飛還有自己的意識,溝通上沒有問題,也願意認份吃藥、給醫生換藥;食物管控上交代給家管和廚師,當初王小石擔心二哥性命有危,是過度擔心了。
「我想去調查一下,二哥變成貓的緣由。」
蘇夢枕僅說請楊無邪留意有沒有白愁飛消息,王小石便知蘇夢枕沒有告知楊無邪這件事情。無論是不想牽連到金風細雨,或者二哥本身的安危,蘇夢枕都得按兵不動,那就由他去找尋端倪。
「在對方沒找上門前,我們可以預做準備。」
「三弟能否下午出門?我今天要去東塔,你二哥……」
刺耳的貓叫聲搶過話。
不是沒聽過白愁飛發出的喵聲,蘇夢枕覺得聲音很近似原本白愁飛講話的聲調,但現在的聲音刺耳到像是爪子抓過玻璃,不用聽懂也知道白愁飛表示抗議,不想被留在家裡。
「二哥的紅血球數量還沒回到正常,在家休息比較好。」
藍眼睛睨了勸告的人一眼,繼續盯著目標。
「你平常不會想去。」
寶藍色的眼睛瞪著,蓬鬆的尾巴不滿地搖晃。
「你腳上還有傷。」
藍眼依舊瞪著綠眼。
察覺用眼神對談很怪,而且自己在幫白愁飛回答。蘇夢枕將問題說出口:「你想去?」
肯定的一聲。
蘇夢枕看向王小石,徵詢意見,但尚未得到回應,白愁飛發出拉長、抗議意味濃厚的聲響。
「無論三弟怎麼說,你還是要去?」
喵。
「午餐得晚點吃。」
喵。
「車上待提籠;不肯,就留在家裡,三弟會陪你。」
半瞇起的藍眼裡透著一股咆哮:你跟我討價還價?
「不肯也罷,不勉強。」
王小石有些緊張地看看貓又看看人。雖然知道擦槍走火、拿命來冒險的相處模式是大哥二哥的日常風景,但,二哥現在是隻受傷的貓,不知道貓的生理底線,逞強過頭是會送命,貓是九命也不能開玩笑。他試圖打圓場:「我一起去吧。」
「你要三弟同去嗎?」
喵喵。
「那你進提籠?」
勉予同意的發聲像是翻桌後桌子倒下的砰。
蘇家大少爺平常拿最重的物品是平板電腦,搬到舊居之後,偶爾採買時會提物品,所以提籠加上貓的重量對他而言不算重,只不過下了車,沒看過自家總長提箱子的集團中人,打招呼後不免多看了那提籠一兩眼。
知道蘇夢枕會帶著小動物一起來,戚少商端詳寵物籠裡的白色貓,意外的是向來養人的蘇夢枕會改成養動物,不意外的是養動物跟養人一樣,都是同款,跟白愁飛一個樣,尤其是毫不客氣就跳上蘇夢枕的膝頭、趴下後瞪著他看,戚少商可以想像那個美青年賴在蘇夢枕身上,藍眼裡滿是挑釁看著他。
覷了膝上的貓。「他不影響。」
歸功於受傷和貧血,兩人談話的當兒,貓瞇起眼睛,窩著沒動,像在打盹。現在會議室裡的空調溫度對蘇夢枕偏涼,坐著不動更容易覺得冷,趴在膝上的白愁飛像膝毯,暖烘烘的,蘇夢枕的手直覺往溫暖的長毛裡撩鑽爬梳,梳摸柔細的長毛,享受指掌間又軟又滑的溫暖觸感。
事情談完,戚少商瞧瞧那隻優雅慵懶的長毛貓,「聽楊先生說,白愁飛失蹤,蘇公子同時養了貓,請問這隻貓叫什麼名字?」
察覺手下的肌肉忽然緊繃,瞥見耳朵豎起來,蘇夢枕不慌不忙地回答:「大白菜。」
聽說溫家大小姐給白愁飛起的外號也是大白菜,這種取名有種窸窸窣窣的味道。戚少商彷彿會意到什麼般轉轉眼,「我以為會叫白愁飛。」
「家裡人會混淆。」
「是喔。」他不認為會弄混,蘇夢枕還用「二弟」來稱呼同居人,是名字的擁有者對稱呼不滿。「是不是該為這隻大白菜的未來擔憂?」白愁飛那般露骨的獨占欲,容不下另隻動物跟他搶蘇夢枕的膝頭,只怕蘇夢枕才出門,貓就變成碎肉餅,成了晚餐食材。
