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正文最後結得太快. 所以番外來補充.
這篇的滾上床段子就比之前明顯了.
因為我決定不管"神魔生理學"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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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飄,輕風搖,憑藉痴心般情長。
皓雪落,黃河濁,任由他絕情心傷。
放下吧手中劍,我情願。
喚回了心底情,宿命盡。
歌唱的女聲溫婉柔和,金亮的陽光在窗簾的攔阻下變得溫柔昏黃,近似夕陽。在這樣的氛圍裡醒來有著從前生回返的錯覺,手摸索著,勾到手機按下停止鍵。
有個傢伙的紅色腦袋正壓在他胸口,像是蜘蛛抓住獵物一般,死死地用棉被糾纏著,全身重量都落在被壓著的床伴身上。飛蓬是不覺如何,但想在不擾醒重樓的狀態裡起身實有困難。伸手搔搔紅髮,「我要起來了。」
「躺著啦。」兩個小時前才爬上飛蓬的床。重樓不是愛睏,是貪著那體溫那味道還有皮膚相互摩蹭的舒服感覺,兩個鐘頭怎麼夠他享受。「為什麼要起來?」
「要執勤……」回過神才想到今天是星期六,銀行沒營業,他也不用值班。「我忘記把鬧鈴關掉了。」倒回枕頭堆裡,好半天終於找到愜意的姿勢。躺在身上的傢伙跟著調整位置,紅色的腦袋沒壓在胸口,移到肚子去了,手臂順勢地摟上腰蹭了蹭,發出幾聲滿足的哼嘆,眼睛半睜半瞇,不知道是快睡著還是半夢半醒。
「你設的鬧鐘音樂根本沒用吧。」他實在不明白那麼溫和的聲音怎麼能當鬧鐘。
「我不想吵醒你。我去執勤,你可以繼續休息。」
「你就喜歡看門……」
「習慣了。」工作對飛蓬來說是習慣,他本是神界的守門神將,守南天門守了幾千年,再生後沒了工作便感到有些不適應,經過不少嘗試,他還是去當了守門的--銀行警衛。
他工作的銀行斜對面有家飲料店,運鈔車抵達卸下財富、警戒附近時,飛蓬能瞧見跨過馬路的斜對面,一身紅的身影在飲料店裡的椅上閉目養神,無視自己已變成該店的櫥窗廣告模特兒。
重樓遵守諾言,飛蓬工作時絕對不會過來打擾。也因此,如同之前在南天門的警戒和守望,卻能肆無忌憚地飽覽陽光透過行道樹而落下的閃耀晶光下、落地窗內在藤椅上的豔紅修長身影。他見到男男女女過來搭訕,重樓看也不看,閉著眼睛像是在打瞌睡,偶爾會抬眼往銀行這邊與他交換眼神。
一個眼神代表無限的愛戀,瞬間的往來似乎就能表達一切等候的誠意。
第一天上班,什麼事都沒發生,沒有人搶銀行或搶運鈔車,銀行的小姐很高興銀行有很帥的新警衛,銀行主管很高興這個警衛很快就進入情況還會協助老人家。一切都順順利利。
直到飛蓬換下制服走出側門,才跟同僚說了明天見,一轉頭重樓就撲上來。飛蓬好不容易拉開雙方嘴巴的距離,用眼角餘光他確定同僚已經呆掉,發現外頭有人僵住而探頭的銀行主管也看到,更別提有疑似女性尖叫的聲音。匆匆道了歉,拉著重樓快步遠離現場,完全無視人類目光的魔尊肆無忌憚地巴在他背上,以每個人都會聽到的音量說:一天沒抱到真是有夠不舒服……
第二天他被主管叫去問話。
「那又怎樣?」
不知是否相處久了,所以他跟重樓越來越像?或者是說當神將時,和重樓的事情光是和魔族有私交這事就構成重罪,忽略「同性別」這個問題。他沒有把話真的說出口,只是帶著疑惑並很有耐心地聽對方長篇大論,聽了一小時得出「銀行不會開除他以表示銀行反對同性戀」和「下班的交際不要給同事和客人看到造成銀行形象受損」兩個結論,於是他在中午休息時間,在一堆人遠遠的好奇目光中,在飲料店裡跟重樓談了好陣子。
下午他就沒看到飲料店裡有紅色的影子,雖有點失落,但回到住處就能看到,他並不介意。
將近下班時,同事間忽然一陣竊竊私語,帶著興奮和好奇,飛蓬發覺每個同事跑進跑出至少一次,但沒人告訴他是怎麼回事,執勤時要專心,他便沒去管,下班後換下制服準備回家,終於聽到一個同事的話。
「那個從四點就等在外頭的紅髮美女是誰的女朋友?」
紅髮美女?
