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星期除了開會,還有說明會和出差,只有再來上供品祈求樓主保佑我本週一切順利了。
希望本週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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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多了個人,擠死了。
這是心態上的,轎車後座很寬,如果需要,甚至可以躺下來。但兩人獨處的空間,多了一個電燈泡,而且蘇夢枕一副有電燈泡很正常的表情,搞得白愁飛一肚子不爽。為什麼不叫那個保鑣把小鬼送去或者把人轉給冷凌棄,他們回家睡覺或者去瞧瞧那個想逼何元泰交出那塊原石的傢伙是誰?
蘇夢枕正在和男孩說話,問著生活瑣事,無意透露伍東星已死的消息。白愁飛無聊地聽著像是閒談般的問答,拿過同居人的平板來看。楊無邪把相關的資料都傳過來,特別是何元泰和伍東星涉入的詐欺案和竊盜案,對於平板上楊無邪不斷傳來、要白愁飛提醒蘇夢枕把無線耳機打開,白愁飛都沒理會。去醫療中心這事情有什麼特別到需要跟蘇夢枕講?再怎麼樣他們也不可能把這臉色蒼白的小鬼帶回家,蘇夢枕身體不好,心臟倒是頗健康,家裡沒有照顧心臟病人的儀器。
抵達金風細雨的醫療中心時,楊無邪沒有出現,但已做好伍學雨入院的安排,並打點後續的麻煩。因為冷凌棄盯著伍東星的案子,表示伍學雨的入院手續要合乎法令,否則便是綁架兒童的罪名;另一者是通報警局與社會局,同時暗示金風細雨不正式的介入此事。
白愁飛看了一下手錶──好看的手錶是裝飾用,偶爾起到報時的功能。現在三點快四點,值班的醫護人員忙著迎接新入住的小貴客,加上蘇夢枕在場,沒時間對幾年前為這裡帶來災禍的前執行長側目。
蘇夢枕沒有前往過去使用的專屬樓層,留在小貴客居住的特等層樓休憩區。
休憩區裝潢宛如度假旅館游泳池畔的飲料吧,擔得起特別樓層的特殊人士需求。這一區在夜半拉下了遮光又復裝飾性的簾幕屏風,隔開了護理站的明亮白光,讓調暗了光線的吧台區有幾分咖啡廳或酒吧的氣氛。
白愁飛到吧檯內翻索,無奈地發現食物櫥內最濃最提神的東西是沒有磨過的咖啡豆,他只好開啟喀啦喀拉的果汁機榨果汁表示抗議,可惜這裡的果汁機居然是低分貝的。
坐在在吧台外側的蘇夢枕沒說話,端著剛倒的溫開水,看著吧台裡的同居人打果汁,以雪克杯混合三種果汁和冰塊,雖然白愁飛告訴過他,看調酒師如何搖盪雪克杯是種樂趣,顯然現在調製飲料的人沒有炫耀的心情,抓著雪克杯的手指和搖甩的力道沒透露太多不滿,送到他眼前、盛在高酒杯裡的柳橙檸檬鳳梨汁,倒是透露了不耐。
他等到白愁飛拿著用薑汁汽水調好的冰鎮薩拉托加,坐到對面才發話。「還要一陣子。」
「或者他就把麻煩丟到你手上,自己逍遙去了。」
「不會。」
「你想把何元泰收進金風細雨?」
「從何推斷?」
「剛剛姓楊的說他給戚少商留話了。」不就是在看何元泰能不能逃過警方追捕,潛進金風細雨保護傘下?能潛進來就算過了面試門檻。
「知會戚少商不是這原因。」是讓戚少商下回遇到盛分局長時,有點心理準備。不知道戚少商跟盛崖餘到底是天生八字不合,還是後天協調不佳,或者運氣總是很糟,總是站到不同立場。蘇夢枕自己運氣就沒這般糟。
