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前。
「想不到我堂堂陣前風,這回做起偷雞摸狗的事情。」碎念歸碎念,大當家交代的事情還是要辦好。齊王府舊址黑鴉鴉的一片,斷垣殘壁,看守的人僅有兩三名衛兵。穆鳩平輕而易舉地溜進裡頭,用配刀砍了些被燒得黑乾的木頭,堆成幾個火堆,圍上從某商家摸來的鞭炮,再灑上硫磺粉。
左看右看覺得自己的安排應該可以讓遠到皇城的守衛都會注意到,藏身在遠處,拿出打火石要點燃引線,卻發覺附近有人。停下動作躲在暗處觀察。原來在頹傾的齊王府廢墟的人不只他,只是雙方都壓低聲音的行動,加以齊王府又太大,雙方接近才會聽到聲響,為了讓外頭看到火光聽到聲響,穆鳩平的位置比較靠外頭。
來者是幾個身穿黑衣的士兵。來到原本要引燃的火堆旁張望。嘀咕地抱怨不知是那裡的流浪漢不知好歹敢進來生火取暖,士兵們回頭往裡頭走。穆鳩平跟著那群可疑的事情,一邊在腦中想著哪裡來的可疑傢伙居然躲在齊王府裡、一定沒安好心眼,一邊潛行觀察。走到原本齊王府最深處的內院才發現,這裡居然藏了一百多人,穆鳩平不禁大呼好險好險,還好在堆炸藥堆的時候顧忌外頭的衛兵所以沒發出太多聲音,看來當時他簡直是拿著火把在澆油的草堆旁蹦跳。但三更半夜這群看起來全副武裝--八成因為這邊人多才沒發現外頭有個穆鳩平--的士兵到底是?猛然聯想到大當家告訴他的事情。這群人不會正好今晚就是要包圍皇宮吧!
這會兒陣前風可後悔自己從商號裡摸來的硫磺鞭炮火藥不夠多了,雖然商家裡有的管制物品--硫磺本來就不多、不能一口氣把這群想造反的傢伙炸飛天,但要弄出巨大聲響引來官府和皇宮的的注意尚且綽綽有餘,可是沒把事情弄得更轟轟烈烈好像就太小家子氣,有愧他連雲寨八寨主陣前風的大名,忙離開齊王府,再回來時扛了好幾桶的棗油,一桶一桶澆淋在外頭被不久前大火烘得乾燥的殘柱斷樑上,大致上是繞了個大彎,將往外的方向全部淋上油、好在不久後築起一道驚人的火牆,然後再灑上偷來的十幾串鞭炮。
不到半刻重新佈置完畢,差強人意,時間不多也沒有辦法做得更好。看看時間,應當快到四更中了,是尋常人睡得最沉的時刻,這麼一炸,不知道有多人嚇得從床上摔下來。穆鳩平一邊無聲地偷笑著,伸手摸向懷中的打火石,忽然風聲有異,改抓住背上長矛,抽出、回擋、轉退步、反擊,四個動作一氣喝成。
「可疑者!」
「你才可疑啦!」對著發現他的士兵大吼,長矛迴旋,矛頭銀光撲頭蓋面地往對手攻去。對方不只一人,呼喊著同伴,又聽到有人警告小聲點,穆鳩平更是放膽大吼:「你們這群邪魔歪道,三更半夜准沒幹好事!」
士兵揮出的刀雖然凌厲,但不觸及人身完全沒有任何效用,輕而易舉地被穆鳩平撥開,長矛另端彈起,掃向打算從後方攻擊的士兵下顎,在伴著血沫的慘叫中,人如外號,陣前風閃過第三名地人的斬殺,尖銳的矛柄在半空揮劃弧度直攻咽喉,雙手巧轉,矛柄攻擊另一人持劍的手腕,頓時喀的聲像是什麼碎裂,劍落在地上,接著第五人的臉頰被重擊,牙齒如灑豆半跳出口,第六人被敲中太陽穴而翻身仰倒,第六人被突刺貫穿心窩。
