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薄暮輕嵐,風拂林葉響,黑霧森林中,倏然幾聲獸吼響起,警示著有外人來到。不同於上回白袍者率隊調查,天際雲捲變換,殘霞褪色,黑影夾帶著雷霆怒吼壟罩在黑霧森林上方,猝然是焚月幽艫壓降,四個白色身影剎然出現在林木之間。
他們正是葉口月人四部策宦。
四名策宦率兵至此,自然有其理由。在調查中原時,在黑霧森林意外發現邪帝武學使用過的痕跡,之後四部各派人往黑霧森林探查更詳細的消息,一部分被殲滅,一部分發現疑似武癡武功使用的痕跡,甚至發現使用武癡武功的人被邪帝絕式所殺的屍體。邪帝為葉口月人的創族之人,被葉口月人奉若神明,其傳下的武學造就葉口月人的強悍,與邪帝為敵的武癡當然也被葉口月人世代視為惡魔反派。四部的策宦一同來到黑霧森林是為查明使用邪帝絕式者的身分,使用武癡絕學之人又是誰。
因焚月幽艫來到而捲起的塵埃剛落,林中又旋起一陣黑風,黑色的蟲子像是偵測到四人的出現,蜂擁而上,繞著不速之客飛旋打轉打量,等待著不明主人的命令。一名美艷的女子突然在四人前方十呎之處無聲無息現身,加以幽深逼人的氣勢,四個策宦頓時緊張,週遭氣壓頓時降低,黑色的蟲子感應到主人的意圖,發出鼓譟的聲響,像是為主人的威勢歌誦,而女子身上淡紅色的邪光也逐漸增強,像是觸手一般逐漸向四名策宦逼壓而來。
「是邪之魘……」璚葉部的策宦青琨脫口而出。
「既然識得此招,就該明瞭我的身分。」女子褐瞳高傲地掃視四人,「還不行禮嗎?」
「哼,單憑一招邪帝的功夫就要我們承認妳的身分﹑奉妳為主?豈有如此簡單之事!」怯於女子逼人的氣勢,氏葉部的策宦非懿硬是不服輸,葉口月人是高於其他種族的一族,怎可向一個中原人低頭!「果若如此,那早先使用邪帝功夫的夜岸鬼僧早就君臨吾境,還輪得到妳嗎!」
「哼!識得此物嗎?」女子將食指上的指環展示予四人,「諒你們也不敢不識。」
四人皆是一驚。女子的指環是在記載邪帝事蹟的典籍上出現的物品。邪帝離去之前留言他必會歸返,為避免他與他的傳人被誤認,邪帝指環是極重要的表徵,將來帶著指環出現的人便是邪帝傳人,全體葉口月人的領導。這個交代深植在一代代葉口月人的記憶中。
「還有疑問嗎?」
「見環如見主。」一低頭青琨首先承認了女子的領導權。
「同感。」氏葉部的玄摯點點頭。
見璚葉部和氏葉部的兩人要上前行儀,非懿連忙阻止,「且慢!擁有邪帝指環又如何?單憑一枚戒指又能證明什麼?邪帝何等人物,怎會選擇一個中原人作為傳人?」
「不錯。」文聱跟著開口,儺葉部已經先面臨由中原人出任領導的問題,文摯不希望再出現因為撿到指環而成為領導的人物。「妳是如何得到這個戒指的?是邪帝親自所授?還是偶然得之?如果是邪帝親授,妳跟邪帝又是什麼關係?」
「我和邪帝是何關係﹑如何得到指環,你們不必知道,只要知道指環為我所有即可。」女子掃視心思各異的四人,從他們眼中讀到了服從﹑猶疑﹑謹慎﹑不服。「我明瞭你們的顧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會等進行洗骨大法﹑成為純正的葉口月人之後,再正式入主統馭。」
「妳知道洗骨大法之事?」文聱頓時疑心削去大半,洗骨大法是葉口月人的祕法,他們從未對外公開過,這女子知道定是從邪帝那裡得知。這麼說,她的確跟邪帝有關,並非意外得到指環。
想不到她竟知道洗骨大法,非懿看其他三人的態度似乎有了讓步……「是自信還是憑仗能力?如果只是自信,這些不過是舌燦浮華﹑空口白話。想君臨天下,憑的該是實力,豈是自信和氣度?」
「妳想如何?」
「邪帝文武雙修,曠世難及,是一奇才。妳自詡是他的傳人,能得到他的境界幾分呢?」
「青出於藍,超越群倫。」
「口氣不小嘛!」這女人居然誇下海口吹牛皮,她定要戳破她的牛蛙肚。非懿跨前一步,「妳敢上焚月幽艫,接受挑戰嗎?」
「有何懼哉。」
「你們以為呢?」
其他三位策宦同意,他們也想知道這個氣焰高漲的女子是否身懷邪帝的武學。葉口月人是流浪的一族,相信只有力量才能開拓生存空間,四部的執首是各部的高手,立於四部執首之上的領導者更應該有不容質疑的強大武藝。
「請教名號?」
「九幽。」
登上焚月幽艫,文聱打量著氣定神閒的九幽,和上祭月幽艫的王隱完全不同,王隱對一些奇妙的儀器都露出些許的驚訝,對飛行船相當好奇,但是九幽完全沒有任何訝異的情緒。難道真的是邪帝的直屬傳人?邪帝已將葉口月人的一切告訴她了?
