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上供品,也沒什麼東西好供,都是有什麼就上什麼了。
請兩位樓主保佑我佛光大學出差順利和這星期開會順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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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的時候,人被扔在髒兮兮的床墊上,腳踝上銬,手被扣住。
用力閉了下眼代替揉眼,感覺腰腹有些悶疼,腦袋像是宿醉般的白愁飛確認屋內沒人,抬眼掃了下週遭。
亂七八糟骯髒的的屋子,不是欠人打掃,而是使用者把這當成免洗的落腳處,陰暗潮濕的屋裡沒法一眼望進,他所在的位置大概是起居間,其他兩個隔間都被廢棄的家具木頭等等填滿,另角落有個往上斜的木條黑影子,不確定是不是往上的樓梯,依天花板的高度,該是有二樓。外邊傳來的林木窸窣聲和鳥鳴聲、排泄物發酵的臭味和林木的味道混合,從破掉窗子透進的白光有氣無力,奄奄一息,和破敗的氣息融成蕭索的氛圍。
失去意識的時候是過午。抵達這個小鎮,剛吃完午餐,蘇夢枕想買瓶水,於是白愁飛到停車場把車開到商店旁。進停車場時,一個猶如豔麗珊瑚蛇般的年輕女子尾隨在後。白愁飛停下腳步,他知道停車場裡還有幾個人,不過是坐在一段距離外的車裡。女子靠上來問能不能搭便車,摸上來的手有著毒牙,扎了他的手臂,將他迷昏了。
試了試手銬,比一般的還窄,沒辦法以拇指脫臼掙脫。原本穿在身上的外套被剝走,裡邊的皮夾當然沒了,靴子裡的獵刀和槍也被拿走。
聽見進屋的腳步聲,白愁飛閉上眼。
「別裝了啦,藥作用很強,不過時間很短唷。」
被戳破只好睜眼,眼前仍是那張濃妝豔抹的臉。在停車場的陰影下,他沒注意女子到底長得如何,現在那張臉距離他三十公分,能很清楚地看出臉上的粉厚厚一層,雜著亮粉的眼影質地有點粗,加上過度誇張的長睫毛,導致大眼睛看起來俗艷又廉價,依著脖子皮膚和小可愛上衣裡的風景判斷,那妝把實際年齡拉高不只五歲。以為她是停車場附近活動的流鶯,找願意在車上辦事的過路客,沒想到是強盜。
後邊有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穿著很好看但有點緊的外套,袖扣品味跟白愁飛一模一樣──想也知道頭髮油光四射又雜濃重髮蠟法濫的男人怎麼可能去訂做獵裝外套。
「醒啦,小子。」
把女人推開,有著鬍渣的男人蹲下打量他,哼笑著。「狠角色啊,被打了藥還能出手傷人。等等把你綁在車後面,看你能跑多快?」
「我幹了什麼嗎?」天氣很熱,又是吃飯,所以下車時拿下開車時戴的手套,擱在車裡。就因為沒有帶著手套,才會這般容易被沾著迷藥的針扎到。
「你好粗暴的,抓得人家好痛。」女子稍稍拉開薄圍巾,頸側大片薄紅的,其中三條較深微微泛血的紅痕。「抓傷我了,很痛耶。」
「我不習慣女人這般主動。」倒下前他仍有還擊,直覺出手都是打蛇三吋。「保歉抓傷你的女人。不過這樣稱不上狠角色吧。」
「你還捅了小葛一刀,搞得他雞鴨貓子一直哭,吵死了。」
所以我現在腰和肚子有點痛,褲子上有灰腳印,九成是被你們踹了好幾腳。白愁飛慢慢坐起身,領頭的男人雖然是蹲著,但警覺地再將距離拉開了一步,讓他難以發難。「希望不嚴重。」
「祈禱你手沒那麼賤。」距離比較遠的男人悻悻然地開口。
「你們搶錯人了。」
「你衣服這麼漂亮,錶這麼高級,卻是拿副卡?皮包裡鈔票也沒幾張,有不少秘密是吧?」
白愁飛扯了個「你說的對」的笑容。
「比如說,你真的叫這名字嗎?白愁飛,這麼有氣質?」
「不信我也沒辦法。」他消失在鎂光燈前不過一年,不到一年前也還有個附照片和影片的新聞,雖然照片和影天上的他有點呆蠢,不過總能比對。「還是,有何見教?」看到男人從口袋中拿出一支眼熟的短槍。因為白愁飛仍被保護管束,不但用錢只能用蘇夢枕的副卡,也不能用槍,平常身上只帶獵刀。蘇夢枕不太喜歡用槍,這次出門,私下把佩槍交給白愁飛。
劇痛在臉頰上炸開,槍不是發射子彈,是當做鐵塊往他臉側砸下。能感覺臉上有微小的液體滲出,槍上的突起物肯定刮出一道血痕。心頭火猛然竄出。居然敢打他的門面!