陸續出現的人如同聞到糖甜湧出巢穴的螞蟻,黑壓壓的,穆鳩平據說是全連雲寨中最衝動好鬥的小老弟,但打過仗也分得清好歹,眼看猛虎難敵群猴,暫時舞動長矛如車輪、逼退近身的敵人的連雲寨八寨主找尋著脫身之機,要脫身的最佳方式當然是騎馬,目前齊王府附近的馬原本藏在外頭座騎,但眼前的追兵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只有一人的他當下最好夥伴當然是原本準備好的利器。
同時摔倒的人也發現地上傳來原本沒有的味道,觸手的黏膩感讓他尖叫。「油!是油啊!」
在天乾物燥不常下雨又缺少河流的北方,油脂傾倒的後果令人更加恐懼。
「你們若再過來,休怪老子不客氣。」嘴上威脅,手上跟著掏出打火石。
「先抓住他!」
打火石摩擦發出細小的聲響就是最好的回應,星火落至滿是棗油的地面,爆起的金黃火焰張牙舞爪驅散了黑暗同時逼退敵我雙方,一方是恐懼一方式是撤退,火勢沿著油竄燒而去,點燃了鞭炮和硫磺,爆炸聲頓起,灼烈的熱氣頓時四溢,以住在黃河邊居民說法便是潰堤,那般地往週遭無論有沒有生命的大地襲捲而去,火光頓時照亮天空。
「快滅火!」見火牆擋住去路,其中一名士兵大吼。在缺乏水的舊火災現場,能滅火的只有沙土,往後撤到遠處在開始鏟土挖開防火溝才是安全的方法,但如此他們遭火牆困在王府內側了。「快快快,到池塘汲水來啊!」
相較慌亂的敵人,穆鳩平的優勢在於知道火會往哪邊燒去,風一般地衝出火場,因被乍起的火災驚嚇的目瞪口呆,原本派在齊王府外頭看守的衛兵沒來得及攔下陣前風,傻愣愣地讓他穿過、跳上原本藏在附近的馬匹,一扯疆繩。
「失火啦!有人放火啦!」
不管事實上是放火的喊救火,穆鳩平大吼大叫地,馳馬奔向遼國皇宮。身後除了火場的爆破聲,還以此起彼落的人聲。本以為是因為火災而開窗議論紛紛的平民百姓,越聽越不對,聲響中混雜了更多金屬碰撞聲,還有雜踏的腳步聲和馬蹄聲。
回頭,令他義兄驚愕的場面同樣令他震撼,加快了座騎的速度。沿著道路直直衝往皇宮,完全忘了自家老大交代他在外頭等,不消說,宮門自是不會開,更何況看到那群聚集而來、鬼魅似的士兵,生怕來者也是敵人,無論外投人怎麼拍門說明也不肯打開。穆鳩平一見不成,重新躍上馬,想趁著人群尚未堵住所有的出路前離開。但當他大吼著馳馬往人群裡衝時,人群不但沒有躲開,甚至伸出手和兵器阻止馬的前進。
兵器是意料中的,但是想徒手抓住躍於半空的馬蹄就令人匪夷所思。馬受驚踢踹著,穆鳩平很辛苦地讓自己維持在馬鞍上,發現黏膩鮮紅雜著灰白的液體濺上馬蹄和自己的鞋子,已經失去半顆頭的人看起來是倒下了,但抓住馬腳的手仍不放,甚至有更多的手和兵器木然地伸過來阻止馬的前行,用兵器戳刺著馬。
沒有痛覺不怕死的行為已經超乎人的理性範圍,就像是包圍大相國寺的藥人。穆鳩平掉轉馬首想改變方向,但馬遭受數支長矛刺穿,哀鳴著倒下。陣前風覷準機會拍馬跳起,他的輕功不能算高絕,前方黑鴉鴉的人群不可能穿過,但回到宮門前還能做到。長矛揮掃清開前行的空間,人跟著前躍,同時發現,只要他往後朝皇宮的方向,人群不會阻止他的行動,而往相反的方向,人群便會伸出手以人海戰術阻攔去路。被逼到宮牆邊的穆鳩平慶幸著藥人在距離五呎之外便停步不再進逼,橫持長矛以戒備,一邊朝著宮牆頂端大喊。