「你總不會想把那小鬼帶回來吧?」伍東星的前妻還活著,但不是學雨的親生母親,有心疾的孩子對經濟是一大負擔,她不太可能願意扶養。
「我為什麼要一個有心疾的孩子?」
「你既然不收何元泰,那幫這麼多是要幹嘛?閒著無聊?」
「他的父親在我的車中嚥氣,我該幫他處理後事。」
「你做太多了。這城裡的倒楣人,有差他這一個?」
「不差一個,也差一個。」他將頸子上的薄圍巾拆下。醫院裡的冷氣有時強得很,人少時感覺特別明顯。慢條斯理的整理好長布塊、重新圍上,也同時整理出口的話。「二弟不會不了解城市內幫會的基礎是什麼。」
「你現在不是金風細雨的總長。」
「二弟的時序詞充滿意圖。」蘇夢枕在心裡苦笑,「二弟和三弟當初選了不同的方式瞭解金風細雨,二弟從中心,三弟從邊緣。」
「然後?」
「二弟因為三弟對社福機構比較瞭解,那一塊比較少經手,後來也就沒機會了。」
「真遺憾。」白愁飛哼了聲。就因為從外圍瞭解,那顆八面玲瓏的石頭得到人脈和人力,才能成立象鼻會館。
「所以二弟沒留意金風細雨有托育機構和輔導中心。為金風細雨犧牲的人,家屬會有好的照顧。」
「六分半也在這麼做。」而且六分半比較有錢──其名就來自那三分半的沉重規費,能提供出來的資源更多,所以許多人和勢力會投靠六分半。
「政府很高興降低了福利開支,但,小花社不認為是好事,所以冷警官不高興。」
「幫他付錢還有什麼好不高興。」
「這是助長盛京城內的各方勢力,社會安全網不該因立場而有差異,鳏寡孤獨者皆該有所養。現實無奈,只能盡力。」
「所以?如果你要拉人入伙,天一亮你就要打電話給戚少商。還是你想現在打?」楊無邪是留言給戚少商,表示戚少商在睡覺或者做些有的沒的,活該被騷擾。
「這事不急。」伸指勾過底下已流了一汪子冰水的高腳杯,柳橙檸檬鳳梨汁半冰不冰的。白愁飛那杯薩拉托加一開始就塞滿冰塊,醫院的空調已經很冷,喝冰飲能否降低不滿的火氣,蘇夢枕不是很在意。
「現在就沒有其他事,那……」
「你想休息,無邪把我之前的房間準備好了。」
「我去睡覺,你在這邊喝水發呆,順便跟姓楊的線上聊天?這兩件事情到床上躺著做不是更舒服?」因為蘇夢枕沒理會,白愁飛將手肘擱在吧台上,伸手去撩對方臉側的頭髮。「既然要等,去睡覺不是更好?說不定何元泰晚點被抓或者先被冷凌棄找到,你醒來只要收拾殘局。」
「這不是……」
「不是什麼?你東拉西扯的,很緊張很焦慮,姓楊的剛剛還提醒,讓你小睡一下也好,還是我們就上樓做點睡前運動?」指尖延著臉側往下滑,戰戰競競滑到下巴,蘇夢枕僅是別開頭,彷彿白愁飛的手指是偶然出現的蒼蠅,他抬手僅是拂去細腳抓過的癢。於是蛇隨棍上,手指撥開擋在一邊的手,抓住下巴往上抬。蘇夢枕反手一絞一擋,別開了抓扣,但臉頰被抓住,於是他一腳下了吧台椅,往後一步避開。
「夠了。」
「我才說你夠了,人不是你殺的,事情也不是你幹的。你是黑道魁首,要砍人你也從沒猶豫過。到底有什麼好讓你心煩的?」
「何元泰把伍東星放在巷子裡時,幫他打了傘。」
仇家會把該拿的拿走,任意棄置屍體;對死者有感情的人,才會溫柔地把遺體擺成靠牆坐著,幫他打了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傘,彷彿人還活著,只是累了,坐下來歇歇腿。
在苦水鋪,他在大雨中為茶華和沃先生闔上眼,如果手邊有傘,他一定為他們遮雨。