「見教?問你啊?你那口子什麼時候、肯拿多少錢來贖你。」男人摩挲著短髭,哼笑:「金風細雨的前執行長,抓到大魚了。」
喝著杯子裡的冷開水,蘇夢枕盤算著。
拿著購物紙袋走出商店,他在路邊疑惑地張望,街上車子不多,金亮的陽光下,不見銀色車子。他轉身走到商店屋簷下,午後的陽光太強,得小心別曬昏頭。分針轉了一百二十度,他帶著妥協的些微怒氣,撥了白愁飛的手機,響了半天沒人接。以為是惡作劇,被過份玩笑勾起的煩躁,在看到停車場裡仍在原地的車,變成了擔心。
車門沒有強行撬開的痕跡,也沒有被動手腳。坐進車內,打開平板,以白愁飛的手機定位找人,卻發覺發訊點在停車場──那隻銀白的手機滑到某輛車的車底下,兀自震動。
回到車上的蘇夢枕把手機耳機戴上,一邊聯絡楊無邪,一邊將平版電腦打開。
要找個四十分鐘前消失的人,對金風細雨的總長而言不是件難事,調動附近與金風細雨有關係的商家和人馬,整個封鎖起來清查一回,蛛絲馬跡走脫不了。但在要找的人是結仇甚多的白愁飛,蘇夢枕就不想大張旗鼓地。綁架者該已開始聯絡買方以交易;想報仇,大概開始修理了。前者白愁飛會活著,楊無邪可以從聯絡交易那邊著手,打探到消息就能截阻;後者比較麻煩,但自己和白愁飛與這個小鎮都沒有什麼關聯,當地也沒有勢力掌控。
所謂「沒有勢力」是指當地沒有代表性或絕對性的勢力者,每個地區都會存在著名不見經傳的地頭蛇或者浮動性的掌控者,諸如地方的警察、村鎮長、俱樂部老闆等等,不見得抓到一條線就能拉出底下所有的粽子。這個小鎮因著快速道路的修築而興起,附近沒有特別的產業或風景,生存靠往來車子停下休息和過夜。從停入的車子能分辨餐廳等級和性質,諸如給外地人的餐廳都在臨高速道路附近,有偌大停車場;鎮內附小停車場的餐廳和酒吧,是鎮裡人聚會碰頭的地方。而今天的午餐因蘇夢枕的飲食限制,選的是公路旁簡餐店,那裡不是打聽情況的好地方。
聽著楊無邪的建議,蘇夢枕在心裡輕嘆口氣,在平版上選定發難的目標。
午後的店裡浮泛懶洋洋的氣息,只開了幾個燈的微暗酒吧臺前,三三兩兩的翹班人交頭接耳閒聊,對外地人投以關注的眼光,竊竊私語。另一側的餐廳裡,幾個老人在臨窗曬太陽打瞌睡。午餐時段後,服務生應付了事般把餐廳地板拖了遍,無視油漬灰塵在地板上的暗紋,躲到櫃台後納涼;廚房裡的聲音小了,推門小窗透著半暗的光,側邊有個斜照的微亮,約莫廚房後門開著,廚師到外邊抽菸放鬆,又或者門開著好從後邊的儲藏室裡搬進晚上要用的食材器具。室內漫著濃濁的百無聊賴、睏倦欲眠氣息。
蘇夢枕挑了最習慣的位置──靠實心牆、能看見出入口又不至於直接和進門人對上視線,不遠處是酒吧後門。代價位置是不顯眼,他聽完楊無邪的回報、看了看擱在桌上、有點油膩的護貝紙菜單,外表吊兒郎當的服務生慢吞吞地走過來問他要點什麼,簡餐沒有了只有鬆餅和飲料可以選。
相較起以往出門飲食全數事先安排,現在進餐廳,餐點上桌後,白愁飛會多要一個盤子,開始「瓜分」:挑出沒問題的、蘇夢枕能吃的,擺成一盤。自從飲食調情踢到鐵板後,白愁飛對他能吃什麼特別留心,他也藉此實際知道白愁飛討厭吃什麼,諸如除非過火,不吃奶製品;特別討厭吃膾煮和火鍋。現在能幫忙消費飲料和餐點的人不見了,蘇夢枕依舊在瓶裝礦泉水外多要了龍舌蘭日出。
「喝這個啊。」年輕的臉皺眉嘟囔著。
龍舌蘭日出是龍舌蘭酒加上紅石榴糖漿和柳橙汁,色彩鮮艷,充滿夏日少女的陽光嬌俏風格。白愁飛在天氣熱的時候,會調這款酒同他一起喝柳橙汁,看著英俊的同居人端在手中,斜倚在竹籐椅上,滿滿是度假般隨性感。據說擱在酒吧桌上能增加搭訕成功率,當下蘇夢枕點這杯不過勾出個開話題的機會。「我的同伴還沒來,我先點好。」
「喔,女孩嗎?」
「她不是固定在鎮上,但提過下午會來這家餐廳。」
「你搞錯了,這時間沒有女人會跑來這。是外邊那些汽車餐廳。」
「聽起來她對這家餐廳很熟,也許認識這邊的人。」
「這裡誰都知道。你要吃什麼?」
「鬆餅,不用佐料。若我要找位小姐,我該到哪裡?」
「那要看你想找……」服務生的目光停在蘇夢枕指間,捲得細細的一張乾淨紙鈔。
「我該跟誰談?」細細的紙捲在指間晃了下,反手收回掌心。「或者去外圍的幾家餐廳找?但我找的不是一晚,是一陣子。」
「……我可以幫您問問。」
「一個小時後。」
「太趕了……」
「不然就明天。」
拖到明天,意味著交易可能取消。「我去問問。」
他不置可否,捲成菸般的紙鈔重新在指間出現,彈煙燼般點了兩下。服務生迅速地抄過,往櫃檯後走去。覷了吧臺邊,男人們注意到視線,躲開目光,復低頭交頭接耳的咕噥。蘇夢枕拿出平板電腦,讀起楊無邪傳來的資料,暗暗對自己的表現搖頭。