「不能開門。」阻斷了戚少商的要求。「你守過城,知道守城的戒律。」
「但我的兄弟在外頭。」
「他會攀繩吧,我叫人弄他上來。」趁著天未明,藉著陰影的掩護躲開可能的弓箭把城外的人弄上城牆。交代了禁衛軍長這項任務,蕭昱將目光投向仍是昏昏欲睡的宮城內部,皇宮偌大,外頭的騷動恐怕還驚不起深宮睡眠。「我去晉見陛下。」
「等等。」本想出口的話在喉頭換成另一句,「我同你去。」
略帶疑惑地瞧向連雲寨的當家,剛剛還在為自己的義弟擔心,怎麼當下不去接人。但蕭昱也沒有說話,等著戚少商自行解釋。
走進宮門內,待周遭人數稀少,戚少商壓低了聲音:「天祚帝不在城中。」看著蕭昱停下腳步、滿臉〝你怎麼知道〞,「昨晚天祚帝陛下出宮到耶律延慶那兒,打算夜獵。所以耶律延慶拖我走這趟」
「這是好消息。耶律章奴沒料到陛下會在宮宴後溜出宮。」包圍皇宮佔領上京,為的是逼困在皇宮的天祚帝投降退位,但是天祚帝不在上京裡,耶律延慶知道上京出事,想來會保護天祚帝,如能結合原本征討女真的番漢後軍和蕭奉先手上的兩萬兵馬,奪回上京不成問題。「如今我們只要堅守皇宮,讓耶律章奴認為陛下尚在宮裡。」
「但宮裡有多少人曉得天祚帝不在宮中?要是走漏了消息。」
「陛下出城向來只告知行營總管。這事情我會處理。」思忖了一會兒,解下原本繫於腰上的玉制令符,塞進戚少商手中。「宮裡的事情我需交代清楚,免得走漏風聲。這是中都行營統領的令符,除了行營總管外,可以指揮禁衛軍,防守皇宮之事暫且交給你了。」
「我是宋國人,不便……」
「或許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不用勞駕戚當家,但有備無患。請戚當家回城牆上,我晚些再和你會合。」拍拍托付者的肩膀,蕭昱往前快步奔去,一邊大喊著要宮中太監領他去陛下的寢宮晉見。
看看手上拿著的、以羊脂玉雕城的白色令牌,吁了口氣。「老八不知道會怎麼說喔。」遼軍禁衛軍權,皇帝親信才有的權力,就這樣誤打誤撞暫時擁有,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將令牌的繩子纏套在腕上,戚少商回到宮城樓上,禁衛軍花了好大的功夫把穆鳩平弄上宮牆頂,連雲寨的八寨主正在東張西望、抓著一個衛兵問話,聽到義兄叫喚的聲音隨即轉過頭,大狗似地奔過來,「大當家,現在是怎麼樣啊?難道遼國真的有人叛變了?」
「不錯。看來要帶小玉姑娘離開,事情又更麻煩了。」週遭奔走戒備的禁衛軍,緊張的氣氛瀰漫在週遭,戚少商將目光投向遠處。宮牆是高於所有上京的尋常建築物、低於皇宮裡的高樓,從宮牆頂端看出去,可以望見五更天的黑暗天空與遠方的上京城牆,那兒的火光不斷地閃動,不知道是否正與宮牆的瞭望台哨兵交換訊息。「你說是藥人,包圍的人全部都是藥人嗎?」
「不是,但越靠近皇宮的越多藥人。」穆鳩平在城下戒備時仔細觀察過,包圍皇宮的人群有藥人也有尋常士兵,例如在齊王府遺址藏身、偷偷摸摸的那群人,一定也是包圍皇宮的人群之一。「很像那時候九幽幹的好事啊!不會是那個舞陽君幹的吧。」