「他們在公寓門口爭執,是表演給追蹤的人看。何元泰不能讓追趕的人認為他把金礦原石放在伍家。伍東星被殺,是他想幫何元泰脫身,而對方認為原石在他手上。」
「所以原石還在何元泰手上?」
「伍東星一死,他的兒子伍學雨是威脅何元泰的把柄。伍學雨有心疾,經不起奔波,何元泰要讓警方先接到伍學雨,必須讓伍東星的屍體快點被發現。」
「到底是那塊原石不該現世,因為牽扯到某個大人物。」白愁飛刻意怪聲怪調,強調最後三個字。「你可以解決,除非你不想。」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值一提。他們的爭執是演給人看,也是真的爭執。」
「這件事可以用錢解決。」
「是嗎?」
反詰語氣讓白愁飛覺得被視為笨蛋,直覺反口:「怎麼不是?」
想開口,忽然意識到眼前人是誰,目光流轉,出口的話成了氣,「對二弟來說,確實沒錯。」
白愁飛想發難,搶先發難的是腳步聲,該是無聲的膠底鞋交換沉重慌張的步伐,值夜主任和警衛往他們跑來。
暑夜城市溽濕如蒸籠的溫度,被防彈玻璃門隔離在外。夜半燈火通明的急診處內,聲音猶如潮汐,低潮時,室內瀰漫著低頻的呢喃,等候床位的人們或坐或躺在沿牆放置的病床上,家屬自備小折凳,靠著牆或床打盹。昏昏欲睡的濃霧偶爾被孩子的哭嚷劃破,又迅速歸於聚攏。當救護車的警示聲響由遠而近,或者外邊的迴轉道響起連隔音防彈玻璃壓不住的可怕煞車聲,就是血光與人潮瘋狗浪來襲的蜂鳴警告。
這回沒有蜂鳴警告,直接就在急診室內爆開,急診處當值超過兩年的人心裡不只有「又來了」的啐罵,可沒辦法,這裡是金風細雨轄下醫療中心急診處,鬧進來的黑道火拼算是可預料風險,歹徒隨手抓了現場某個等候診療或者床位的倒楣鬼當人質是正常發展,獅子大開口的要求醫療中心的前老闆出面就不尋常。在急診值班醫師通報警方前,歹徒直接挑明前老闆正在醫療中心樓上,並在人質的小腿上開了槍,逼著醫護人員加緊動作。
白愁飛晃蕩晃蕩地站在走廊上,聽著站在門邊的蘇夢枕歹徒對話。瞥過診療間外的走廊盡頭擠著一堆被醫護人員和警衛隔在走廊外,不怕流彈不怕死、探頭探腦看熱鬧的病患和家屬,他在心李啐了聲。如果真是急診,還會閒情逸致來探頭探腦?不就是衝著金風細雨的醫療中心在固定時段的義診,在急診大廳守株待兔好占便宜?何元泰闖進來脅持人質,真是給了他們碎嘴的好話題。
白愁飛在走廊上扠著手,自持站到看好戲最佳地點,也自持著倚牆站著,彷彿長廊拍照的模特爾,走廊那頭的群眾不免對他多看幾眼,拿出手機多拍幾張照片,滿足他一點虛榮心。
高頭大馬的何元泰架著一個差不多個頭的男子,大概是哪個倒楣的病患家屬,身高差不多才會被挑來當人質做肉盾,腿上一個不斷冒血的洞,紅色的湧泉彷彿暴漲溪流般往外邊流竄,滿地都是腥色潑濺,臉色雖然有點白,看起來還活跳跳挺有精神。若不是那一槍證明何元泰可能再多補幾槍讓他半死不活,恐怕這個人會死命掙扎。架著人到沒有窗戶的診療間,是躲開可能的狙擊手──這種小案子哪需要動用狙擊手,大概只是方便清場,跟蘇夢枕談話吧。
蘇夢枕的紅袖轉成手杖的型態,拿在手上的模樣一如過去出席宴會時的英式紳士派頭,倒不是有多戒備,而是看上去比較隨性,讓人察覺到眼前走路沒有問題的人其實跛了一隻腳,跟咳嗽一般,做為引人小覷的偽裝。雖然蘇夢枕對陌生人都很客氣,沒事不會把總長的氣勢拿出來威壓人──以節省體力,但對何元泰這種小蝦米須要慎重其事?總不會他身上綁了個炸彈?