若白愁飛在場,大概可以做得更漂亮些,蘇夢枕沒有花花公子的英俊外表,那就改成以生意人的角度要求搭線。此地是個中途小鎮,往來旅客午後偷情的好地方,餐廳之外有流鶯,循線便能找上去。
建議從這點找上去的無邪,對自家少爺要求不要聲張不要打草驚蛇不需要派人來,感到相當困擾,大概心裡把白愁飛罵個臭頭吧。通訊對話中滿是對自家少爺孤身在外的安全疑慮。
『他們不見得聽過金風細雨。』
『但願沒聽過。』若聽過,八九成知道白愁飛在賞金市場的身價,且有價無市。蘇夢枕在媒體上公開承認兩人的關係,也就聲明白愁飛是他的人,買這面子,否則便是跟金風細雨過不去。但不見得任何人都買這個帳,金風細雨不是沒有敵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樂見白愁飛活著。
『目前還沒有問價。我會繼續留意。』
可能尚未發現白愁飛的身分,畢竟白愁飛身上有現金,還有一張蘇夢枕手上卡片的副卡。『還有?』
『當地沒有大型幫派,罪案紀錄多是偷竊、賣淫或搶劫。』
『所以可能是陰溝翻船。』遇上攔路搶劫,出手過重結果被帶走。
『依白愁飛的身手,他該傷了人。』
『查了嗎?』
『要花點時間。』不見得有就醫,也可能找密醫。
『先不用。』這地方不是金風細雨的地盤,也沒有大型勢力,要追查就醫資料,正規查詢得以警察的名義,這種小鎮上,警察可能是最大的勢力,沒事不必去招惹。
『我可以請戚總……』
『不用。你留意有沒有兜售。我人在這裡,買賣自然會找上門。』
「啊?你是個GAY啊,看不出來耶。」女子用手機上的照片比對著眼前人,一副「怎麼可能」,被睫毛膏暈染顯得特別大,大到像洋娃娃般不真實的眼睛瞅著他,「你身上根本就是混女人堆的味道,就算你是雙性戀……」
謝謝妳的分析,這些兩年前我全部問完自己一次了,但也沒必要告訴妳,更何況居然敢打我的臉。按耐著脾氣,白愁飛估算情勢。對方離自己有段距離,就算能跳過去,用手銬勒住被女人稱為多米諾的男人,後邊另個人若有槍就麻煩了,尤其那人一臉焦躁,腳一直抖,是個未爆彈。
「那另一個,是那個,被稱為蘇公子的蘇夢枕還是誰?」
白愁飛真想搶過手機瞧瞧到底是看到哪張照片。什麼叫做另一個是誰?再怎樣,蘇夢枕也不可能跟雷純、雷媚、溫柔、王小石或者諸多人物長得很像。
女子把手機拿給男人觀視。男人哼了聲,「他就好這味。」
什麼跟什麼?
「不管怎樣,我們直接去拿錢嘛。」女羅般趴在情人背上,抹著濃豔眼影和睫毛膏的眼睛眨巴眨巴。「八九成還在鎮上,你想他報警了嗎?」
「不會。」
白愁飛的插口讓多米諾感覺有趣,「怎麼?難道你在跑路?」
「是啊,在跑路。」
「你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處境。」
「你們是擄人勒贖,攔路打劫,榨完後把人扔掉。」白愁飛聳聳肩。「你們想拿錢,我想走人,達成協議就好談了。」
「兔崽子,等拿到錢,把你是活是死,得看老子高興。」
「對,我是死是活,得看你拿多少錢。」
彷彿呼應著話,手機鈴聲介入。多米諾接起電話,覷了獵物一眼,和糾纏在身上的女人走到外邊講電話。被留下的那個男人拖了把椅子,坐在不遠處瞪著俘虜,腳仍抖動著,不平之氣如潮水般一股一股地散湧著。
大概被捅送醫的那個人,跟留守的男人關係比較好。這男人穿著一件舊牛仔外套,大口袋有點鼓,不知道裡邊放著原本屬於白愁飛的獵刀或是另一把槍,坐得不近不遠,確保俘虜跳起來撲前時有足夠的空間抽出口袋裡的武器、攻擊又能不失手。
白愁飛低啐了聲。被凹到後邊的手摸索著附近有沒有岔出的鐵絲或是小彈簧,結果什麼都沒有,破床墊沒什麼細縫也沒被人開腸剖肚,手要在有限的空間裡扯開磨爛的表層,拔掉棉花,摸到裡邊的彈簧,要費上一番工夫。
努力了一陣,白愁飛決定換個方法,還沒付諸實行,那對男女又回來。
「你那口子的手機號碼多少?」
那盤鬆餅慢慢冷了,龍舌蘭日出的高腳杯下淌了一汪子的水。偏西的陽光慢慢地斜映,在桌上反射薄薄的油膩亮光,從桌椅的細縫中,在地板斑駁的亮光漆上,勾描著室內陳舊的側影。
有「額外生意」可談,服務生對他只喝礦泉水,甚至拿出從商店裡買的礦泉水喝,視若無睹。近傍晚時分,餐廳打盹的老人家醒來,回家去了,晚餐的客人還沒出現;吧檯旁仍是原面孔,桌上各一杯大概是威士忌或者白蘭地的烈酒,已經喝了許久,不斷加冰塊,彷彿要撐到最後一絲酒味消失,才要叫在酒吧結算櫃臺邊不知道再忙什麼的酒保過來倒下一輪。