非懿冷笑的聲音響起,「要反悔還來得及。」
九幽吐了口〝可笑〞意味的氣,「來吧!」
四個策宦彼此對望,一點頭,同時發掌擊向主廳中央的大方鏡,頓時方鏡綻出強光,視野景物扭曲變形,在色彩線條重新定位後,九幽發現原本主艙房的場景變成荒野蕭索的景色,而四名策宦各立於一方。
「呼吸困難嗎?這裡的空氣只有中原的千分之一,現在放棄還來得及,只要交出指環,可擔保妳平安無事。」
九幽冷哼。當她察覺情況,就已經調整自己的呼吸和力量,氏葉部策宦如此的話只是說明她根本不了解九幽所繼承的力量。週身氣勁射出,衣袖飛揚,強風撲向四方執首。
「不知好歹,注意來!」四名策宦同時往地上發出一掌,地板忽然劇烈震動,土石滑移,升出四堵高三尺寬兩尺的石板,迅速移動將九幽圍困在中央,將之間的空間縮小到僅容一人站立。九幽發掌,卻發現石板如棉花一般,毫無施力點,並將掌力全部吸入。她不慌不忙地閉目凝氣,「邪翎天華!」驟然身化四影,同時向四面發掌,頓時石板同時後退崩壞爆裂,原本受力量飛揚的塵沙忽然消失無蹤,周遭恢復為主艙房的景色,原本站在四角的策宦退了一步,以帶著錯愕的目光望著中央的九幽和瞄著自己隱隱作痛的掌心。
「如何,我通過了嗎?」
「參見幽皇。」
「哼……」非懿雖有不甘,但九幽當場以一敵四﹑迅速看破幻影機關﹑擊退他們,證明武功高於他們四人。非懿低下頭,「參見幽皇。」
「現在我要見你們的上司。」這四人的力量不夠強,必有更強的上司,只是隱身幕後,不想露面或是出現在中原。在她接受洗骨大法之前,要一口氣讓葉口月人的四部執首都臣服於她,承認她是邪帝傳人,是葉口月人的領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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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不落凡塵,秋葉飛動旋舞,並非因為氣流,而是主人正在庭園中舞著長劍。
「好久沒看到你舞劍了。」聞聲,沐流塵停下劍。「但由劍意看來,你心情沉重。」
「四無君死了。」收劍回鞘。
「何人所為?」王隱不能想像,那個總是飛揚跋扈﹑睥睨天下的四無君,居然會被殺?
「邪能境之主鬼隱。」
「鬼隱……」沉吟許久,「你真的覺得四無君死了嗎?」
「我不知道,說不定是化明為暗,我不願猜測他的心思。」四無君的屍身沒有被找到,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沐流塵對這個消息也是半疑半信,但這不是他心情沉重的最主要原因。「聽說青陽子欲救素還真,抓住鬼隱取得鬼樓鑰匙。」
「我知道,青陽子為救在萬毒珠爭奪戰裡中了劇毒的素還真,要打開鬼樓,找鬼樓中的邱霍蛉葉解救,這事情已在武林道上鬧得沸沸揚揚。」之前曾發生希望宮城被惡鬼控制﹑生靈塗炭的前車之鑑,眾人都不願開鬼樓放鬼。「我打算協助他。」
「鬼樓是萬惡淵藪,若是稍有差池,惡鬼將會禍世,你知道打開鬼樓的嚴重性。」
「鬼樓開,我才有辦法進入葉口月人的內部。兩害相權取其輕,我所能做的是將傷害減到最低。」
「你可知你所選擇的,將會是一條艱辛而充滿危險的道路。」先知者總是要背負後知者無知﹑責難的目光,王隱既知玄空血劫,又為打探葉口月人的內情去作間諜﹑殺繆齡兒﹑協助開鬼樓﹑洗骨成為葉口月人,將成為千夫所指的對象。令他感到諷刺的是,這個大剌剌的刀客居然立志要當臥底,是因為反其道行才能出奇不意?或者是對自己的演技太過自信?
「是我選擇的路,就走得無怨無悔。」
「你心意已決,我只能說祝福保重了。」
「今天你的舞劍,是為了祭奠四無君?」
「或許是,但更多是為了將來,怕生疏了。進屋喝杯茶吧!難得來了。」
「也好。」王隱跟著微笑的沐流塵走進小屋中,趁著鬼樓未開,在此偷得半日閒,「我也想將有關白衣人﹑他們的飛行船幽艫之事轉告你。」
「增廣見聞之事,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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