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總要個三四天才好,笨草人又要多幾天,於是在客棧中耗了一個星期。
時間悠悠閒閒地流逝,病厭厭的臥江子成天賴在床上睡大頭覺,當真成了肥肥軟軟的綠色米蟲,吃飽睡,睡飽吃。銀狐除了練刀,成天膩臥江子旁邊,那張幽艫設計圖成了打發時間的好東西,縮在棉被裡窩著的竹葉蟲沒花多少時間就將設計圖弄通,銀狐問什麼,他就答什麼,還畫了一堆改造雪船成為縮小版幽艫的設計圖。
「叫你不要花腦筋你又在花腦筋!」
「要不然我會想東想西啊!我說要去釣魚,你又說我找死。」
「本來就是,河邊風大,你想二度感冒啊!」拎起一張設計圖,「你怎麼懂得這麼快?」
「你是刀客,我是軍師啊!幽艫和雪船原理差不多,中原的人可能要花一段時間才能弄通,天外南海的人豈有老半天還弄不通的道理?」臥江子彈了下銀狐拎在手中的紙,「回去讓工匠試造看看。」
「你寫了一個上午,走走走,去散步,光吃光睡,想肥死啊!」
「一個星期前嫌我瘦,現在嫌我肥,狐狸真反覆無常。」
「你這星期狂吃狂睡,看,臉變圓了。」捏著臥江的臉頰往旁邊拉,軟呼呼的臉頰捏起來真好玩,臉頰紅紅的最好看,他就是嫌棄竹葉蟲臉色蒼白,一點健康的樣子都沒有。
「你又捏!好了好了,會痛……」拉開銀狐的手,「是是是,我肥了,我胖了,那狐狸老兄跟我出去散散步,到其他地方吃中飯可好?」
「你早該這樣說,我對這家的酒已經膩了。」
「原來是你喝膩了酒。」收拾桌上的東西,披上披風外罩,臥江子早該想到活蹦亂跳的銀狐是待不住,特別是非秋山谷的地方,要他窮耗在一個地方練刀﹑照顧臥江子,也真是難為了。跟著走出門,「剩下兩天了,你說要怎麼辦?」
「跟你回天外南海,我跟他們說。」
「你不怕他們一擁而上把你綁起來?」
「抓得到再說吧!」拍拍臥江子的背,「總之我想好了,別擔心。」
「臥江子!」一聲大喝,讓兩人的腳步停下,邱霍蛉葉的幻象出現在路旁,「事情辦得如何?傲刀城民可還在盼著你的努力,期待你的好消息啊!」
「說鬼鬼就到啊!真是聽話的鬼奴才。」
抓住銀狐的手示意他不要刺激對方,「十天未到,今天才第八天,你急著出現,天外南海是出了什麼事讓你急著找台階下?」
「臥江子,耍嘴皮對你沒有好處。」
「我人在這裡,也盡力勸說了,約定的時間未到,應該是我急不是你急啊!」
「你可知我一聲令下,全城的人都要死?」
「那又怎樣?」不讓臥江子為回答為難,銀狐上前一步,「醜臉的,指環在我這裡,他可以用人質威逼,這套對我沒用。」
「奴才,你妄想什麼條件!」
「醜類,你也妄想什麼指環!」
「你們兩個……」再吵下去一定會變成拔刀動武,「大家心平氣和談一談。」
邱霍蛉葉瞪了調停者一眼,本來跟銀狐交涉的是臥江子,怎麼變成是臥江子居中牽線?這人果然鬼計多端,但不受佔領地條件限制的銀狐如果真的不歸還指環,葉口月人佔領天外南海不就是浪費人力物力的行動?「有什麼條件?」
「第一,不准再殺害天外南海的生物,有人死,我就把指環打碎。第二,釋放天外南海的人質和幽艫上的獸人奴隸。履行了,指環奉上,沒有做到,指環消失。」
「好大的膽子,獅子大開口!」
「要不要隨便你!要不是因為臥江,天外南海關我什麼事,我又不住那裡,對我也不重要。你嘛!也不過沒了一個小小的指環。」
「我無法現在回答。」
「趕快回去通報,沒答案,不要來煩我們。」
「跟葉口月人作對,下場只有死,你們好生思量吧!」丟下沒有什麼威脅性的惡言,邱霍蛉葉的幻影瞬間消失。
「哇!狐狸大發威耶!」
「誰教你顧東顧西,應付這種人很簡單。」
忽然停下拍著的手,「為什麼會多出一個條件?」
「算是我的酬勞。」
「銀狐……」揉揉太陽穴,「要他們放走奴隸,你是當真還是……」
「我是當真的。」
「那些人離開幽艫,要去哪裡?」
「天外南海啊!你不是說四族平等共處。」
臥江子抱頭無聲慘叫。他是不是太寵銀狐?所以銀狐覺得有事他收尾就好了?「你知道天外南海有多少人口?四族加起來不到六萬,玄空島上有一萬名奴隸,全部湧進天外南海,天外南海會被吃垮的耶!」