若是平常,蘇夢枕很樂意觀察平常見不到的餐廳風景。有時出門為談事為埋伏,皆會在一些小餐廳或者廠房裡等上一小段的時間,不常出門的他會藉此認識平時不能去的環境,觀察現場每個人的反應。這點與隨遇而安的王小石很相像,差別在蘇夢枕僅能置身於外的觀察,無法同王小石一般實際體會,而白愁飛,他推想白愁飛不喜歡如此陳舊油膩的餐廳,中午吃飯時已經抱怨餐廳根本賣調味料,重鹹到被迫要跟蘇夢枕一起單吃白飯,附餐的沙拉不新鮮,酒類居然只有兩種──雖然要開車所以根本沒點。現在身處的餐廳,大概只有酒吧能讓白愁飛開心些吧,不知道眼前這杯已和常溫差不多的龍舌蘭日出,白愁飛會怎麼評價調製的手法。
無邪尚未再傳訊過來,表示白愁飛沒有落到哪個昔日對頭或賞金獵人手上,僅是單純的擄人勒贖,綁人者自然會過來談生意,無需多擔心。
理性做了判斷,不安仍在胸口作祟,縱使所有人都認為被綁者是活該、只是些許教訓,相較於他曾犯下的罪孽根本微不足道;明明白愁飛經歷過黑道火拼、刀口淌血、生死關頭,也許晚點便脫身回來,但蘇夢枕依舊放不下心,擔心白愁飛會不惹惱對方吃上苦頭、對方可能直接把人殺了棄屍再行勒索。
知道他擔心,白愁飛會很高興吧,或者又開始計較,若今天是王小石,會多擔心或少擔心些?蘇夢枕在心裡自問自答。擔心無法相比,他重視每個金風細雨的成員、每個自己認識多年的人,都會盡全力把人搶救回來。這問題反過來問白愁飛也不成,沒有問的價值。
在平板上叫出了小鎮的資料,搭配著楊無邪傳來的資訊,重新複習等等可能的上門的人選、各自不同的應對策略和計畫,轉移注意力和焦慮,但思緒仍再怎麼繞,總繞回白愁飛的安危上。他在電腦上開出了這次行程預先規劃好的醫療路線。自己出門總是安排好的醫療支援,如果白愁飛有了什麼萬一,也該能派上用場。如此是否低估了白愁飛的能耐?或許不該想這些,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做好安排就不會出事,不做好安排就會出事;或許該要楊無邪不擇手段去查附近有沒有人就醫的資料。
平時他舒緩緊張的方式是說話,當下沒有人能對話,又不好去用白愁飛的事找楊無邪聊,只能悶悶地讓焦慮在體內燉燒悶煮。在平板上將資料視窗開開關關,徒勞無益地複習著,不著痕跡地看著門口,望眼欲穿。
一個小時,夠做很多事情的一個小時後,一群人走進酒吧。服務生迎上前,用目光示意買主的方向,為首的漢子留了一個跟班在門口,帶著兩個人,往讀著平板、聽音樂、一副悠閒過路客模樣的蘇夢枕走過來。
直到三人坐下來,蘇夢枕才抬眼看人、拿下耳機。對桌人的衣著有些舊,還算乾淨,其中兩個戴著炫燿的粗金鍊項鍊和手環,領頭的漢子沒戴,捲起的袖子外是發達的肌肉。
漢子的目光在蘇夢枕的衣著上打量,估量了幾秒鐘才開口。「你想談生意?」
「是,也不是。」
漢子橫了服務生一眼,被利用的報信者縮了縮背,閃身躲進廚房。「少說廢話,想幹嘛。」
「我的同伴陷在這裡,找你們要人。」
漢子皺眉,「搞什麼,什麼人不人的。」
「看來不是你,是我找錯了。」掏出幾張鈔票,擱在桌上。「抱歉讓你跑一趟。」
「你浪費老子的時間想這樣打發?」
「我浪費了一個小時,還沒問你賠。」發話的同時他往後退坐些,因為砸下來的短棍劈向桌面,轟的聲,蘇夢枕按了按耳朵,彷彿真正造成影響的是聲音而不是砸下來的力道或被敲碎四濺飛射的雞尾酒杯和盤子,原本擱在桌上鈔票被短棍掀起的氣流激飛,在半空飄飄蕩蕩。接續出手的不是漢子,是他左後方帶著金項鍊、瘦高的男人,見蘇夢枕若無其事地起身閃過,愣了一下,壓在桌上的鐵棍彈起,襲向目標。
紅影閃了下,鏗聲連帶悶聲伴同哀叫,瘦高的男人握著手跌坐在一邊,鐵棍摔在不遠處兀自咖啷咖啷彈跳。仰身避開另邊揮來的拳頭,蘇夢枕見吧台後的酒保閃得老遠,沒有打電話或者按通報鈴的舉動,在門口把風的綁花巾年輕人沒有向外張望,確認這家餐廳和酒吧九成是這漢子的地盤,手中轉長成杖的紅袖敲在拳頭落空的手臂神經上。痛麻瞬間爆開,直痛入心,漢子收勢不住,順著力道撲出。蘇夢枕往左滑步,杖尖如鞭掃,砸向右邊補上的第二個男子,打得他撞向一邊的回收臺,堆高的餐盤猶如密擊錘鼓般匡啷匡啷落地。率先出手的瘦高的男人忍痛抓起旁邊的椅子橫掃過來。手杖發揮了一寸長一寸強的優勢,往單邊鎖骨敲下,讓椅子失了一側的支撐,接著杖頭往臉下敲,敲的力道不大,卻足以暫時阻斷呼吸,順勢往另邊重新爬起的男人身上一推,兩人摔成一團。
為首的漢子揮拳再上,蘇夢枕招式一換,避開攻擊,手杖趁覷從脅下劈上。漢子失著反被利用,隨即收轉,拳往執杖的手腕下猛擊。手杖換手,一杖往後膝重敲,逼得漢子前撲。蘇夢枕跨前一步,接著對上那從門邊奔來、綁著花巾、拿著小刀刺來的年輕人,毫無章法的突刺輕而易舉地被閃開,手杖往小腿肚敲,瞬間放倒。蘇夢枕沒有停手,留意到漢子伸手往腰後,手杖在吧臺上掃,一只玻璃杯往漢子頭側飛去。清脆聲響,漢子被打得頭暈,胸口又受一擊,痛得他蹲下。
