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蔓用一種真假難辨的調侃語氣笑著道:「我聽阿文說宣傳部很容易混,基本上很少會組織活動,只需要偶爾露露面,增加點曝光率就可以了。不過我覺得部長是菀菀的話,肯定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我就說了,那小子肯定是在造謠。對吧,菀菀?」
別左一句菀菀,右一句菀菀的。抱歉,我跟你並不是很熟噢。
菀菀沉默的聆聽著她明褒暗貶的話語,在心中作出無聲的還擊。
場面冷了下來,高二年級的會長有點尷尬,清咳一下後出聲緩解沉悶的氣氛:「請大家的發言儘量圍繞著本次會議的議題進行,其他的問題我們可以下次開會解決。現在,還有人要發言的嗎?」
陸陸續續有幾個部長舉手發言,但是他們說的什麼,菀菀一句話也沒有聽進去。她掃過李蔓冰冷的面孔,不停的在想,這個女生為什麼要針對自己?自己跟她又不熟,莫名其妙!
咦?對了,莫非她……腦海中閃過一種可能性,菀菀的眼睛緩緩睜大。
對,一定是因為那個,嘿嘿。她的目光不著痕跡的掠過李蔓高傲的臉龐,水嫩的嘴唇掀起上揚的弧度,晶瑩的眼眸快速閃爍過一絲詭異的光芒。這個不應該出現在「宋菀菀」臉上的細微表情,維持了不到半秒就消失無蹤。
就在她在心中做好決定的時候,眼睛的餘光忽然察覺到一道視線定定的落到自己身上。這個發現讓她暗吃一驚,眼神略顯慌張的看了過去,驀然對上了一雙黑亮幽深的眸子。
蘇翊。菀菀的腦海浮現出這個名字。
儘管,對面坐著的這個長相清雅的少年只是一臉平靜的看著自己,眉宇之間並沒有透露出任何的情緒,甚至可以說,他精緻俊美的五官配上乾淨的白襯衫,是非常好看的,但是……在對上他雙眼的那一瞬間,菀菀還是驟然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
是的,毛骨悚然。
他不過是靜默的凝視著自己,眸光卻有著劃破空氣的穿透力。
她立刻不自然的撇過眼,也不管這在別人眼中算不算是心虛的表現。
這個人,雖然素來跟自己沒什麼交集,但是兩人確實做了大半年的同班同學。蘇翊,蘇翊,他的名字總是出現在成績排行的前三甲內,從未缺席,讓她想不記住都難。
但是,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
可惡,他應該沒看出什麼端倪吧?他剛才應該只是恰好看向她這邊吧?他究竟看了有多久了?她忐忑不安的揣測著,眼神飄忽不定,卻提不起勇氣再看他一眼確認真相。
此時會長宣佈會議結束,菀菀暗松了口氣,站直身子頭也不回的匆匆離開。
從會議室一路走到教學樓後面的小樹林,在石子路上毫無意外的看見了莫勇已經在那邊等候。見到她的出現,他臉上顯出既高興又緊張的表情,向前邁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她微笑著揮手打招呼,走了上前。
然後,她再次毫無意外的聽到這個皮膚黝黑的男孩子吞吞吐吐的訴說,說自己是多麼多麼的喜歡她,上課的時候在想她,吃飯的時候在想她,就連上廁所的時候也在想她。總之,終極目的就是想成為她的男朋友,希望能給他一次機會。
聽完他愛的告白後,菀菀秀秀氣氣的皺起了眉心,臉上露出一種有隱難言的神色,數次張口欲言。莫勇被她弄得非常緊張,呆站在一旁也不敢出言催促。
最後,少女幽幽歎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望著他,語氣帶著幾分不安:「莫同學,我覺得,你這樣不太好……」
他一愣,連忙追問:「什麼意思?」
她卻沉默起來,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看到她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急了,音量也不自主的拔高:「請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緩緩的道出:「我是覺得,你這樣……對某些人不是太好噢。我……我會很為難的。」
一句非常含蓄的話,同時也是殺人於無形的一句話。
某些人?莫勇愣了好久,猛的領悟過來,原本緊張的神色立刻被憤怒所代替。血氣方剛的青春期少年捏緊了拳頭,語氣又急又氣:「是不是李蔓對你做了什麼?她知道我喜歡你的。」靠!都已經分手了還糾纏不休!