是說,何元泰從急診處溜進來,沒有拿到醫護人員的通行證,是無法進入病房區,甚至上到特殊樓層。真要去看看小鬼,何必三更半夜綁人又打傷人質?真要賴,反正蘇夢枕都把小鬼帶到醫療中心,用個還錢賣命的理由就可以賴在金風細雨混飯吃,連帶身上的案子都可以丟給金風細雨幫忙想辦法,綁個人質,還引起大批群眾圍觀,到底是為什麼?
槍響時白愁飛直覺摸往外套裡的武器,看著對方扣板機的蘇夢枕半點驚訝也沒有,臉色平靜地像是早知劇情的電影結局,瞥過得到自由、從他腳邊掙扎爬上走廊的人質,對搶上前要將人質拉去急救的醫護人員下令;「他還活著,送去樓上的手術室。」
不明確的指稱詞讓醫護人員愣了一秒,順著手杖頂點往的方向,才理解總長指的是裡邊的倒在後邊病床、頭上窟窿湧出汩汩鮮血的何元泰,呼朋引伴地叫來人手,衝進診療間。
白愁飛將退一步讓開道的蘇夢枕拉過來。「他自殺?」
哼了生表示同意。手杖一伸,攔下要進去的急診室主任:「等候心臟移植的名單上有一位伍學雨,人在樓上,把他的資料跟何元泰比對,連同親緣鑑定一起進行。何元泰確定腦死,心臟優先留給他。」
「呃……可是……器捐同意……」
「去。」
做老大的,就是把麻煩事丟給別人去收拾。
腳受槍擊的人質運氣很好,失血不少但無性命之危。往自己腦袋打了個窟窿的歹徒在手術室裡正被搶救,沒有家屬能通知。警察到場,一者急診室忙亂,二者劫持人質的犯罪過程明確,留兩名警員在現場向很興奮的目擊者做完筆錄,約莫沒有什麼能做的。
冷凌棄被引往五樓手術室外的休息間,和匆匆與大老闆打招呼的醫療中心院長擦身而過,蘇夢枕在醫護人員休息室裡等他,一邊的白愁飛滿是無可奈何表情。桌上放著文件,還有一瓶沒開的礦泉水,顯然是留給冷凌棄。
「早安,冷警官。」
「何元泰的情況。」
「不樂觀。這是檢查的片子,監視器的帶子晚點會送過來。」
冷凌棄細細審視那幾張腦部檢查的片子。一般自殺會從太陽穴打,或者從嘴巴打,但何元泰讓子彈直直破壞了前額葉和大腦,打出一個乾淨的窟窿,沒有傷到小腦和延腦。「打得很準,他研究過?」
「獄中的借閱資料和網路查詢資料可當佐證。或許可請朱月明大人幫忙。」
「除了監視器影帶,你還有東西給我。」
「書面證明。」蘇夢枕將另個文件夾移過來。「何元泰指定我做他的法定代理人,他的心臟指定捐給外甥伍學雨,其他任憑處置。」
「還有?」這跟現場醫護人員轉述的差不多,何元泰問了小孩在哪,說他很抱歉惹了這般多麻煩,麻煩蘇公子幫忙把他的心臟給伍學雨,槍聲就響了。這些由監視器影帶可以進行確認。
「伍東星的前妻還活著,我不認為她願意接孩子回去。社會福利處的問題要請冷警官幫忙,金風細雨願意接手。」
「何元泰腦死,那顆原石就下落不明了。」沒有人在牢裡問那顆金礦原石在哪裡,直到何元泰出獄把那顆原石重新拿出來兜售才開始有人追索。會把伍東星父子捲進來,便是那顆金礦原石牽涉甚廣,壓根不該出現。「何元泰兜售金礦開採權,原石不見,募資的錢有法律疑義。」
「那塊原石若在其它合宜的地方出現,募資就不構成欺瞞,也不會有人繼續騷擾孩子。」
冷凌棄考慮著。雖然在伍東星家拘捕了兩人,但另一個線索被轄區警員帶走:保生廟裡的火拼與蘇白兩人有關,轄區警員早一步抵達──有人在後邊施壓,讓被捕的傭兵儘快脫身消失。目前拘留的兩人最多留兩天,金風細雨也不會任蘇白兩人被拘留。
