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美 鐵道‧原住民‧老照片‧觀察‧墾丁日記

445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當赤山、萬金的平埔族人駕著牛車，穿越屏東平原，一路迤邐，牛鈴響叮噹，榨糖的季節就要開始了。北風漸寒候鳥南飛，平埔族親們會組成牛車隊，循著幾百年前舊路回到下淡水溪旁，回到甘蔗甜美的故鄉來。

早期甘蔗採收，從砍甘蔗到去青，再削竹成篾綑綁甘蔗，一捆一捆的抬上牛車運回蔗埕，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古早的農村社會因此有了打零工的機會，更吸引了山腳下的平埔族人，到此工作。村子裡的東南方，有個小小聚落「高田」即是日據時期赤山萬金一帶的族人們在此安家落戶至今。

衛生所後的蔗埕邊，平埔族親們在此搭了一排工寮，到了榨糖期間就成了人聲鼎沸熱鬧非常的地方，清晨從仙公廟來的客車很快地就會來到蔗埕與蔗車相會，要入城讀書的省中省女學生在此上車，南國冬日清晨間的甜甜蔗香味，蕩漾在青春美麗的五分車裡。

古早的冬日鄉間是這樣鋪陳的，而我的糖鐵記憶則是要從小學開始說起。家門前巷口鏽痕斑斑的鐵軌不知通向何處？至今猶然記得小學時脫離路隊，背著綠色帆布書包，戴著橘色小帽，踩著枕木走著鐵道去上學，幽深的竹林伴著紅鳩的咕咕叫聲，總覺得鐵道的另一頭是黑暗恐怖的國度，直到小火車的汽笛聲從後頭傳來，才急忙的跳開。第一次認識小火車，是國小一年級剛從北部轉學回到故鄉，一位瘸了腿的高年級學長，拄著拐杖，費力的行走在校園裡，彷彿在敘說一件令人傷感的故事。輾轉得知，原來是偷拔行進中小火車上的甘蔗，不小心摔倒而遭到不幸。

小學生最期待的莫過於遠足了，總要在背包裡塞些糖果與橘子，興高采烈的在老師帶領下，走過一小段鐵道來到學校不遠處的「試驗場」，與同學們在古木參天綠草如茵的地方玩著遊戲，長大後才知道這個被鄉里稱為「試驗場」的地方竟是赫赫有名的「甘蔗育種場」。聽老爸說起年輕時與同伴拿著柴刀溜進甘蔗園裡，至今猶難忘記「八三」的甜美滋味，八三號甘蔗大概就是從這「試驗場」裡誕生的吧！

滿載甘蔗的車廂會從老家旁經過，長長的列車總是沿路掉下許多甘蔗，這些甘蔗經過行駛過的車輛輾壓，那得撿回來曬乾當柴燒。傍晚燒著洗澡水，灶裡塞進幾支甘蔗，這是許多人從沒享受過的「甘蔗洗澡水」，而一邊顧著灶火一邊玩耍的同時，常常遇到漫天飛舞的灰燼從天而降，這是附近甘蔗園在放火燒蔗葉，只要大火一起，天上就會開始下著「灰燼雨」而我得趕緊收拾曬衣架上的衣服，不一會的功夫，家門前的曬榖場已是黑壓壓的一片了。

當然，小火車也是小朋友的大玩具。想起小時候，我們拿來鐵釘放在軌道上，火車的重量自然將鐵釘壓扁，然後再綁上幾支母雞腹部的羽毛在鐵釘上，一支支的飛鏢隱然成形，教室裡的公佈欄成了我們練習的標靶。而小孩子總是調皮，會拿平交道開玩笑，在距離平交道不遠處，找來一條鐵絲線，橫跨在兩條鐵軌上，「四支彈」燈號就會開始大作，平交道前的汽機車形成一條長龍，然後我們就一溜煙逃離現場。

童年的回憶是無窮盡的，平原上的牛鈴聲彷彿還在廻盪，高屏舊橋上的小火車過橋畫面依然深深印在腦海裡，只是小火車真的遠離了，就像大武山上吟唱的歌謠「我對你的思念更加的深，如同山上的荖藤緊緊的纏繞在大樹上」，童年的記憶漸漸消逝在南國的春風中，風來跳舞。

後記：85/86年期，我站在昔日人聲鼎沸的蔗埕上送別小火車，蔗埕上只有我一人，鮮黃色的屏總守車漸行漸遠，離開屏東人的回憶，二天後小火車停駛，二年後鐵軌已拆個精光。--兼懷念大武山下小火車消失二週年，此刻排灣族的歌謠又在耳際響起，我對你的思念更加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