「不是沒有戰爭了嗎?」
「休養生息不到一年……」
「你如果看到那裡獸族的樣子,你就會認為我沒做錯,他們比原本天外南海的獸族更悽慘。」
「銀狐……話不能這樣講,他們長久以來是奴隸,現在要住到天外南海,要提供糧食給他們﹑給他們住﹑給他們工作,還要教育他們,這不是簡單的事情……」
「你說看到不對的事情就要伸手導正,就像你為了理想出山當軍師。」
「我是天外南海的軍師,當然以天外南海為重。」
「不要跟我說教!」銀狐咬著牙,「你每次答不出來就開始說教,把話題扯開!」
「你在跟我賭氣,拿很嚴重的大事跟我作對!」
「我沒有!是你自己耿耿於懷﹑死不承認﹑做賊心虛!」
「哪來的做賊心虛,我才沒有!」
「刻意不提﹑裝做沒發生過,你明明親我親得很高興,可是又說不著邊際的話,應該給我明確的答案,可是卻一直跟我打哈哈,你以為我聽不出來嗎?笨草人!」
銀狐掉頭就走,臥江愣了足足三秒鐘,連忙追過去,「銀狐……銀狐,你去哪裡?」
銀狐只管走,不理不睬。知道臥江在後邊追著,銀狐加快了速度,卻忽然發現臥江保留太多事情沒讓他知道,例如:這個呆書生以前學過多少功夫,他現在的速度跟銀狐是一樣快的。
「銀狐,銀狐老兄,銀狐大俠。」
不理不睬。
臥江一火,加快腳步,一把扯住銀狐的尾巴,逼他停下來,卻正好停在進村的道路口。「你是裝做沒聽到還是根本沒聽進去,你以為這樣跑我不累嗎?」
「你很煩!」
「你無理取鬧。」
「你才是!!」銀狐用暴吼的音量,「搞了半天你這個人根本是沒血沒淚的傢伙,玩弄我很好玩是不是?」
「等等……」臥江子被他的大吼吼得頭痛,「小聲點,這邊是大街……」
「大街又怎樣?敢做不敢當嗎?」
「旁邊的人都在看……」還以為我們兩個有啥米奇怪的關係。當務之急是讓銀狐安靜下來,臥江拖著銀狐就跑。
「好吃嗎?」
「……還可以。」
兩個人坐在路旁的飲食攤子,臥江子看著銀狐一勺一勺吃著甜湯。果然有東西可以啃就會安靜些,雖然甜的不是銀狐的喜好,但一時也找不到其他的飲食攤子了。銀狐的耳朵無精打采地垂著,臥江子看得難過。「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獸人的事情先擱一邊,我沒有要騙你意思,只是我的心情也很混亂,傲刀城的事情,還有你的事情。你把我嚇壞了……」
「……我知道,傲刀城那邊讓你很擔心。」
歪頭靠在銀狐身上,「大俠,你也知道我在擔心那邊啊!」很多很多事,葉月口人的事情,九幽的事情,銀狐的事情,事情接續蜂湧而來,日子越來越無法輕鬆逍遙。「……我不知道,我不想傷害你,我想要跟上你的腳步回應你,可是我好像弄巧成拙了……」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是吧?」當初聽到自己是十二個時辰之外出生的人,銀狐很驚訝,不過轉念一想,這不就代表他和臥江子沒有血緣關係?「那麼是哪裡不對了,我不對嗎?」
「銀狐和臥江,沒有血緣關係。」湯匙在甜湯裡畫呀畫的,壓碎了紅豆仁,「可是,事情沒有你所想的那般簡單……」
「要解釋,狐狸耳在這裡。」
「……我不知道怎麼說……」
「臥大軍師也有口拙的時候啊!」
「我看著你長大,很難讓那個記憶消失。我知道你要什麼,但我沒有辦法一下子讓你逼到最靠近的地方……」含著湯匙,沉默好一會兒,「銀狐,我沒有拒絕你對我的親近,不是嗎?」
「都是我主動……」
「等我一點,銀狐,我知道老要你等對你很不公平。」
「……這種事沒有公平不公平的。」不是說付出多少就會收到多少,感情無法強求,相互真心以對才是銀狐想要的。「……加了一個條件,就當討價還價的空間,你自己決定吧!」
「我想不會出事,葉口月人不會輕易的把奴隸全部釋放,畢竟他們的工作勞力和基本步兵又都是奴隸,可能會把比較棘手的搗亂份子留在天外南海,不會全部釋放,吃垮天外南海的。」
「嗯。」幾口將甜湯喝完,「天外南海沒事後,你會回秋山谷?」