「你知道那原石的下落?」
「不知道。我關心的是伍東星的家人。」
「伍東星曾在你的後車廂中,你……」
「等一下。」白愁飛打岔。「現在是做筆錄嗎?」
「……不是。」
「那好,大哥,吃藥時間到了。」
從來不提醒吃藥的人開口提醒,是想阻止談話。蘇夢枕抬手看了下錶,「我沒吃早餐。」
「要做筆錄,得在你吃完早餐吃完藥後。」講得振振有詞,再抬出個權威:「楊無邪交待過:你是不能熬夜的,已經熬夜就要盡速休息補眠。」
楊無邪的話是僅供參考,蘇夢枕辦事只有該不該做、要不要做,身體情況是被排到最後一位考慮。但當下事情差不多將近結束,他無須在此事上堅持逞強。「冷警官還沒用餐,也許願意讓我們請吃早餐。」
「喔,冷警官,你會嗎?」攬過身邊人,白愁飛近乎耀武揚威。「不得接受餽贈,是這樣吧。容我提醒,警局裡的早餐不健康,我大哥的飲食可是受到嚴格控制,連我都不能插嘴。」
不待冷凌棄發作,蘇夢枕接口:「何元泰目前正接受手術,確認腦死到進行移植手術需要幾個小時通報和確認。醫療中心旁有家屬等候休息用的旅館,若冷警官需要,我可以安排。」
「……我晚點會回來,樓下會由兩個警員負責。」
「當然,醫護人員在工作之餘會配合詢問。」很清楚冷凌棄的不滿,也能預料之後遇見盛分局長,恐怕不會得到好臉色。首當其衝是戚少商,他晚點該致電打招呼。「忙了一整個晚上,疲勞駕駛不是好事,我讓警衛叫車送您一程。」
這次冷凌棄沒拒絕。
除了當中大張的醫療用病床和一邊足以擺放各種醫療監測器材的活動推車,整個加護病房擺設像新派的旅館套房,室內顏色清爽亮麗,家具有著輕快的流動線條,明麗的顏色和擺飾讓人有著夏日度假感。
聽說前總長──要來休息,醫療中心自然開了之前使用的套房。幸虧目前無人使用。
「什麼叫無人使用,不是本來就只有你用?」
「我不常來。開放出來增加收入。」
蘇夢枕討厭住醫療中心,除非迫不得已,能回東塔住就回東塔住。當初為蘇家少爺住院特設的兩間加護病房就變成平衡開銷的利器。
當餐廳將兩人份的早餐送進房間時,飢腸轆轆的白愁飛認為送餐速度太慢──蘇夢枕才剛進浴室裡沖澡,送餐人員例行性地詢問總長是否需要安排身體檢查,白愁飛哼的聲把人轟出去。
吃完早餐服完藥,接著補眠。把遮光窗簾拉上,讓室內降下適合休息的陰暗,蘇夢枕窩上床的情況不像討厭在醫療中心過夜或有認床問題,也可能只是累了。白愁飛樂得把人摟過來,習慣性地咬吻臉側,咬了一下就被手擋住,他乾脆把手指抓過來輕咬。
「我不想……」
「想幹嘛?」白愁飛咬了下食指指尖就放開,「我沒工具包,你沒心情,幹嘛不盡興?大哥你也太疑神疑鬼了。」
「……我道歉。」
白愁飛沒回話,暫沒打算用這個道歉討個好處。蘇夢枕不容易入睡,常常先睡著的是白愁飛,熬了一個晚上,他可不想讓黑眼圈的色澤變得更深。他將人放開,枕畔人則半轉了身,沒有對著他的臉說話。
「無邪做過檢查,他是我的適合捐贈者。」
乍舌。「你就喜歡在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提起姓楊的。」
「捐贈者不是有錢就能找到。伍東星死時握著他的捐贈手環。」