愣了一秒,飛蓬笑嘆口氣地踏出銀行側門,走沒兩步,那個「紅髮美女」便將他抱個滿懷。
於是銀行內一群表明是「去死去死團成員」的人們,在他上班的第三天消遣他有女朋友又是「雙刀」。
人類的感情反應真是多采多姿,比較起來,神界真是單純多了。
「不管在哪裡,警備的工作原則是一樣的。」
「你學人類工作很有趣,跟他們一起下班去酒吧裡喝酒,或者去看……他們說是運動比賽?」
透過刻印,重樓差不多是隱形跟著飛蓬身後。在飛蓬不得不出席的工作應酬,諸如逢年過節的邀宴,作為「家屬」跟去的重樓會一臉賊笑地問飛蓬:想要男還是女的當伴護。到了現場,像是專來宴會喝免費的酒般,一杯又一杯的下肚,當男伴的時候,週遭不乏有女人靠過來問東問西打聽八卦,重樓一律當沒聽見;當女伴的時候,靠過來搭訕的男人問題是少些,倒進杯中的酒會更多。飛蓬沒看過重樓真正喝醉,每次應酬結束硬賴在飛蓬背上帶著氣音朝耳朵細語,那個絕對不算是喝醉酒,根本是裝的,好回家藉酒裝瘋。
重樓總是賴在飛蓬身上,不膩不厭煩,連睡覺也要保持某種程度的肢體接觸,無論是抱著躺著或是只是握著手指尖相觸,亦或拉著手、腿挨蹭著,交流的溫度和觸覺像保證彼此仍在彼此身邊。當下重樓趴在他身上、枕在心口,氣息他的胸口上滑玩。五指成爪,輕輕梳過東翹西翹的紅髮。每回見到重樓趴在他身上,飛蓬總有一股錯覺是那時的重樓好像等得快絕望,俯趴在他身上放棄地似地沉睡。
闔眼前見到重樓不敢置信的驚恐,他那時只想著要重樓遠離危險。以為只有神界的兩個月,人界的六十年,誰知道人界過了千年。
思念將時間無盡地拉長,千年的日子,這個向來沒有耐心的魔尊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想你,所以我等著你醒過來,不管是多久都會等下去。守望得願後,又怎肯放棄之後一分一秒的相處、一絲一毫接近觸摸的機會?
『別睡著。』看著白著一張臉、半垂著眼正在吸取風靈氣的飛蓬,重樓知道神祇的情況並不好,他刻意挑了仙界高空風最強的浮岩作落腳處,讓飛蓬能順利恢復,卻仍見明明剛醒來的他昏昏欲睡。
『我知道。』醒過來時,飛蓬才知道貶下凡的影響,儘管為人的記憶在孟婆湯的作用下消失,但那些不知底細的過程和事件仍對他造成傷害,就像大大小小的傷都會在骨頭留下痕跡,加上重樓說天帝曾將他的靈魂拆成兩半.現在拼回來了,意識卻像是要散離般模糊。『大概曾被拆開過,所以靈氣只是些微不足,卻不容易集中精神。』
『我看是靈氣嚴重不足。』那張慘灰的臉讓他很想把自己的顏色分過去。
『或許是再生之後初期都有這問題。』飛蓬沒見過被貶下凡又回返神界的同事,尋常健康狀況有異,神界有醫生,嚴重的傷到神樹那裡由夕瑤醫治。當下只能自己找方法。『水能輔助風,或許在水裡會好些。』
『……我覺得沒啥差。』泡在水中的黑髮青年儼然有在水裡睡著的傾向,重樓伸手把擋在眼前的黑髮撩開,『你看起來只有好一點,沒有好太多。』
『說不定急不得。』水漫過肩膀,他覺得眼前重樓貼著水面趴著,那模樣挺有意思。如果他有力氣,會把火魔尊拖下水。『狀態不好,吸收轉化復原的速度可能就慢。』
『我直接把氣給你,晃神時很容易讓氣被外界吞食。你之前不都常用這招轉移我的注意力?』
馬上搖頭,『我不想用這辦法。』況且你並不是想被轉移注意力,而是有其他目的吧。
『又不是真的要做什麼啦,真要做,你的情況也不行。』飛蓬有點被嚇到的表情很有趣,他越發地想撲上去了。『你只要保持清醒就好了。』
『……這裡可能會有神或是仙……』
『設了結界,他們看不到也進不來。』
『你討厭水。』
『也沒那麼討厭。』沉落身、直接下水,就賴在飛蓬身上。『我給你親。』