「尚未想到,我得先確定沒事……」臥江子喪氣地放下湯匙,「我吃不下,大俠,幫我解決吧!」
接過那碗甜湯,「要我吃就吃,當我小孩子啊,吃不完還買的才是小孩子……」
「是,我是小孩子,你是大人。」
感覺臥江靠在他肩上,撥撫著他外掛上的細毛,有一搭沒一搭的沒什麼精神。
曉得臥江有事瞞著他,那件事讓臥江越來越不快樂,笑歸笑,卻不是發自心底。臥江有不想被銀狐看到的那面,嚴肅的﹑凌厲的﹑狠心的﹑冷漠的,可是除掉軍師這個身分,臥江是一個很單純﹑溫和﹑體貼又帶點傻氣的人,這樣的臥江只要銀狐知道﹑保有就好了。
喝著甜湯,銀狐闔上眼,啜著甜甜的湯水,好像聞到甜湯裡有著竹子的清香。
「聽說了嗎?」
天外南海傲刀城,城主書房中,兩個策宦在桌子兩邊各自審閱自己部裡呈上的文件,邊隨口聊著。
「你是說邱霍蛉葉的事情?」
「對。」
將幻體收回的邱霍蛉葉一睜眼,啪的聲捶了下桌子,大吼著:「不過是奴隸的身分,竟不知好歹敢跟我談條件」,然後急匆匆去大殿找尋幽皇商討。這是留在玄空島上的氏葉部人員傳來的消息。
青琨和非懿抬眼交換眼色。昨天玄空島上還來了另外的消息,執首之決有了結果,九幽正式成為葉口月人的統帥,與執首討論之後,認為指環的事情暫且不論,儺葉部應該盡快選出自己的執首,參與決策。輔權若無法盡快處理指環之事,留在天外南海的兩策宦在搜羅物資之後即可回返玄空島。也就是說,幽皇不滿意輔權的行動,將改變對天外南海的計畫。
青琨﹑非懿這八天來專注在搜羅天外南海的物資,成果沒有想像的豐碩。青琨從霍真口中得知原因:前半年狼煙方定﹑物資在戰爭中消耗大半﹑許多田地廢耕﹑人手也不足。
「要開採資源要花費不少時間。」非懿面前的桌上鋪著天外南海的地圖。
「執首應當也知道這情況,所以要我們帶能拿的物資回玄空島。」青琨是不在乎這樣的結果。自私地說,他們已經盡了自己的責任,儺葉部的指環是儺葉部要自己負責,不讓他們插口干涉的輔權負責。
「著名的狐奴不知開了什麼條件,讓輔權大人那麼生氣。」非懿的聲音有種看好戲的怪聲怪調。銀狐之名在祭月幽艫墜毀之後成為葉口月人眾所皆知的名字,奴隸階層的獸人擁有執首指環和幽艫設計圖,還在中原逍遙自在,實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多半是放了奴隸﹑歸還天外南海﹑不准帶走物資﹑道歉……有的沒有的。」
「你真清楚啊!」
「能讓輔權氣得跳腳,大概不出這幾種。」青琨伸手將桌上的地圖收起,「可能這幾天便會傳令要我們回返,地圖上不少地方去不成了,要收拾行囊回島上,真可惜。」
「你想留在這地方?」
「這裡山明水秀很漂亮,而且難得我們同出任務,一起討論一起生活,我自然希望可以留久一點。」
「我要跟貴部執首打小報告,青琨策宦不認真工作,只想遊山玩水。」
「是啊!還想拖著非懿策宦一起打混,罪加一等。」摟住腰,額頂著額,「我想一同出去不一定是出去玩,有個藉口可以讓我們以後一同出任務……」
勾起嘴角,「很不幸。」銀鞭點點後邊,「傳令兵來了,恐怕是要我們撤出天外南海的命令。」
「是啊!真遺憾,我們的好日子要結束了。」鬆開手,接過遞上的命令書,迅速地讀過一遍,「果然,還有任務。」
「我看看。」拿過命令紙。信上除了要兩策宦帶著物資撤出天外南海,還有要他們護送輔權前往無幾之原取回指環,另外有一百名不服﹑難以管教的奴隸要放逐到天外南海。「不出你所料,歸還天外南海﹑釋放獸人。」
「選我們護送輔權是證明我們撤出天外南海,既然天外南海無事,相信他們對釋放獸人這條件未完全做到不會太介意。」拿回命令書﹑摺好﹑收到夾子中,「走吧!收隊工作也是很忙的。」
「是啊!」交待屬下傳令主要將領們在宮城大廳集合,非懿甩玩著鞭子,跟著青琨往邊討論著撤離的要事,邊穿過層層門廊,往大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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