將漢子踢翻,杖尖一勾一挑,手槍跳進蘇夢枕的手中,喀的聲上膛,扣了一次板機。
瞬間全場停止動作。漢子旁的地板的小洞冒著燒灼的煙,彷彿無聲的尖叫。
「綁花巾的那個,他是誰。」
沒料到第一句問的是無關緊要的事,面對槍口的人咬著牙:「你想怎樣?」
「想知道情況。」
「關你什麼事?」
「就問他是你的誰。」
漢子沉默,蘇夢枕留意到周遭的人都沒有看那個綁花巾的年輕人,年輕人一臉緊張。
「我的人啊,你不也看到了。」
從其他人目光未猶疑改變,可推斷他講的是實話。見同夥和老大落下風,那個年輕人沒打算找人──也許沒人可找,也沒有跑,手腳不俐落仍撲上來,蘇夢枕開槍時,那個剛被放倒的年輕人已經爬起來、手正抓向旁邊的椅子,另外兩個沒想偷工減料摸魚,只有服務生躲在酒吧臺後。「他沒跑,也沒報警,還跑過來幫你。」
「廢話,我罩他他罩我,你是有什麼問題啊?」
「沒有問題。」手機鈴響,蘇夢枕撥了下耳機旁的開關,好整以暇地:「你要多少?」
劈頭這句講得太理所當然,彷彿早以串通好,對方頓了下,「你是白明?」
「我是。」白愁飛不想透露彼此身分,用了之前的名字。對方不知道蘇夢枕是誰,就不太可能是白愁飛或金風細雨的對頭,也不曉得他們倆在這裡的原因。蘇夢枕暗暗鬆了口氣。
「白愁飛在我手上,二十萬。」
笑容險險浮上臉。白愁飛聽到這數字大概覺得自己被賤賣了,或者該稱讚對方很實際,不開太高的價碼以免籌措花時間衍生麻煩,紙鈔的數量也容易搬運。「就這樣?」
「你答應了?」
「前提是人活著,讓他接電話。」
「拿錢來。」
「我在……抱歉,尚未請教你的名字……」退了步讓原本被制住的漢子起身、報上名。「在這位叫吳東泰的人旁邊,你電話來得不巧,造成一些問題:錢由你拿還是他拿?」
「喂!人可是在我手上。」
「得是活的。死了,就換成你的頭。」聽到一陣咆哮,蘇夢枕把手機拉離耳邊以降低入耳音量,手槍示意週遭的年輕人別輕舉妄動。好幾秒的噪音後,一小段靜默,接著是一聲嗯,熟悉的聲調帶著不甘願。
想來白愁飛不知道要說什麼。曾經自問的問題重新冒上心頭,衝口而出:「我該擔心嗎?」
另一邊因為驚喜而頓了半秒,聲音亮起來:「我會很高興。」
不著邊際的話聽起來像是暗語,電話回到男人手上,「夠了……」
「現在是活的,晚點就不知道了。」蘇夢枕搶過話,用著冰冷的聲調:「所以你是哪位?」
聽見那個平靜毫無情緒的聲音,說著該是綁匪講的臺詞,真正的綁匪頭子一臉不滿,推開了糾纏在身邊的女人,走離一段距離繼續通話,因為爭辯的話被屢屢被打斷,語調不斷發高,近乎大吼。白愁飛在心裡笑。他的大哥演起不在乎、角色錯置、在談判中虛張聲勢的能耐,依舊如故。
那句「我該擔心嗎」是真的擔心但故作平常?或者是不擔心但隱隱覺得應該要擔心?總歸的是知道他尚是平安,只是猶豫要不要「更積極搶救出來」。
相信能耐是一回事,擔心是另一回事。
白愁飛不禁得意起來。蘇夢枕的情緒表達方式……更正,表達情意的方式很收斂,導致白愁飛只要抓住一點端倪就非拿出來大做文章大肆張揚不可,現在他很想把人扣著,追問多久才發現他不見、是先認為自己被放鴿子還是一下子就擔心他被抓走?為了找到他在誰手中動用什麼關係──肯付出多少代價把他要回來。
這些得脫身之後再去逼問,被綁沒幾個小時,還沒入夜,當下的位置隱約能聽見車流聲,小山丘是在公路附近,為了要回頭取贖金,這群人不會離作案的地方太遠,更不會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
叫多米諾的男人還在叨叨絮絮的講電話,不會是因為蘇夢枕犯了緊張多話的小毛病,肯定是為了鎖定發話位置。喔,八九成姓楊的也知道了,想到情人為了找自己去調動大筆資料,心裡不禁喜孜孜樂呵呵的。
回過頭來說,二十萬贖金真是太瞧不起他的身價了。「二十萬,四個人分?一個人才五萬。」白愁飛朝著拿槍對著他的男人,聲音沒了剛才的挑釁,平淡彷彿居家主婦微微嫌棄家人買菜多付了一兩塊:「夠付另一個的醫藥費?」
「安靜。」
「一個人二十萬,四個人八十萬,這樣比較好吧。」
「閉嘴,找死嗎?」
瞪了眼,沒有把槍拿出來,手也沒動,聽的人心裡是半認同。白愁飛的聲音平平緩緩,像是幽幽的低語,但每個句子講得清清楚楚:「我那口子沒還價,我活著什麼都好;還說我死了,就找你們算帳。你呢,你的兄弟在醫院,你或他也會照顧你兄弟嗎?小葛是你的兄弟吧,他剛剛說的那個人,是你兄弟吧?錢有算上他的,會拿去治他嗎?」聲音猝然壓低了,窸窸窣窣的彷同蠱惑聲音:「講這麼久?難不成換成六分半的人了?還是連同另個也賣掉了?他沒想過電話被追蹤嗎?」
為首的男人終於掛了電話。忿忿然:「早知道就別讓他去醫院。快點!走人了。」