瞧著湊過來的火魔尊,那張端麗的臉貼得很近,近到可以數清楚重樓長長的睫毛有幾根、他稍微湊前就能碰到對方的嘴唇。因為對方理所當然、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地等著,被允許當主動的一方反而有不知道從何開始的棘手,想開口叫重樓別鬧了,開了覺得乾渴的口,話竟說不出來。
閉著眼睛老半天,什麼都沒發生,把自己送上門的一方有點不高興,睜開眼,還沒抗議,眼前的飛蓬掬水含了口,拉住重樓的肩膀,唇附上嘴,一口水渡過來,輕輕地扣開牙關,柔軟潮濕的器官捲著水像是哺給對方。
怎麼會有東西比水還要潮濕還要溫暖?這是重樓腦袋裡冒出來的疑問,但疑問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他向來有在飛蓬主動吻過來時腦袋空白的弱點,這回更讓自己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任對方藉著吻吞食靈氣。感覺到飛蓬緊抓著他的肩膀、啜飲氣息的同時,無意識地扣住他的身側,緊緊將他箝進懷裡。呻吟了聲,腦袋已經糊掉放空,卻還有掠奪本能,重樓在有限的空間裡摸索著,被壓在下頭的神祇穿的不是過去那套難脫的神將制服,因為要下水只穿著長底衣,很容易能把阻礙排除,毫無隔閡地觸摸背上的肌肉、柔韌的腰身,聽見飛蓬低喘口氣,吻移到唇邊、臉側、耳畔,輕柔的呼吸聲挑釁著,手同樣在摸索,甚至更用力地扣緊讓軀體相貼。
在冷涼的水溫中,彼此的體溫越發明顯,惹起貪婪,想要全數占為己有。
重樓忽然硬把飛蓬的手拉開,粗魯的動作讓原本迷濛的對方抓回了點清明。他們都有點尷尬的舔了舔自己的唇,鎮住想把對方拉回懷中的衝動。
『……你看起來好點……也清醒點了。』
『……是嗎?』理由是氣補回一些還是從情欲中冷靜?飛蓬覺得這要打個大問號。
『你真的臉色好些了。』
低頭看看自己,『衣服被你脫掉一半了。』
『又不是沒脫過。』有些壞心眼地笑著。『再來一次吧,看會不會好得快一些。』
趴在身上賴床的傢伙偷偷摸摸地動手動腳,像是跟著飛蓬的思緒行動。等沉在思緒中的神將回過神,重樓已經把自己的T恤脫掉,正在扯飛蓬身上當作睡衣的襯衫。
「別扯,還要縫。」每次要警告總是來不及,一則是他想說話重樓就把他的嘴堵住,二則重樓事後總會幫忙找滿地滾的釦子,警告倒像是同意重樓行為的回答。早上有些懶洋洋的,半推半就不想反抗,任對方動手。「怎麼一大早就想要?」
「你眼神迷濛地想事情簡直是在勾引我。」況且憑刻印他也知道飛蓬在想的大概不是太正經的事情。手腳也沒停歇,把夾在彼此間的衣著全部扔下床。「你今天又不上班。」
「沒上班,不等於要做吧……」有些趕不上對方的行動,哼了聲,抓緊肩膀,像是沒頂的人尋求最後的援手,飛蓬每次都有落水的錯覺,而重樓是水中的猛獸,一步一爪地攀抓而上,脣齒交纏間要把他的靈魂意識吸吞殆盡,急切渴望地廝磨糾纏。
第一次時不得其法,搞得一塌糊塗不說,還把重樓嚇壞,以為飛蓬被自己吞食了。好不容易找到雙方都能舒服的方法,重樓就熱愛得很,每天晚上胡天胡地,弄得飛蓬辛苦不說,睡過頭上班遲到才是嚴重。
不得不約法三章:休假日奉陪,平常上班日的前一晚不准。
但擦槍走火興頭到了,乾柴烈火不說,風長火勢,玩瘋了忘記該有的分寸,付出的代價就是飛蓬全身痛得又尷尬又難忍,而重樓是樂得抱著他繼續溫存。
重樓發誓絕不是不節制的,但低沉又溫柔的唉哼在耳邊,繚繞滾裹全身,擾得全身的感官一陣戰慄,纏住自己的身軀似是抗拒抵擋又依依不捨,抵死纏綿般不斷挑釁,像催促他放縱掠奪,惹得重樓總是橫了心,放肆地使勁折騰。
