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要成為午餐,也實際有其份量的早午餐端上桌,各就各位,埋頭苦吃。
一壺咖啡從桌子這邊傳再到那邊再傳回去,螣邪郎只顧啃著他的肉排﹑澆了蜂蜜的鬆餅﹑培根炒蛋,對擺在正前方的生菜沙拉和果汁視若無睹。吞佛將咖啡壺拿過來,顯然那杯柳橙汁見底,咖啡壺才會回到螣邪郎手上。吃的與眾不同的的赦生保持著安靜。
「下午要去哪?」今天放假,總不會三個人又窩在家裡打橋牌大眼瞪小眼吧!
「醫院。」
「又去醫院。」吞佛來住這邊就是因為距離醫院近,「跟個植物人有什麼意思啊!」
「……是植物人最好。」吞佛慢調斯里的切著盤中的肉塊。固然什麼都不能做,卻不會起衝突,也不會跑不見,每次去醫院,一定看到他乖乖躺著,他就會安心點。
「神經病,欲求不滿的傢伙。拿來啦!」有點不甘心地認栽,把柳橙汁拿來潤喉喝完,伸手抓抓空氣表示要咖啡壺。「我倒想知道你對個植物人還能做什麼,他也半身不遂了吧!再過幾年大概就會更皮包骨,你就會死心點。」
「這是我的事。」咖啡壺遞過去,「不干你的事。」
「本大爺也懶得去管你的事。但你移情﹑還住在本大爺家,本大爺就管得著,對吧!赦生?」
應該要出聲同意的人抬頭看著對桌的人,「自欺欺人不是好事。」
「知道歸知道,能做到?」嚴格來說,他和赦生很像,都在等待對方回應,同時在自欺欺人地認為對方一定會回應。他不想糾正赦生,也不想讓赦生來糾正他。
「喂喂喂,本大爺在場,輪不到你教訓赦生。」坐起兩腳椅。「昨晚怎樣是本大爺起的頭,不是誰在自欺欺人。心情影響食慾,餐桌上聊點開心的好嗎?」
「我不是指昨晚的事情。」悶悶地喝湯,「你情我願誰又管得了誰了。」
做哥哥的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電話鈴響像是一把冷刀戳進沉默的空間。吞佛看向螣邪,一點也沒有起身的意思,赦生自然更不會。「靠!又是我接。」他的座位最靠近電話。兩腳椅四角落地,翻過沙發背去拎電話。
「你想說什麼?」
趁著哥哥在接電話,赦生瞪著吞佛,「要他永遠不醒呢,你呢?」
「就這樣。」在麵包上塗奶油,「螣邪說的也很清楚,你也很清楚。我們相互需要。」
抓著筷子的手在發抖,「我不喜歡這樣,不清不楚。」
「你可以很清楚的決定,但你的決定不會影響我的行為。」
「那你就不該冷冷熱熱,有時候寵我有時候又保持距離,我不是螣邪也不是朱厭。」
「我幾時喊錯名字?」
「吞佛,找你的。」適時地切入即將吵起來的對話,「電話這麼理所當然打到本大爺家,切!」
換手接電話,螣邪郎坐回老弟身邊,摸摸他的頭,就算赦生想拍掉也繼續揉著那頭米褐色的頭髮,「吃東西開心點,好歹他煮的早餐不錯吃,對吧!」
「他幹嘛要煮!」說歸說還是把飯吃下去,他有一種把怒氣往肚裡吞的委屈。
「那就把飯當那個笨蛋吞下去。」把赦生往懷裡摟,「等著瞧吧,那傢伙想打迷糊眼渾水仗也沒多久了。」
「……我馬上過去。」放下電話,回到餐桌上,將咖啡一飲而盡,「晚點見。」
「出事了?」騰邪郎放開赦生。醫院那邊十萬火急打電話來找吞佛,他左套問右套問,護士就是不肯說,一個勁堅持要吞佛去接,定是醫院裡那個人有狀況。