「很有可能。要是外頭的人攻進來,只怕小玉姑娘也會被抓。雖然非我們所願,但我們仍得幫忙守住皇宮。」
「要守到什麼時候?」
「守到事情有轉機的時候。」跟義兄弟說話時,戚少商的目光沒有看著兄弟,仍是看著遠方。
穆鳩平探頭順著大哥眼光看過去。「大當家,你在看什麼?」
「上京城牆那兒的火光很奇怪。」原本皇宮和城牆的聯絡是靠傳令的馬匹,但在夜裡,火把揮動的方式也可傳達簡單的命令。傳遞命令的火光該是有規則的,但現在上京城牆的火光移動的移動很怪。「出事了。」
「什麼事情?」
「這次遼國征討女真,蕭奉先的前軍有兩萬兵馬,耶律章奴手上有三萬兵馬,最後是耶律延慶統轄的五萬軍,但是那五萬人不用全部匯聚,是一撥一撥匯整前線派去的。」
「大當家是說,如果真的耶律章奴叛變,現在可能有三萬兵馬包圍上京?」
「他們應該已發動夜襲,把上京整個攻佔了。但願耶律延慶有注意到上京不對勁,不會讓天祚帝的行蹤曝光。」聽不見也看不清城牆上的動靜聲響,憑著火光移動的狀況和當下情勢,戚少商判斷自己所在的皇宮已成為孤島。
以宮城為戰線,實際說來發生的戰鬥還不如上京城牆所發生的激烈。佔據上京的耶律章奴擺明了是逼天祚帝退位,至於是誰繼地位,叛變將領沒有指名道姓,只說交付群臣決議,但誰都知道,耶律章奴要擁立的是魏王耶律淳。而該是被擁立的當事人卻在自家府中足不出戶,誰也不見。
包圍皇宮的軍士沒有積極攻打皇宮,只是像蛇一般緊緊纏繞著整座宮城,不得進也不得出。藥人是不會抱怨伙食低劣也不會感到疲憊,加上原本征討女真的軍隊為後援,發生的戰鬥皆很零星,卻令人煩不勝煩。人數遠遠不及叛軍的禁衛軍只能以宮牆做為掩護支撐,希望城外盡快來援。
「根本是打消耗戰嘛!」穆鳩平最討厭消耗戰,一個白天就被外頭藥人跟正常人的輪番上陣弄得心煩氣躁。禁衛軍頂多三千,外頭可是有三萬大軍,就算兩萬要守城牆預防蕭奉先回軍,對付皇宮的也有一萬。一對一砍到最後當然是叛軍贏。「大當家,我們不能這樣耗下去啊。」
「有點耐心,才一天就沉不住氣?」約莫就是正規軍士和義勇軍的差距吧,他沒聽到值班的禁衛軍對每個一刻鐘的攻城攻擊發出不滿之聲。「該慶幸的是現在包圍皇宮的是藥人,他們沒有辦法臨機應變。」
「可是,大當家的,藥人不會後退,若白天持續進攻,晚上在發動有意志的夜戰,我們不給他累死了?」
「禁衛軍不會輕易讓人越雷一步。我們不用越廚代庖。」蕭昱將宮內聯絡妥當,戚少商忙將那塊玉令牌燙手山芋似地還給原主。他們兩個幫忙巡視宮牆週遭,一天下來除了精神緊張也說不上動手。「守城遠比攻城容易,你不用太擔心。」
「那我們在這裡納涼等他們打完、帶小玉姑娘回去就好了?」
今早天明之後兩人終於和息紅玉見面。肚子還沒隆起、看起來還像少女的息紅玉一如往常活潑,咭咭咯咯地說著見到穆鳩平有多驚訝、但既然陣前風來了那戚大俠一定隨後就到了。聲音亮麗像是陽光,給略為陰暗的深宮帶來朝氣,無怪乎皇后會想留她下來,這宮殿簡直像是快發霉似陰沉。
「我姐姐呢?她沒來嗎?我還以為有機會見到姐姐呢。」
一下子,氣氛又冷掉了。戚少商覺得自己瞬間變成灰色的。「她沒來。」