啃咬著頸子,鼻尖在頰上廝磨,低聲喘息著。「你好漂亮,整個紅透……」
「不都……看習慣了?」
「哪會習慣。」每回在床上看著染上緋色的飛蓬總有不同的感覺,同樣是都喜歡,喜歡想到占為己有。他喜歡佔有的感覺,飛蓬的呼吸、心跳、身上每一分的顫抖他都可以察覺也都可以同步、左右。急促的喘氣聲在耳邊,是變相的挑釁,那聲音擾得重樓更劇烈地動作,像是要把對方箝進身內,不屈不撓地輾磨著糾纏著,那總讓飛蓬在耳邊的私語斷斷續續,帶著些許鼻音的呻吟惱得他又想折磨又想愛憐。有時的聲音像在嗚咽啜泣,知道不是真的難過悲傷,但那瞬間他總會把動作放輕,猶豫到底要不要放開,有時乾脆問著聽起來很壞心的疑問:「真的不要?可是你好像很舒服?」
「你還問?」
沒有正面回答問題,最好是繼續做下去吧。
當然重樓曾真的停下來,若飛蓬真的生氣了--少數幾次該是不小心擦槍走火在工作前一晚燕好、前戲太火熱而重樓居然敢半途就停下,那幾次就翻船了。飛蓬不是很喜歡採取主動,或者說他對床事本來就沒重樓那般熱衷,真的惱了才會自己主動修理重樓。
不管是誰採取主動,同樣的是他們在對方身上尋找著歡愉,拔尖的快感交錯切割,飄飄然地腦中一片空白,分不清現實與夢幻,沒有對過去回憶的惆悵也沒有對未來的不安,只專注在節奏緊湊肌肉緊繃的此刻,純粹地追求滿足對方也滿足自己的歡娛,完完全全在激情裡沉淪滅頂。
許久許久,意識慢慢清楚,感覺到的不再只有對方的體溫和氣息,還有外界的光線和聲音、床單枕頭棉被的觸感。飛蓬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察覺意猶未盡的一方仍廝磨著,回應般腿磨了磨重樓的側腰,聽見對方滿足的哼聲。
「……我想還是設鬧鐘吧。」
「看多持久嗎?」這話真是傷尊嚴啊。
「不是。」有點好笑地看著身上的魔尊,手指描繪著那眼角的紅印子,「免得又忘記時間。」
「你明天還是放假啊。」
「我說的就是要設到明天晚上的鬧鐘。」
自是慘痛經驗換來的教訓。飛蓬總覺得那時大概是神經錯亂了才會說「奉陪到底」,不知道重樓動了什麼手腳,他們廝混了好幾天,一路從床上滾到浴室又滾到客廳,再週而復始,中途他著了惱,對自己怎麼老被牽著走感到生氣,翻了身,把重樓弄得他差掉瘋掉的把戲全部回敬,搞得家裡一榻糊塗不說,他有史以來第一次曠職一個星期。上回曠職三天是當神將時,被控制跟重樓打了三天的架。
寫辭呈時,罪魁禍首還在身邊轉來蹭去,嘻皮笑臉地說趕快寫完、他還想要。
『你休想。』瞪了一眼。經過一天找理由跟長官解釋曠職理由且不斷道歉,腰酸背痛的飛蓬下定決心絕不再說「奉陪到底」四個字。過去他寫辭呈是因為怕被發現自己不老不死的秘密,現在居然是因為曠職過多。
『啊啊啊,你還不是很享受。』他好喜歡抓狂的飛蓬喔。某種程度上有點被虐因子的魔尊像小少女兼色狼地似地賴在老地方,輕咬著飛蓬的耳殼。『後半段都是你主動,怎麼可以怪我,是你要我的,是誰說我敢真的反抗掙脫就不要我的?』
『你安靜點讓我寫完。』咬牙切齒,但染上整張臉的紅暈降低了話中的威脅性。他實在很想弄清楚重樓怎麼能搞到他沒注意時間,拉上的厚重窗簾是其一,他們倆不用吃飯是其二,其三其四到底是什麼理由?察覺狼爪又開始蠢蠢欲動,飛蓬抓起爪子摔開,隨及對上某魔尊可憐兮兮指控對方不要他的眼神。『不要裝可憐!還有,不要咬我……重樓!讓我寫完這封信!』
掙扎著起身,打算去勾擱在有段距離外的小桌上水杯。腰上的手不讓他脫離躺著的動作,但將半滿的水杯放到他手中。滋潤了喉嚨,仍能感覺重樓用鼻子在蹭他的臉側,深呼吸的聲音在耳邊,想要將飛蓬的氣息整個吸取殆盡。那是重樓不滿足時的習慣,取代他滿足不了的慾望。