「他脾氣改很多。」
「恐怕只有對蘇公子。」
「有了開頭,便是好事。」白愁飛醒了,卻裝睡聽戚少商說話,蘇夢枕覺得很有趣,手指在後頸揉了揉,白愁飛喜歡被揉後頸,要不更興奮,要不就舒服往他身上蹭咬,像現在,他能感覺膝上的身體放鬆,發出微微的呼嚕聲,連戚少商也聽到了。「會好轉的。」
「蘇公子也變了很多。」戚少商和蘇夢枕平時通電話,幾個月見一次面,在他看來,白愁飛將蘇夢枕照顧得不錯,不若楊總管所說疏忽輕心──誰都比不上楊無邪鉅細靡遺的照顧,人不似之前消瘦如骷髏,氣色好上許多,整個人圓潤了些,打磨漂亮,有堪比方應看的貴氣,尤其現在手上抱著一隻白長毛貓,完全是富家公子的樣貌;即便像個溫文的富家公子,方才提到和六分半重新商議,僅僅是幾瞬間,他有股錯覺是諸葛神侯坐在旁邊,溫和謙沖的外表下有著強韌的核心,開放卻毫無破綻的姿態,仍是盛京第一大幫總長的銳氣與威嚴。
與初見面時不一樣的是神態。
過去蘇夢枕外表枯槁、眼裡透著鬼火般陰重深沉的氣勢,很類似他的義兄雷卷,陰沉沉如沼澤般的平穩,平穩地讓冒犯者失陷死亡漩渦;現在的蘇夢枕神態上的平穩偏向厚實,宛如穩定的明火。前陣子解決與班家的事情,蘇夢枕在現場與他商談和班家的後續、如何處置碎顱者,最後用回家吃晚餐般的語氣,提到醫院的手術等一下會結束,他要去帶白愁飛回家。看來白愁飛取代了雷純,成為蘇夢枕生命之火的燃料,豐厚而穩定的情感生活,讓生命之火溫暖而寧靜,隨時能燃得更旺盛。
戚少商忽然很羨慕。自己曾有機會得到感情的結果、生命的熱能,若不是答應了去接手,若不是焦急去幫忙,紅淚與他也會如此吧,若當時緩了緩腳步……問問紅淚,外號大娘的息紅淚怎可能不同他去?他也不會落得如今半夜吟了詩、捻了花,卻無人可送,最後塞給蹲在牆頭、一臉看好戲、古靈精怪的孫青霞。
伸手拍拍蘇夢枕的肩膀。幸運的男人,事業之外找到自己的春天啊。
刺痛從手上爆出,幸虧縮手得快,且蘇夢枕把貓往後抱,所以那襲擊只傷到戚少商的指尖,近似被紙割傷。白色大貓兇狠地瞪眼,聳毛如獅,露出尖牙,若非被蘇夢枕壓制著,恐怕會撲上來撕扯眼前獵物的頸脖。
大白菜是溫柔對白愁飛的暱稱,大白菜漂亮好吃,白愁飛英俊可人,但溫柔只見到大白菜的可愛,卻沒看到白愁飛的嗜血。這隻貓有著漂亮華貴的外表,實際上是白愁飛第二。彈開指尖上血珠,戚少商苦笑:「這算地盤性的示威?」
「抱歉。」蘇夢枕把貓頭轉向自己懷裡,困住了妄動。「他不喜歡陌生人。」
「聽說公貓比較兇悍,發情期容易有地盤之爭,結紮可以降低問題。蘇公子有考慮幫他結紮嗎?」
沒預料的詞彙落進耳的同時,蘇夢枕能感覺手中動物肌肉整個繃緊,掙著要脫離掌控,暴怒的低吼在體內震動著。
「建議在白執行長回來前決定,為了這隻大白菜的安全。」
「嗯。」不置可否,這種話題對男人提在太尷尬。
「蘇公子要順道見楊總管嗎?他現在在西塔。」
「有這隻貓就不行。」楊無邪的住處養著漂亮的金魚,白愁飛對魚沒有興趣,但變成貓之後,蘇夢枕就不確定了,更何況現在火上心頭的白愁飛對西塔肯定是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