「怎麼哪?你幹嘛生氣?」妲莉亞嬌滴滴地挨上、纏著手,被多米諾一把推開。
「小葛被逮啦,他老早就知道我們手上有人。」
「那小葛……」
「在姓吳的那群人手上,他們根本認識。幹。」
「吳東泰沒必要幫他,小許沒聯絡嗎?」
「有什麼用?不過是個打聽的。東西拿一拿,走人了。妲莉亞,還不快點。」
「你要拿他到鎮上換小葛?」
「小葛在吳東泰手上,我又不是傻子,過去自投羅網。這白愁飛還有其他地方可以換錢。」
「得去帶小葛。他受傷了。」
「你蠢啊,姓吳的現在就等我們去。」
押著白愁飛的男人,瞥到肉票一臉的同情:「我就說他不會救人的」,復不死心的追問:「我們晚點再回來救小葛?」
「小葛小葛小葛,你只會講這嗎?他連個被迷昏的人都抓不好,要他何用?」
「小葛是我們一夥的。」
「他現在是麻煩。」
槍聲響起,子彈打在對方腳邊的土地上。
「搞什麼?」
發抖的槍口指著原本的老大,「打電話,叫他連小葛一起帶過來。」
「你造反啦!」
「打電話,跟那個白明說連同小葛一起換!」
「不會打的。」白愁飛低聲碎念,彷彿自言自語,只讓楊可聽到:「他認為你没膽開槍。」
「臭小鬼,你才沒膽開槍!」
聽到槍聲時,白愁飛連眉毛也沒揚,妲莉亞尖叫了聲往後跳開,摀住自己抹得艷紅的嘴。男人被自己的舉動嚇了跳,多米諾不敢置信地瞧著自己胸口擴大的血跡,腥味隨風漫開,一張臉漲得通紅,憤怒扭曲了臉。
「你竟敢……」劇痛和憤怒讓他看起來既猙獰又龐大,宛如一隻憤怒的棕熊,受驚之後退了步,隨即以更凶猛的威勢撲過來。
拿槍的男人愣了一下,對方撲上來搶槍時忽然反應過來,扣了一次板機宛如扳開某個開關,男人發起狠,那支半自動的槍近距離連發,彷彿砸石進血潭,爆開的腥紅液體直潑上臉,接著搡開近在咫尺的昔日老大,在對方倒地後又連著開了好幾槍。瞪著血洞股股冒出的濃稠液體為屍體覆上腥紅,呼吸急促的楊可抬頭,眼白上的血管因為激動泛紅,話彷彿重砲般爆出:「妲莉亞,拿手機。」
捂著嘴女子驚恐的瞪著成為主導著的人,頓了一下,抹著艷紅口紅的嘴笑起來,搶出屍體褲袋中的手機,幾乎是雀躍地聽令撥手機、按下擴音器。
「把小葛一起帶過來,聽到沒?現在的價碼是六十萬。」
「……我需要時間。」
「兩個小時。不然這個姓白的就沒命,小葛一起帶過來,不然他一樣要死。」以咆哮的音量吼完,男人中止通訊,搶過手機,往森林深處扔去。「白癡啊,電話一定被追蹤了。」
「楊可,你超帥的。」妲莉亞彷彿現在才看清眼前男人是真命天子,興奮地撲上。
白愁飛無聊地翻了個白眼,宛如看了齣老梗肥皂劇。
蘇夢枕關掉耳機的通話,另手依舊拿著槍。「請你的人整理位置,我們坐下來談,不讓你白來一遭。」
「談什麼?」感覺槍口頂了下臉側,他瞪向一邊的手下,「去弄好位置。」
蘇夢枕將吳東泰當做屏風,看著另外三人連同剛剛的服務生慌慌張張地收拾週遭,把一旁的桌椅拖過重新佈置。等待座位佈置好的途中,蘇夢枕又接了次電話,說完「需要時間」,復掛了電話。
「事出突然,我為我的無禮道歉。」
「還好。」悻悻然地。
「那個年輕人沒有跑,可見你是個很好的人。」他把槍收起來。
「他們是怕我。」
「也尊敬你,因為你照顧他們。」
在原處重新佈置好桌椅。蘇夢枕不客氣地坐上主位。「礦泉水。」目光轉向吳東泰,他也點了瓶裝水,蘇夢枕打斷服務生的點頭:「他平常喝的,那幾位,平常他們點什麼,就上什麼。」
送上來的飲料除了沒開封的瓶裝水和水杯,還有一杯加冰塊的威士忌。
吳東泰看著對桌人拿出手帕摀嘴輕咳、將瓶裝水倒至杯中,自己拿起威士忌酒杯,第一口便空了半杯。蘇夢枕好整以暇地喝著水,慢騰騰的,喝完第一個半杯,從容不迫倒出第二杯,再慢慢啜飲。先放下杯子的吳東泰有些煩躁,按耐了好陣子,想著乾脆再把剩下半杯的威士忌喝完,蘇夢枕忽然開口:「那人說他叫多米諾,因為喜歡玩多米諾骨牌?」
「所以他拿來當外號。」
彷彿聽到一個有趣的事情,蘇夢枕思考了幾秒鐘,聲調宛如閒話家常,「他跟幾個人玩?」
「他女人還有兩個小夥子。他們是打劫客,在公路那邊找目標。」
「也待鎮上?」
「他們有兩部車,待在公路旁林子裡邊,鎮上人不管他們。」
「警察也不管?」
「那條公路是省界,打劫這種事情,跨了界,警察嫌麻煩。」
「沒弄出過人命?」
「天曉得。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出了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話簡直像小孩子控訴遊戲不公。
點點頭,他露出了一點笑容,「這麼好的地方,沒發展起來,真可惜。」
「油水又沒多少,什麼好地方。」