「耶律延慶請我們送妳回去,到時,我們大當家的就要上毀諾城,給息城主下聘啦!」
「真的嗎?」
應該去下聘的人別開眼,回了聲意義不明的嗯。息紅玉噗哧一聲就笑出來,弄得戚少商更尷尬,心裡暗自嘀咕總不會齊王夫妻把消遣連雲寨當家八卦當作日常娛樂吧。
「這也不急於一時,要看時機啦。搞不好戚大俠想下聘要早晚三柱香,我姐還不肯嫁呢。」
「喂喂喂!妳這話什麼意思?」
「我是說,這事情戚大俠沒說話,你開口什麼啊。」
「我是他兄弟,我當然幫我們大當家的開口。」
「可要娶我姐姐的又不是你,是戚大俠啊。」
「這之後再說吧,當下最要緊的是外頭的事情。」雖知眼前兩人說話都沒惡意,純粹鬥嘴說打嘴鼓,聽在心虛人的耳中便是一句一句戳得心驚膽跳,連忙把話題扯開。
息紅玉一聽要離開遼國就大搖其頭,說什麼都不肯自己回南方。「延慶不走,我也不走。」
連雲寨的兩個當家皆做不來勸女人這檔子事,便決定把這事情較給更適當的人,也就是做老公的去處理,他們負責把活蹦亂跳的齊王夫人交給齊王即可。這個說起來簡單的任務,當下看來,完成的功夫要花時間跟功夫:時間不知道多久,功夫便是解決包圍皇宮的人群領頭。
既然是藥人,便與九幽的同門舞陽君有關。能指揮藥人的領頭該會在夜裡會發動攻擊。
「那個白殭屍來,這回非好好教訓他不可。」
「趁白天我們要養足精神。晚上提高警覺。」
夜是不軌者現身的時刻,有指揮者的藥人,攻擊行動更為靈活,如流水一般刺探著任何可以進入宮城的方法,令禁衛軍吃盡苦頭,像是看守洪水期的堤防一般,有任何異樣便必須加強防備或攔阻入侵。在城牆上的戚少商很容易觀察到宮城下作為指揮者的位置。一身白衣在黑夜燈火之下相當明顯,週遭有的是正常的兵士,有的是藥人。相同於九幽對藥人下達指令之後,便可等著作收漁翁之利,白無牽亦是如此,只是遠觀戰局隨時調整藥人攻擊的方式與地點。
包圍皇宮的大部分都是藥人,士兵則控制城中的居民和守衛京城對外的城牆。從白天觀察到夜晚的戚少商注意到這件事情。照理來說,捉拿天祚帝是第一要務,必須趕在蕭奉先回軍之前達成,因為指揮者的因素,藥人的攻擊在夜裡才能靈活運用,白天則該令尋常士兵攻擊宮城,但是白天白無牽並沒有出現,攻城的人一直是以藥人為主。使用藥人而不是活人的理由是不信任,懷疑士兵可能縱放天祚帝。
除掉藥人的指揮者,令藥人無法行動,把事情拖到蕭奉先回返,皇宮之圍就可以解除。戚少商所知道的、能指揮者藥人的,除了舞陽君和山陰軍,另外便是白無牽、黑無掛,還有顧惜朝。
啐了口,丁點的婉惜感在心中升起。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不管留住山陰君或是顧惜朝都能讓事情好解決,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無可奈何不知道。
想起顧惜朝便想起那本七略,畢竟兩人因為七略才說開話。七略這本書好看歸好看,真正該如何使用卻因人而異,真正能將其發揮的該是作者本人。他很想問問夢想當軍師或是領軍者的書生,該怎麼解當下的圍城之危?