像是永遠滿足不了的慾望。
據說魔反覆無常、喜新厭舊。但飛蓬只感覺到重樓對他只嫌相處的時間不夠。
發覺飛蓬拿起手機設定鬧鈴時間,他撇撇嘴,「別那麼認真,偶爾跟你的同事一樣遲到一下吧。」當銀行警衛跟守南天門差不多,所以重樓知道飛蓬的同事大約是如何,飛蓬對所有該盡的義務從不缺席,但那群人可不太一樣。不知道是他的偏見還是另外的理由,總之太過負責的飛蓬總跟週遭人的情況不甚相合。「沒見你希望合群卻總是很疏離?從當神將時就這樣。」
「我現在跟同事和鄰居處得很好。」將設定好的手機擱回枕邊。「自成團體的地方本來就不容易打入,我們是過客,其實不適合介入太深。」
「你現在就介入很深吧」
「怎麼說?」
「你的善行義舉啊。」
「呃……」
小城裡總有一些活動,相較於只有飛蓬上街買東西才會纏著一起去的重樓,有工作的飛蓬三不五時就有邀約。在表示自己已經名草有主後,早期還有不死心的茶會邀約--名為喝茶實際是相親的活動,後來就純粹是把飛蓬當作看板郎了,一票活動搶著他幫忙。飛蓬除了警衛的本職,順便擔任義工幫忙老人家填寫表格解釋條文,把銀行等候大廳當做休閒八卦中心的老人把飛蓬當成最好八卦材料,有事沒事問他要不要生小孩啦、哪裡畢業的、要不要介紹新的對象。
一開始重樓還看好戲,覺得飛蓬窮於應付而傷腦筋的表情挺好玩的,那些送給飛蓬的蛋糕點心也挺好吃,甚至還想起他沒把飛蓬帶去魔界好好炫耀一番。不過出現一個穿著結婚禮服跑到他們家門口說要嫁給飛蓬的小姑娘,然後再出現小姑娘的父母藉此逼婚的時候,原本覺得很好笑的魔尊臉色就沉下去了。
「你的敦親睦鄰算是過度介入。」
「我沒想過人會有那樣的反應。」在神界完全不會招致的誤會,在人界可不同。「你知道我並沒有想到會變成那樣。」
「你的『友愛同僚』真是積習難改。」
「你倒是被感染了。」
「哪有?」
「你昨晚回來前,不是去溪風那兒幫忙嗎?」
撇撇嘴,「那是正好被拉住。」或說是被威脅,吃定他捨不得讓飛蓬幫忙。
相對於重樓和飛蓬從此走過一個又一個城市荒野,溪風和水碧在假入輪迴、實際潛逃之後,到了遙遠的西方開起酒莊。會相遇是因為他們買了瓶酒,重樓越喝越覺得很熟悉,第一個讓他注意的不是酒廠的外文名字,抓住目光的是龍飛鳳舞的中文字--青溪。
循著包裝盒上的地址,走近目的地重樓就知道沒有找錯。這一片的山谷被設下了陣法,尋常人見到的是一片的葡萄園和山林,無法擅自翻過圍籬,沿著園中石版路走左彎右拐,沒有陣法主人的許可只會穿過花園到達另一邊的門口。當不速之客的重樓懶得破陣,在門口將魔氣提高,酒莊主人便出來開門了。
『你還沒消失啊』
『是啊,你也沒消失啊。』就說溪風怎麼可能甘心讓水碧陷入輪迴。
神魔們各訴分別後的事,接著飛蓬和重樓在附近找了房子,飛蓬在二十里外的小城裡找到銀行警衛的工作,而重樓三不五時到溪風家串門子。
飛蓬有天回家,見重樓不在屋內,穿過了連結通道到酒莊的客廳,看到水碧正在喝晚茶。
『有看到重樓嗎?』
『他們去魔界打架了。』水碧聳聳肩。『將軍要不要吃晚餐?他們是不用餐了。』
進食對神魔來說,近似於人對酒和煙的需求,不是必須只是嗜好。一起烹煮和用餐的過程中,飛蓬將打架的原因弄了清楚。兩個魔尊打架不是要發洩精力,是因為重樓闖了禍。
青溪酒莊有一大片葡萄園。隨著日照逐漸成長的葡萄日益成熟,糖分甜度逐漸提高。在葡萄甜度和水分到達一定比例之後,開始分時段分時間採收,一整批採收下來的葡萄甜度和水分必須一樣。葡萄成熟的季節是九月,全世界爭取老練工人的酒莊多不勝數--老練的葡萄採收工採收的葡萄水準標準齊一。溪風和水碧是使用魔力和神力自行採收,省下一筆開銷。