「那個叫捐贈手環?」打開後車廂時,他也注意到伍東星握著塑膠環子,但沒有在意。
「他想把心臟留給兒子,但沒來得及。」
「不是腦死,哪有可能。」
「所以要腦死的人是何元泰,他本是死路一條,但他想死得有價值。」蘇夢枕閉著眼睛說話,聲音平靜漠然,顯得刻意抽掉感情。
器捐不是要捐就能捐,重要器官也不是指定捐給誰就可以。可以再生或者捐出後無礙於本身存活的器官,可以指定捐贈,但腦死者的器官捐贈,就得在看等候的共同名單上,比對後符合者的位序。例外情況是腦死者的三等親內親屬可以優先排上。何元泰篤定自己的心臟可以捐給伍學雨,因為他的姊妹是伍學雨的生母。
「原石牽連太多,何元泰在獄裡沒事,是不讓原石引起注目,但他那次任務失敗,依舊要付出代價,所以決定要賺到外甥的醫藥費,並且把心臟給他。這是何元泰和伍東星在公寓門前爭執的主要原因。」
「你幹嘛又開始焦慮?」閉著眼睛不睡覺,卻開始緊張焦慮時的病徵──叨叨念。少了明亮的眼,這張消瘦的臉實在不比一般人好看,但大概是看習慣,加上臉頰多些肉了,白愁飛覺得這張臉很順眼。他伸手撩開耳鬢邊彎成一弧一圈、半長不短的髮絲,想著剛剛該多咬一口。
「等他醒來,得要做決定。若他不願接受,這顆心臟可以造福其他人,如果他接受,我可以做安排。」
「你說那小鬼?」
「他隱約知道,所以有心裡準備,但那感覺很不好。自己的存活是因為別人的死亡。那時不止是無邪,茶華也是,還有一些人。」安全的血袋、符合的捐贈者是預做危急準備,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他聽說父親從集團中人的健康檢查資料裡找尋他的適合捐贈者,相當的生氣,尤其楊無邪居然是他最適合的捐贈者。
誰都不該代替誰活下去。沒有誰要犧牲誰,每個人都該活著回來。
「你和我不符合,所以絕不會是你。」
「你在說什麼?」
沒有回答,蘇夢枕翻身,將身邊人往懷裡拉。「我不喜歡醫療中心,睡醒就回去吧。」
頭被整個抱進懷裡的感覺很奇怪,白愁飛不喜歡受制於人的姿勢,想把挎在肩上手拉下來,卻扯不下來,他只好躺平,等著蘇夢枕覺得這姿勢不舒服而撤手。出乎意料,不到幾分鐘,同床人的呼吸聲轉成沉入睡眠的平緩規律。
真難得這麼快就睡著,平常蘇夢枕總要翻來覆去好陣子才能入睡,大概因為飯後的藥有鎮靜劑,所以很快就睡沉了。白愁飛將虛軟的手從身上移開,把人擺回平常睡覺的姿勢,凝視那張平靜的臉。
「你多情的毛病又犯了。我們才不會跟他們一樣。」
聽到自己的低語,白愁飛彷彿聽到第三人聲音般,愣了一下。不是「我們」這個詞彙的連帶感,而是自己想安慰蘇夢枕。他們從不會向對方示弱,蘇夢枕方才也不算示弱,曝露出來的弱點不是新的,卻是只跟白愁飛有關、因為白愁飛才會出現的不安與惆悵,而他知曉後的直覺回應是安撫。
他沒有想過兩人相處不是堅持己見和妥協讓步,而是認同對方的情緒,希望能緩和對方的不安,更進一步地給出承諾。
給出承諾?
一定是一夜沒睡,太睏了才會有這種怪念頭。
白愁飛重新把人抱好,嗯,紮實的感覺才是最實際的滿足感,先補眠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