正當他回溯記憶想著那本書上有沒有什麼能引發好主意的文句時,底下有陣騷動,因為戚少商正靜靜的想事情,所以感覺中像是宮城牆頂的地板都在微微震動,實際上沒有如地震般可怕。但發的事情也絕對算是大事情。
「蕭諦里私自開了宮門?」聽到傳令的報告,坐鎮指揮的蕭昱不敢置信,「沒有弄錯人嗎?」
「說是奉了皇后殿下的命令,現在北側門那兒正試圖把人擊退好闔上宮門。」
「怎麼可能?」蕭諦里雖不是皇后的親弟,但和蕭奉先同屬一族,照理說不太可能作出私開宮門危及自家安危的舉動。蕭昱心眼一轉,察覺自己脫口而出「怎麼可能」真是笨了。蕭氏家族分成好幾支,各自為皇族姻親,為了哪個理由,根本不是問題。當務之急是要把宮門關上。不待他下令,已經幾個有默契的隊長聽到命令立刻領兵前往偷開的宮門馳援。
「我去幫忙。」
向蕭昱打過招呼,目前與遼國禁衛軍有共同利益的連雲寨兩個當家,跟著一群士兵穿過複雜的宮廷迴廊,往可能成為決堤之口的地方奔去協助。在宮城裡等待結果是那群皇族后妃的事情,江湖人都是自己想辦法開出一條路的。
身為大當家的人除了協助擊退入侵者外,另有打算。危機是轉機,宮城門一片混亂之時,才有機會溜出去找尋援兵或是殺除魔頭,能不能順利出去得看殺進宮門的人是尋常的士兵是藥人,或者有其他更好的機會。
戚少商邊跑邊交代穆鳩平:「如有機會我就離開皇宮,你留下來幫忙蕭昱。」
想到外頭密密麻麻、水洩不通的藥人群,再想想對付藥人的麻煩處,不想讓義兄獨個兒冒險的穆鳩平抗議:「那些士兵哪需要我幫忙!我跟大當家去,要做什麼,我老八的準能添一臂之力!」
「但這裡更需要你,近衛軍要保護人是皇族,小玉姑娘不在其中。」要把穆鳩平留下來,為預防要是皇宮被破,湧入的軍士會傷害息紅玉,畢竟息紅玉僅是齊王夫人,並非正統的皇族。「藥人接收的命令該是進入宮中捕抓天祚帝,不會對付想要出去不做抵抗的人。況且,我們不能坐在這裡等人救。」
我也不想坐在這裡等人救啊!但想想大當家的說法是有道理,穆鳩平點頭。「……好吧。大當家若是要回來,朝城上叫一聲就行了,我在上頭隨時待命。」意指城牆上會垂下繩索接應回宮城。
「老八,你也要小心。」
高窄的宮門半掩半開,門板像是被夜風吹府的葉子般搖晃。鑲銅的沉重宮門當然不可能因風開闔,而是位於底部的兩群人,外頭的想將門推開,裡面的想將門掩上,僵持不下,於是門板便猶豫不絕地徬徨著。
連雲寨的兩人加入阻擋外敵入侵的士兵行列,揮舞著兵器砍殺。一砍之下便很清楚地發現想擠進來的多半是藥人,因為他們就算被砍了手腳或是剖開胸腹也不會慘叫哀鳴,仍不屈不饒的想推開宮門、斬除阻止自己前進的人。
戚少商擠到最前邊,削金斷玉的逆水寒劍砍人頭像是切蘿蔔一樣簡單,但在蜂擁而上打死不退的藥人群裡揮劍像是在沼澤裡頭攪動泥水般,有著沉滯的手感。戚少商的目的不是擊退這群藥人--那是禁衛軍的工作,尋著空隙,劍身搭在一名藥人肩上,翻身一躍,人便跳上了對方肩膀,以人肩膀為踏腳石一股作氣躥出了包圍網。待擺脫最外圍尋常叛軍的眼界、有時間觀察宮門時,宮門已經關了起來。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藉著無人的寧靜,戚少商的身影沒入了上京的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