『重樓把一部分的葡萄全摘下來了。』沒有挑選整個都摘下來,一整槽沒有齊一水準的葡萄。本來為今年豐收高興的溪風為此著惱,兩個一言不合就打起來。
『這樣說來,那槽葡萄還沒處理?』他記得溪風的葡萄園一天可以收下八噸多品質統一的葡萄,品質不統一的話大概有十幾噸。
『還沒,他們不知道會打多久,或許會忘記魔界時間等於人界一年吧。』水碧聳聳肩,她也不是真的聽當事人說這件事,溪風是把話留在桌上的野薑花裡。
『能教我怎麼分嗎?』水碧跟溪風在一起後,學了不少釀酒的訣竅,飛蓬要收拾重樓闖的禍,得問水碧怎麼彌補。
用完晚餐,他和水碧前往儲存葡萄的地方,撤開定住時空的陣法,在水碧的解釋下,將葡萄分成好幾種等級,分裝在幾個小型的槽中。
『這種工作讓我想起一個故事。』一層一層檢查槽中的葡萄,測試糖份和檢查是否破損,分到不同的儲存槽中。『據說有個女孩叫做灰姑娘,被後母惡待,威脅她如果不在時限前將混到煤灰裡的豌豆和蠶豆分開,就不能出門參加晚宴。』
『那好像不是東方豆子的故事吧?』
『東方是金豆莢的故事,不過跟分門別類沒有關係。』一邊分類一邊聊天,飛蓬觀察著這個現代化的釀酒廠。再怎麼現代化的釀酒廠,採收葡萄仍是回歸最原始的方法--人工採收,因為機器採收無法分辨葡萄的情況,一株葡萄頂端的葡萄和葉片下的葡萄味道完全不一樣,成熟的葡萄甜度到達一定的比例,輕捏果實會有糖粒微摩擦似的聲音,隨著更成熟,甜度會更高,比較甜的果實製作出來的酒,酒精含量較高,勁道比較衝。
酒在釀成之後,可以混合比例作風味架構的調整,不過這奠基在葡萄品種、是否生長良好、採收葡萄分類是否仔細,這一步沒做好,後邊的榨汁酵化儲藏混合全部無力回天。
所以重樓闖了禍還真是闖了禍。
『抱歉給你們添了麻煩。』
『我覺得溪風太小題大作了,今年葡萄大豐收,將軍也住到附近來了,想做點花樣應該也無妨吧。』水碧本來想勸溪風把今年一半的葡萄拿來做新的嘗試,現在被一攪和,連勸服的工都省了。
飛蓬請了幾天的假,在兩個魔尊還在魔界打架的時間裡,跟著水碧在釀酒廠裡學習處理葡萄和做初步的榨汁。待那兩個魔尊察覺他們不該只顧著在魔界咬成一團、跑回來時已經是一個星期後,酒廠裡有十六噸品質齊一的葡萄,還有好幾槽正在逐步發酵的葡萄汁。
重樓馬上慘叫為什麼他的寶貝神將要去當葡萄園工人,溪風毫不客氣地回敬:『要不是你闖禍,還要飛蓬幫你收拾嗎,自己不收拾怪誰啊?』
飛蓬拉住了想發作的重樓的手。『我來學怎麼釀酒。你喜歡喝,我釀一些給你。』
兩年後的冬天,飛蓬領著重樓走進溪風家的酒窖,從酒架上取下一桶紅酒,用汲酒器取出一杯,醒完酒後遞給他。之前喝酒簡直像喝白開水似浪費的魔尊,這回可不敢造次,他有眼睛也有學習力,也知道品酒的規矩大概是怎樣,非常守規矩地含了一口試味道。
要不是飛蓬還在等他的評語,他很想直接撲翻對方吻下去。酒的顏色是血般的紅,酒精含量高,結構紮實凌利卻不厚重,帶著煙燻的味道,滑下喉後餘韻很長而且出乎意料地很甜。
『如何?』
『喜歡。』又含了口,將飛蓬拉過來吻,酒哺了過去,待液體滑下喉才放開。『我喜歡你把他喝下去,像把我喝下去那樣。』
啞口無言。飛蓬像在掩飾自己表情般伸手抹了抹嘴邊的酒液。
端著杯子巴在神將身上的魔尊滿臉另有涵義的詭笑,『下次釀一桶很像你的酒好不好?我想要一桶像你的酒。』
『那該是你來釀吧。』
『不要,我想知道你覺得我會愛上什麼樣的你。』
那是他不太了解的字,重樓總是很自然地說出來。
留在人界這般久,看了不少事情,也開始想自己究竟是因為怕孤單,亦或真的對重樓有感情--是叫做愛情嗎--才與重樓在一起?