菀菀什麼也沒說,只是低頭數著腳邊的石子。她發誓,她真的只是在數石子而已。
但是在別人眼中,她這個樣子很委屈,比直截了當的訴苦更令人心酸。
莫勇的火氣騰的一下升了起來,撂下一句話就飛奔著大步離開:「我先走了,我要去徹底的解決我跟她之間的問題!」
原本菀菀還在考慮著要不要補一句「請你不要這樣,她並不是故意的」,但是火冒三丈的莫勇同學走起路來像一陣旋風,不消一會就已經走出了小樹林外。
她站在原地,遙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原本面無表情的小臉,緩緩浮上一絲笑意。
然後,笑意越積越多,笑容越擴越大,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捂住嘴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哈,這招借刀殺人實在太帥了,笑死我了!哈哈哈!」
氣質出眾的纖弱少女突然爆發出一連串豪爽的笑聲,這個畫面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顯得十分詭異,但這卻是千真萬確的事情。
菀菀臉上褪去一貫的溫馴之色,平添上幾分小惡魔式的狡獪,秀麗的五官因此而綻放出奪目的光芒:「嘿嘿,李蔓,可別怪我心狠,怪就怪你找錯發洩的對象了。」由於現在是上課時間,她也不擔心會被人看到,整個人不加掩飾的沉醉在對自己小聰明的崇拜之中:「居然敢來找茬,你知道姐姐我是什麼人嗎?我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滅了你,哼哼!」
怎麼辦?她一想到待會李蔓的表情就止不住的想笑。
「嘿嘿嘿……」少女得意的笑聲在樹林裏低低的飄蕩。
忽然,地上的落葉被踩碎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清脆的沙沙聲既輕且淺,所以被粗心的少女忽略掉了,絲毫沒有察覺一道清影正慢悠悠的接近自己。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菀菀抬起含笑的小臉,興味盎然的盯著眼前一棵青翠婆娑的小葉榕,她眯起雙眼目測著樹幹的直徑,忽然間覺得手心發癢。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退步?她低頭審視自己緊握的拳頭。
揚眉一笑:試試就知道了。
斂起笑意,身材纖弱的少女邁出右腳,身體猛的向左擰轉,瞄準著樹幹就是迅猛的一記右直拳!身手快如閃電,動作乾脆俐落,樹幹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衝擊而痛苦的微晃著,樹葉肆意的嘩嘩作響。
一樹翠綠色的葉子,氤氳著陽光的香氣,紛紛揚揚的落下。
一個白衣少年在漫天飛舞的碎葉中停下腳步,樹林深處的風撥弄著他潔淨的衣領與墨黑的發絲,略為淩亂的劉海隱約遮住的一雙黑眸熠熠生光,燦若星辰。少年精緻的臉上看不出半點表情,在風中的站姿像樹一般優雅,任憑衣袂飄飄,任憑落葉紛飛。
「好了,該回去了,還有一節自習課。」對自己的拳法很滿意的菀菀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隨意的捋了捋頰邊的長髮,將臉龐的表情調整為「宋菀菀」的招牌微笑後,輕盈的一扭肩膀,抬起雪白的小腿沿著石子路的出口邁步。
她面帶微笑,向前走出一步,兩步,三步。
定住。
她面帶微笑,倒著往後退一步,兩步,三步。又倒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不差毫釐。
時間在此刻凝固起來。
少女側著身子與少年對峙著。
最後一片落葉在空氣中搖曳迴旋,徐緩落下,終於成功親吻到大地。
菀菀嘴角的笑意一點一滴的消退,大腦內一片空白,只是不斷的在重複著同一句話: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誰來告訴她,這不是真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般攥緊拳頭,然後像恐怖片的女主角一樣節奏極度緩慢的,表情驚疑不定的轉過頭……
「——啊!」就連這一聲慘厲的尖叫也非常配合恐怖片需要。
菀菀瞬間被嚇得魂飛魄散,身子下意識的往後退,咚的一聲撞在了被自己蹂躪過的小葉榕的樹幹上,一股刺骨寒意從後脊竄出,迅速流遍全身。
她睜大驚恐的眼眸,呆呆的望著眼前這個白衫少年,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陽光很燦爛,她卻感覺到很冷。
兩人又對峙了數秒。忽地,氣質沉靜的少年主動邁開輕緩的步伐向她走來,地上的落葉伴隨著他前進的腳步發出沙沙的聲響。
兩人的距離漸漸拉近,他在她面前站定,凝視了她驚慌的小臉半晌後,薄唇邊漾開一抹意義不明的笑意,淡淡的說道:「老實說,我挺意外的。」
少年的嗓音如同一縷清風,吹拂過菀菀的耳邊,令她渾身一震。
雖然說他語氣淡然,臉上也帶著十分溫熙微笑,但是菀菀怎麼也覺得,這個名叫蘇翊的男同學雖然看似雲淡風輕,身上卻源源不斷的釋放出一股壓迫感,他高瘦的身體杆在自己面前,垂著眼眸輕睨著她,儼然有種居高臨下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