「朱厭清醒了。」將杯子碗盤全放進洗碗槽。兩年了,他已經不抱著什麼希望,畢竟是他設計的車禍﹑開的槍,誰曉得全部報應在自己身上,沒料到更早之前撿回家﹑寵疼入心的黑髮少年就是化名朱厭的鳩盤神子。雖然目標達到,他卻抗令抱著神子去求組織內的醫生,醫生只冷冷地告訴他,他完全按照任務:讓神子不死也昏迷不醒。
「是嗎?」啃著鬆餅,瞧著吞佛匆匆套上外衣,往玄關走,「別抱太大希望。」
「螣邪。」穿好靴子正要開門的吞佛轉頭,「沙拉要吃完,特別是紅蘿蔔。」
「管家婆啊你!」
「我付的房租,你就要收。」
「去去去,不要過了探病時間又回來哭。」他可沒忘記兩年前吞佛失魂落魄的,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心裡被挖了一個洞,活得像是工作機器人。「本大爺的家不是避難所。」
門喀咑的聲關上。
轉回頭準備往飯後甜點烤布丁進攻的螣邪郎發現弟弟放下筷子,「吃飽了?」
「吃夠了。」
「是氣受夠了吧!吞佛沒好聲好氣問問你怎樣,就開始鬧彆扭,一聽朱厭醒了忙不迭離開,更不高興,問自己幹麻要追著他跑把自己氣成這樣。」伸手捏那張和小時候一般粉嫩嫩的臉,沒有得到預期的反抗,「有本大爺陪你不好?一次還要兩個,你也真夠貪心了。」
「沒有。」變成這樣自己當然要負一部分的責任,發生很多事,有的是他自投羅網,有的是因為兄長。起初是螣邪看同僚不對勁,夥同赦生拉著吞佛東轉西跑,三不五時家裡住睡同張床,總歸的兩年間,三人關係變得模糊,學長學弟﹑同僚對手﹑床伴情人,全部混雜在一起,不變的是吞佛有空閒就到醫院去。他跟著去過,在白色病床上的朱厭像是白羽毛般柔軟無力,安安靜靜的沉睡著。
「不會逃,也不會頂嘴了。」吞佛輕輕地說,伸手撥著在枕上流洩﹑失去光澤的黑髮。
赦生開始懷疑自己是個代替品,因為他一直安靜地追在吞佛後邊。
想起昨晚他在堅持什麼。抓著吞佛的一綹紅髮,要吞佛喚他的名字,他想知道吞佛眼中有沒有赦生,像小孩子般撒賴堅持。
「你在意昨晚的事情?」
「沒有。」
顯然就是有。抓抓頭,「心裡有洞自然會需要溫暖,有發洩需要很正常。昨天是混亂了點,大家都喝到神智不清,有需要然後正好抓到人,好歹沒叫錯人也還算愉快嘛!」
「你神智不清,哪知道。」
「你覺得我真的喝到神智不清嗎?」手掌著下頦,「要不是我把吞佛扯住,你就放他走掉去睡客廳了。」想吃又裝害羞,他太了解自家老弟啦!是沒料到會真的變成混戰,但大家都有舒服到不就得了。「他不也哄到你安心睡著了,你見過他對哪個人這麼有耐心……」ㄟㄟㄟ,這話有問題,除赦生﹑螣邪郎自己,就是朱厭了,三個……可以啦,一隻手可以數完,可以接受。
「總之就是這樣,朱厭醒了,一切到此結束。」
「你以為吞佛會離開嗎?」撇了弟弟一眼,倒咖啡,在黑咖啡裡頭扔方糖,「未知數很多,吞佛那槍下去,朱厭醒了也無法走路無法自行生活,當時吞佛功高才能保下神子,未來他還需要咱們兄弟罩他。」
抓著拳頭,「我根本不懂他在想什麼。」關係模糊的兩年,搞不清楚他和螣邪郎誰比較接近吞佛,或是誰都沒有?那塊應該是心的地方是不是仍舊只有冷風吹過?他要一個安心的証明,卻索求不到;他不要了,吞佛仍舊一份溫柔放在他身上……