『不要胡思亂想了。』
被捂住眼,聲音在耳邊近乎呢喃地想起。他閉上眼、嘆口氣,『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你開始猶豫、陰鬱就是想太多。想太多會自己嚇自己,週而復始然後把恐懼無限擴大。』
『我在想我們這樣,有什麼意義?』
『什麼?』這樣是指哪樣?是指現在他們在沙發上纏在一起?
『氣息交換、愛撫交合,為了什麼?』
『因為很舒服啊。』頓了一下,反省自己是否沒滿足對方。『你不喜歡嗎?還是不滿意?』
『我只是在想有什麼用途。』
『讓你知道我愛你啊,我想討好你、把我自己送給你。』下巴擱在飛蓬的左肩,『你不愛我嗎?』
不知如何回答。『我不知道。』
『那我換個問法,你要趕我走了嗎?』
『沒有,怎麼會?』
『很好,你有愛我。』高高興興地賴著。
飛蓬常常查詢字典的字想弄清楚涵義。後來水碧告訴他久了就會知道,他就把各式字典束之高閣。
他發現其實水碧說的沒錯。他們的時間無窮無盡,實際說你愛我我愛你沒有什麼意義,在一起可能是習慣也可能因為尋求慰藉,也可能真的因為喜歡因為愛,或者因為某個他們都不知道的因素混雜所成的牽絆,對不死的神魔而言,「不想離開對方」就是個理由。不想結束和重樓的關係所以離開了神界,不想失去重樓所以明知可能會灰飛湮滅仍去擋那危險。
想跟重樓一直在一起,每天醒來感覺那顆頭壓在胸口、手腳跟八爪章魚似地纏在身上,或者拉著手、挨著腿,僅僅一點點的肢體碰觸、髮絲交纏,飛蓬便覺得很安心。
本以為重樓沒有飛蓬也會過得很好,同行後,從重樓叨念第一次看到景天被嚇到,他才知道重樓現在所有膩在一起的表現都是因為不想失去他、只要確定飛蓬在身邊、最重視重樓就萬事大吉。
『相對於魔界,神界是永晝的世界。』重樓躺在飛蓬腿上,佔據得理所當然般,撥弄著垂到胸前的黑髮,像是小貓伸出小小的爪子玩著逗貓棒。『真是相對性啊,所以我們要見面要遊晃,就得在有黑夜也有白天的仙界妖界或人界。這樣也好,挺適合我們的。』
神魔兩界在世界的兩頭,一如白日黑夜不曾交會。而他們與溪風水碧都在同一個世界,在早晨於對方的懷裡醒來,在傍晚窩進對方的懷裡。
原以為自己是少數特例,往後才發覺六界隨時隨地出現這樣的事情,約莫神界對此也有心無力,所以他與重樓的生活沒再遇上神界的干涉。當下住在溪風家附近,偶爾串門子,從在各地放了暗樁的水魔尊那裡,他們對六界的八卦略有耳聞,有時聽說哪裡又冒出了異族的恩怨情仇,或是被封印在東海、某個本是人族的傢伙又鬧得神界不得安寧。
那些紛擾在平靜的當下,有時遙遠地像是一則故事,有時故事發生得很近:去妖界時碰到一個白髮青年,他和他的女伴正遇到神界兵將的糾纏;去魔界時,他們聽說有個叫玄霄的人類曾到魔界。
在不同的地方遇過不同的妖魔,發覺對方略顯好奇的眼神,飛蓬才想起自己尚有所謂神祇的氣息,而重樓仍是不可小覷的魔尊。過去身為神將的自己曾以為無法與重樓打鬥後,重樓會拋下他。如今除了工作、旅行、釀酒,他們仍會去新仙界打架比鬥。固然飛蓬的力量略遜於往昔,仍不負過去神界第一打架高手之名,打鬥仍能佔上風,他們拼起陣法內勁,誰都沒輕了手腳勁道。
幸好他們都不會死。
傷痕累累時,彼此幫對方將傷口復原。那時他們總是安靜地不說話,讓彼此的靈氣交流、感受體溫和脈動,有時不想打破那寧靜甜蜜的氛圍,乾脆就在原地挨蹭著休息打盹。
就像現在,彷彿世界只有他們兩個,時間就此停佇不再流動。
「……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沒算過。」望著近在咫尺的藍眼睛,紅眼睛的主人轉轉眼睛,很認真默默計算。「大概是魔界的一兩個月吧。」發現看過來的眼神帶著好笑,憑感覺算數的魔尊有些尷尬。「我沒認真去算啊,魔界一天等於人界一年,我又不去算這事情,算這個幹嘛?」