「這條公路開出來大約兩年。你是當地人,喜歡這條路嗎?」
「勉勉強強。車子來了又走,什麼都沒得賺。」
「但這裡是接頭的好地方。」蘇夢枕接上話。「只少了投資。」
「誰要投資這地方,哪個冤大頭凱子,你嗎?」
「如果是呢?」
吳東泰的表情像是硬吞了一顆糖但卡在喉嚨。
「若這裡有個體面的生意,不,我不是說雜貨店、超市、旅館,那會讓鎮上的人難堪,我不想讓鎮上的人白眼。一個貨運的休息站,比外邊那些公路餐廳設備好些,有些當地的熟人幫忙,例如你能幫我找些朋友,一起做點生意。」
「你是來探勘的?」
「我是來看地點,只是不巧同伴被綁走。但該談的事情還是要談。」
見吳東泰在考慮,他伸手,戴上手機的耳機。這動作代表隨時可以改變心意,給對方一些下決定的壓力,另外可以不著痕跡地接聽楊無邪的通知,他剛剛跟對方講了好陣子的話,足夠讓楊無邪找到發話地點。
楊無邪不會讓他等太久,他自然也不會讓吳東泰考慮太久。
於是他站起身。
「等等。」吳東泰跟著站起身,「我怎麼知道你是誰,你到現在都沒說你是誰。」
「重要嗎?」
吳東泰愣了一下。
「也無怪你認為沒有人會投資。」
語調很平靜,但語氣裡的鄙夷明顯到無法忽視,吳東泰幾乎是暴怒著,「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要利用我?」
「需要嗎?」蘇夢枕將耳機拿下,有些不耐煩。「我以為你會問什麼時候簽約,或者已經看上哪塊地,但你卻問我是誰。我是擺平你的人,不需要你幫忙的人。正如我現在要去找我的同伴,沒打算帶上你,你有什麼好利用的?」
「你要救人,該找懂這裡的人。」
「這可是要井水犯河水。」
「我同你做生意,多米諾就得閃邊去。」
黑暗中,白愁飛覺得手被扣得挺痛的。大概因為怕他作怪,所以手銬拗到後邊扣著。後車廂蓋一蓋上,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搞清楚週遭有什麼。抹布、報紙、水桶、雨傘、登山拐杖、衛生紙盒……超大容量的後車廂裡一堆東西,在車子駛離山區的顛簸中,在他身邊磨磨蹭蹭。沒有好用的物品,只好努力把手勾到後腳跟,用指甲挖勾扎釘在鞋跟裡側的大頭針,好打開該死的手銬腳銬。
把嘴巴堵上的肉票塞進後車廂,楊可和妲莉亞迅速離開山中小屋。車子停在某個地方,距離交款截止時間還有一個多鐘頭,大概還在殺人的亢奮中,兩個人搞起車震,咿咿嗚嗚叫得大聲,隔著後座椅墊聽得清清楚楚。車子停留的地點九成是住宅區外或地點隱密,所以在太陽剛下山的晚餐時間,車震大喊大叫也不怕惹人關注。
在後車廂被迫收聽性愛現場的人心浮氣躁的,老半天才解完手銬,接著往腳銬努力。
太久沒用針開鎖,技巧都退步了。估算的標準是外邊那兩個車震的時間,正好夠解開手腳的鎖,還不夠他打開後車廂的鎖。白愁飛啐了聲不滿。裡邊那兩個沒有大喊大叫,他就難確定他們不會從後照鏡看向後車箱,槍在楊可手上,他不想冒險。
接電讓後車廂裡的小燈泡亮起,白愁飛盤點著手邊能用的物品,聽著車裡的聲響,等待時機。
再等也不會超過一個鐘頭,等到手機鈴聲響起,或者等他們撥電話給蘇夢枕……
……在這裡等根本浪費時間。
煩躁地將手銬腳銬扔到後車廂深處,他用力地踹起後車廂的側邊,砰砰砰,發洩情緒般地用力踹。
車蓋打開的瞬間,登山拐杖彷彿出擊的蛇,捅向來人的胸口神經叢。白愁飛很清楚出手不是對表皮造成傷害,是要對內臟和神經做最強烈的衝擊,一瞬間令對方麻痺失去反擊能力。沒想到廂裡人已經掙脫,冷不防正面受襲的楊可悶哼了聲,摀著胸,乾嘔著往後退,手上的槍隨即長棍打飛。在妲莉亞尖叫聲中,登山拐杖飛快地掃向她的頸子。
事情不到半分鐘就搞定了。
多米諾的屍體躺在公路另一側的森林裡,蒼蠅已在死灰的臉上和血洞中努力繁衍下一代,蘇夢枕和吳東泰打量了好一下,確定後邊的廢棄屋子沒人,離開了現場。
「小葛在哪裡?」
「有人盯著他。」前座的另一個人打了通電話,回報小葛還在醫院裡。
「我們到醫院去。」
手機響了。蘇夢枕按下通話鍵,對方沒有開口,幾秒後掛斷。
車子駛回鎮上,蘇夢枕請吳東泰將車開到公路旁的餐廳──中午用餐的那家。
「怎麼了?」
「我們去談生意。」
「你的同伴脫困了?」
「嗯。」他知道那個無聲電話是白愁飛。至於白愁飛為了脫困做了什麼,蘇夢枕很清楚,過路魔遇上攔路魔,生死無怨。在白愁飛收拾殘局的期間,他可以把剛剛沒談完的事談妥。「我們可以先談談你所擔心的事情,資金、利潤,還有你的朋友能得到哪些照顧。」
「哼,少個賣人情給你的機會。」
「晚點你可以再細算。」