「想太多。」湊過去在老弟嘴上啄一下,捏捏臉頰,「那傢伙,誰愛上他,只會被一下冷一下熱的他耍,可你這個傻瓜就是會追著他跑。但是本大爺保證,你追累了,回頭本大爺總是在這裡。」
赦生抬頭,看到螣邪郎的笑臉。
「退一步邊當後備的,有沒有感覺到本大爺很愛你啊!」
「……這不代表我就要幫你吃那碗胡蘿蔔。」
「你不愛我~~~~~Q.Q」
無力蒼白的人偶,逐漸融進蒼白的氛團,隨時將消散於空氣裡。這是他對病床上的朱厭一貫想法。但今天走進來的時候,睜開眼睛的朱厭一點也不像睡了兩年的人般迷迷糊糊,一雙湖綠眼瞳清明地看著他,帶著了然的笑。
「我以為你會幫我簽下腦死的單據,把我拿去大體捐贈呢!」剛醒來四肢無法靈活動彈的朱厭,像是只有臉蛋上了鮮活的色彩,「照你們的習慣,有資源要好好利用,難道是需要保持新鮮完好﹑將來現貨供應?」
一醒來那張嘴就惹人生氣。想尖酸刻薄回敬,覺得當初心疼難過現在卻吵架鬥嘴,很不值得,但對上挑釁的綠眼,一股氣又衝進向來冷靜的腦袋裡。向來被稱為心機魔人,只有玩別人的感情,沒有人騙得的吞佛,卻在朱厭身上栽個大跟斗。被欺瞞好幾年又苦苦等了兩年,眼前的人醒來只問為什麼不做大體捐贈。手指關節喀喀作響,「你這個自‧私‧鬼!」
「順了你的意,還有什麼不滿,想擺脫我,往樓下扔我就活不了。」
「說夠了沒?你沒有其他話……」
「你把我留下來,做什麼呢?」
一把摟住削瘦的肩膀,咬牙切齒,「叫你不准再跑,乖乖待在我身邊……」
「……你說我這樣能上哪呢……」猶記沉睡前最後一眼是吞佛的不敢置信,醒來見到那樣的怒氣,他曉得折磨吞佛也折磨夠了。南柯黃粱,一覺醒來,重新開始。闔上眼,「讓你久等了,吞佛。」
在家裡摸東摸西好一會兒,螣邪郎坐在玄關綁著鞋帶準備出門。
門把旋動。
他抬頭,「這麼快就回來啦!久未見面不是應該聊得更久?」
「他需要復建和休息。」剛從長久昏迷醒來的病人體力不夠,講沒多久就必須休息,跟平常探望所花時間也沒差多少。「赦生呢?」
「帶狼獸出去跑步,晚上不回來吃。」弟弟說要整理心情﹑不想被他煩。螣邪郎猜是怕回來正好吞佛要走,所以避開。真是彆扭的小鬼。「我要去校場練習,去不去?」
「好。」換過衣服,兩人並肩而行。
「你要不要打包搬去醫院?」
「起碼半年不會。」如果朱厭不鬧脾氣﹑肯乖乖積極做復健,但吞佛知道這不太可能。
「半年啊!」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赦生你打算怎麼辦?」
「他有你。」
「說的簡單,要把他的方向轉到我這邊來可真夠難的。」如果感情像電燈開關一樣,可以完全切換就好囉!不過為這種事情操太多心不是螣邪郎的風格。伸個懶腰,攬住吞佛的肩頭,「晚餐怎麼解決?」
「回來煮。」
「那我打電話叫赦生回來吃。煮蛤蠣湯,赦生要吃你就給本大爺煮!」
「那得將跑步路程改成去魚市場,現在跑?」
「廢話!」
火紅和赭紅的背影融進了午後的陽光,金光透著微紅,晚霞般。
--
希望大家跨年夜玩得愉快.
新的一天. 重新出發喔! *^^*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