「沒關係,我隨口問問。」
手撥著紅髮,微光下,艷紅髮絲閃著火星子般的光芒,混著另一撮不同來源、墨色流動著銀色水華的長髮。在人界工作時,長髮是不合規定,飛蓬打算剪掉,但重樓說喜歡飛行時那頭長髮隨風飄揚,所以飛蓬在上班前會把長髮藏起來。
神界是永晝,魔界是永夜,漫漫無邊無盡的生命裡,神族有規律的定時生活,沒有規範的魔族則是想做什麼就去做;到了仙、妖、人界,則用日夜來分辨時序,以四季觀察流年。
時間對他們而言沒有什麼意義。
溪風和水碧攜手共度。而他們不是攜手,重樓總喜歡賴在飛蓬的背上,將神將整個環抱住,看著同一個方向、御風飛行,像要衝到世界盡頭那樣一路飛馳下去,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若是有所謂的盡頭,也會被一腳踹開吧。
「想什麼?」
下巴磕在對方胸口,手指撥了下瀏海,帶著溫柔的嘴角讓他很想知道是什麼讓神將這樣愉快。飛蓬沉默時,重樓有時會盯著看,有時會賴在身上打瞌睡,有時--特別是飛蓬想些負面的事情時--憑刻印知道的重樓會捂住那雙藍色憂鬱、直接撲翻。當下決定開口問,問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若飛蓬想讓他知道自然會說。
輕笑了聲,「在想你。」
「嘿嘿。」很得意地笑了。腦筋一轉,「唱首歌給我聽吧?」
因突而其來的要求愣了下,「一時不知道要……」
「你拿來當鬧鈴的那首?」
「你確定?」記得重樓總說那曲子根本是催眠曲。
「你喜歡它還拿它當鈴聲,應該很熟啊。」拎過手機,按下鈴聲撥放。「我想聽你唱。」
陽光因為窗簾,大半被隔絕在外,屋內光線昏沉,一切的景物皆是朦朦朧朧。溫婉的女聲和低沉的男聲相互交融,滑開一片的弱水溫柔。
細雨飄,輕風搖,憑藉痴心般情長。
皓雪落,黃河濁,任由他絕情心傷。
放下吧手中劍,我情願。
喚回了心底情,宿命盡。
為何要,孤獨繞,你在世界另一邊,
對我的深情怎能用隻字片語寫得盡,寫得盡,
不貪求一個緣。
又想起你的臉,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
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裡,柔情似水。
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情天動,青山終,征途瞬息萬里雲。
尋佳人,情難真,御劍踏破亂紅塵。
翱翔那蒼穹中心不盡,縱橫在千年間輪迴轉。
為何讓寂寞長,我在世界另一邊,
對你的思念,怎能用千言萬語寫得清、寫得清,
只奢望……
「沒辦法唱。」因為細碎的吻落在頸邊胸前,酥癢和顫慄讓歌詞在發抖。「我沒辦法。」
「那先別唱了。」用臉用指腹去感覺心口的搏動和胸膛共鳴的微動,平滑的膚色隨著撫挲慢慢渲開緋紅,氣息滾裹著全身,配合著帶著磁性的歌聲和歌詞是太過煽情的勾引。感覺手指撫撥著紅髮,沿著鬢髮滑向耳際,他抓住手指輕咬著。
室內昏暗,昏昏濛濛是白日與黑夜交融的色彩,是黎明也是黃昏的顏色。
「重樓。」
「嗯?」發覺伸手捧著他的臉的青年沒回答、只是望著他。「怎麼了?」
沉默了幾秒,微搖頭,吻上對方的唇。
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裡,柔情繾捲萬千。
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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