將近餐廳打烊時刻,往鎮上的街道一片寂靜,不見其他人車,除了路燈遠處的各家燈火,只有公路上駛過的車輛,提供稀薄的人味。蘇夢枕婉拒吳東泰的接待,在街邊目送車子遠離,轉身往停車場走去。停車場裡車子所剩無幾,白愁飛那臺銀色的捷豹仍停在中午停著的位子,是兩個鐘頭前吳東泰的手下幫忙開回來停放。
裡邊有人。
想像中,脫困的那人會站在車旁邊,或者半倚著,就像汽車、香水或男裝廣告上的模特兒一般帥氣美麗。現實中,等了超過一個小時多的人在駕駛座上,一臉不耐煩。打開車門像開了冰箱,寒氣撲面而來,於是蘇夢枕先從後座拿了披肩和領巾,才坐進副駕駛座。
白愁飛手撐頭,側頭望著,等到蘇夢枕圍上領巾、將披肩當膝毯蓋妥,舒服地坐好、轉頭看他,他才妥協地伸手將空調溫度轉高些。
「談好了?」
「剩下後續細節。」
「沒想帶人回去?」
「不需要。」
「不夠好?」
「還要點觀察,這裡也需要他一段時間。」
寶藍色的眼望著他,沒再開口也沒發動車子。幾秒後,蘇夢枕會意到目光是在期待什麼,於是以刻意的表情,把身旁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次。「他們沒那本事,不可能傷到你。你不舒服,等等到醫院檢查。」
「你可以問問我吧。」
從善如流:「你怎麼了?」
「我受了驚嚇,要安撫。」
「你受驚嚇?」
對方沒有笑,正色的表情彷彿醫生報告診斷,「對,我受到驚嚇,我需要安撫。」
與其說受到驚嚇心不定而耍任性,不如說拿了藉口耍無賴。「你要我吻你?」
哼了聲,這樣就想打發他?「什麼都好,你要有點表示。」
對看了好陣子,彷彿較勁著誰該退讓妥協。好半天,有了想法的人開口:「我開車吧。」
「什麼?」
「受驚嚇的人不適合開車。」
「什麼不適合?」
不容違抗的語氣:「換位子。」
嘟嘟囔囔地下車,交換位置,坐到副駕駛位上,把冷氣出風口轉朝自己,用流動的冷風削減自己的不滿。蘇夢枕調整駕駛座的椅子位置和椅背傾斜度,接著,將原本當成膝毯的披肩圍到他身上。這舉動讓白愁飛有些訝異,怕冷的是蘇夢枕,車上備著可當毯子用的披肩也是為了蘇夢枕。那人將披肩披到他身上,密密實實地包好,順妥因為動作而被撥亂的頭髮,手指滑過臉側,察覺白愁飛瞇下眼,會意到是痛楚,微暗中看不清傷得如何,於是以右手掌捧住左臉頰。
略為紅腫的臉頰發熱,還有一道刮痕。對方真有膽子,敢挑白愁飛的臉打,肯定付出代價。「沒冰敷嗎?」
「沒想到。」惡氣出了,白愁飛就沒在意臉上的傷。貼在臉頰上的手冷冷涼涼,很是舒服,藉窗外路燈的反光,在對方眼裡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喜歡蘇夢枕仔細專注地瞧著他、眼裡滿滿只有他一人。轉臉吻手,像隻撒嬌的貓,若不是在車上又被整個披肩滾裹上半身,白愁飛真想整個人都挨掛上去。
「要冰敷,消腫才快。」
「你的手就夠了。」輕咬了下姆指窩,舔了舔。
「我的手沒那般冰。」將落下來的髮絲順到耳後,手順勢往後揉了揉後頸,白愁飛微仰頭,乖順地享受力道恰好的揉捏,發出些許滿足的喉音。
「想吃什麼?」
「啥?」那股舒服到有些陶然的揉捏消失,接下來居然是問吃什麼?
「你說受驚嚇,需要安撫。」伸手將鄰座人的安全帶繫妥。
「這算什麼安撫?」
「一:披上毛毯,二:擁抱拍撫,三:給予水或喜歡的食物、四:休息。」
什麼一二三醫療步驟?「誰告訴你的?」
「三弟。」
白愁飛簡直想揍王小石。這是打哪學來安撫受驚嚇的人的招式,剛剛某車上的平復亢奮的方法還更有效些。「你就是我最好的食物。」
「你交代飯店把宵夜備著。我們大概近午夜到。」
「我說了:你是我最好的食物。」
「我還有點精神同你吃點,其他不行。」
「既然還有點精神溫存,那現在也可以。」想把人拉過來,但蘇夢枕壓下手煞車,打檔準備開車,顯然對方妄動,就用油門和剎車對付,白愁飛悻悻然坐好,掙脫披肩,放在膝上,不死心地追問:「你有擔心嗎?」
沉默了幾秒,「有。」
是不想承認還是盤算?「你等我等多久?」
「半個小時。」
被等候的虛榮讓他笑起來。讓金風細雨的前任總長等了半小時哪,若這次不是他陰溝裡翻船,肯定要去好好宣揚一下。「平常你聽說我被攔路可沒擔心。」
「城裡跟外邊不一樣。」
「所以擔心也不一樣吧?」
「是。」瞥了眼,副駕駛座上的人一臉得意洋洋的高興。白愁飛的笑容一直都很好看,只要他想,就能討人喜歡。現在是因為蘇夢枕的舉止而高興,藍眼睛亮著、漾著笑,得到想要的關心而滿意的笑容。那表情讓蘇夢枕微微勾起唇角。「晚餐吃了嗎?」
「吃了一點。」
「到飯店時你還是會餓,還有醫院檢查,去聯絡。」
這次白愁飛依令點開存在手機上的聯絡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