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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04 18:02:06| 人氣2,888| 回應3 | 上一篇 | 下一篇

〈如果你在她的眼中找到雨聲──默讀《女孩馬力與壁拔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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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你或自己留在窗口揮手

         把你或自己遠遠扔在身後

         當我們又各自快樂起來時

         即使在夢裡仍將回頭一千次

         我已無法回頭

                 ──〈甜蜜與卑微:給過去的戀人〉

 

  S再到羅斯福路上的唐山書局時,赫然架上多了幾本黑眼睛文化出版的詩集。包括鴻鴻自己的《女孩馬力與壁拔少年》。2009年似乎是這個跨界藝文工作者的大活躍時節,除了島國少見的詩刊《衛生紙詩刊+》的發行,又回到劇場成立【黑眼睛跨劇團】(你就跑去看了他自己翻譯劇本並擔任導演的《醜男子》)。而詩集,「日常性風格」的詩集的出版顯然也在他的計畫。看看大陸詩人老莊、七竅生煙、衣還有島國的阿廖等等這一批出版的詩集,全都在於某種口語裡完成詩的過渡。這是不是另一種革命呢?一種靜悄悄的,非常世俗的對詩(詩語言的過度詩化)的革命?從反生活走到生活底──但那是不是另一種反反生活呢?

 

  如果說鄭愁予、余光中以降的新詩將語言的精妙、幽微從日常底提煉出來(如果要再往前推演,你會說那是白話詩,在五四時期的冰心、郭沫若),而現代詩則是在夏宇(玩興的遊戲)與羅智成(哲學式思辯)兩人的手中完成,乃至於推進到後現代詩的領域,一切變得曖昧,變得極端個體,變得在天上,變得直接與宇宙相通,而無人可解──甚至必須理解詩觀,必須由詩人提出一種進入的法門方得以窺探(這多像是信徒必須經由教會方得與上帝接觸的此一歷史進程的諸多變動與反動)。那麼講究實用、形式獨異的《衛生紙詩刊+》豈不是一種反詩化的另一種詩的誕生:詩必須回到人間?是如此的意圖嗎?

 

  《女孩馬力與壁拔少年》共分三輯,〔自然醒〕、〔革命前夕〕以及〔甜蜜與卑微〕,大抵來說,分類明確。第一輯是生活的、日常的觀照;第二輯是攸關於社會議題的省思與類控訴;第三輯則是關乎愛情的。從詩集名來看,對青春的歌頌裡隱含一絕境過後的逆溯,彷若要握住體內最後、最後一點殘餘的,榮耀的,那種急急的想要飛行而明明白白自己已然墜落的什麼:我是淺薄的,所以你享受著最後的愛情與哀傷。S匆匆寫下這些陶醉在我們體內的詞句。

 

  鴻鴻的用字從來都簡易近人(簡直像是白居易般的平民詩人,或者我們說是:生活詩人──是不是每種文學形式都會產生各式變化,從精深警僻、大開大闊到尋求普世性乃至於衰亡前的極度隱微的蒼涼、華麗?現代詩也在走上這條路徑嗎?)。看看〈不是我的貓〉裡,透過你(貓)和我(人)的對照組(「證明你和人們喜愛的花朵\一樣美麗」、「證明自己和別人\一樣美麗」),逐步挺進到這個世界對待動物的殘酷、冷漠:「那強光能驅除你一生的黑暗\和歡愉嗎\就在愛上你的那一瞬間\轟隆一聲\我的車輪碾了過去」,詩人乃完成了什麼辯證,是愛與暴力的相似性嗎?是作為人的一種被現實磨損到連短暫浮現的哀憐都要帶著灰暗色澤嗎?

 

  或者S說應該讀讀〈靈魂在我頷下歌唱〉:「像一個孩子跑過\將我體內堆積的落葉捲起\不,是它在撥弄我\讓我發出聲音\讓我哭泣\讓我的熱情在灰燼中重新燃成灰燼」,我們在這裡讀到的是音樂與靈魂的對應性,是巴哈的樂曲如何使得詩人的內部發生變異,那些殘落的事物再度被喚醒,於是,他的某種被遺忘的情感性也就重新來到,即使那將再度化約為灰燼。你呢?你的靈魂是否也在孩子、落葉與灰燼之間變換著,從來還不曾經驗真正的荒蕪?

 

  還有〈死詩人會社〉寫到:「今夜他們聚在一起\念你的詩\為你守靈\\把你深沉的字詞\一個個挖出來\叩上重音\\只是如此情緒激昂\全沒看清\把他們讀成了我們\把輕讀成年輕\\就像刀在風中\變成了豆莢\到最後,只剩你的死亡\十分確定\那無須翻譯\\終於,他們在鋼琴聲中平靜下來\於是有人用水\燃起了菸,有人用火\洗出汗的手\而有人掏出收據\預定了你未出版的詩集」,那麼我該如何去讀呢?讀這一首他說他們全沒看清詩的詩,難道你不怕你也錯讀,你也把死法讀成了死亡,把詩讀成格律的組合?而這裡是否存在著無須翻譯的部分?比如「於是有人用水\燃起了菸,有人用火\洗出汗的手」這樣神秘絕倫的字句?

 

  在第二輯裡,詩人牢牢抓住重大的現象與議題(包含樂生、黎礎寧、貓),予以延伸、擴展和返照(不過當然這些你幾乎可以說是詩的強大批鬥在鴻鴻的第四本詩集《土製炸彈》有著更凶猛而紮實、縝密而精確的爆炸力度)。比如將現代文明的自私與暴力性揭露的〈開門七件事〉:「你呼吸別人一點一點的死維生\你活在別人的死上\你活著自己的死」,比如提到積極介入現實事物的帳篷劇與海筆子的〈我沒有一頂那樣的帳篷〉:「你們把帳篷張開\像一面鮮豔的旗幟。\在那樣一頂\我沒有的帳篷裡\我初次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比如在那些弱勢、被管束者遊走關於自由與正義的〈不管我在哪兒〉:「注視我,我便在你眼裡\吻我,我便在你舌尖\握緊我,我便在你手掌中呼吸\忘記我,我便永遠在你心底」。

 

  還有暴露北京奧運的可笑與國族肥大意識的〈同一個世界 同一個夢想〉:「你們的臉蛋聞起來像蘋果\我的像嚼過的青草\\你們的腳步踩在夜空\一步一花火\我的踩在\淋過雨就發臭的球鞋中\\躲在窗格旁的陰影裡\我聽著自己的歌\讓祖國振奮\讓世界感動\\有一天我的歌聲也會沙啞\也會沉落在水泥覆蓋的地層下\\窗子被改建的巨響震碎\再也沒有陰影可以躲藏\\你要不要聞聞嚼過的青草香?」,那是一個以歌聲動搖了所有聆聽者的女孩楊沛宜,關於被淹沒在大陸軍管體制的犧牲者,彷彿為了一虛有的祖國之名,就什麼都可以放棄。而詩人,詩人以高貴懸掛的蘋果對照她的芬芳,那來自於大地的青草香,如此淡雅平常的對照,卻使得我深深的震動了。

 

  然後這個詩文本裡讓你最愉悅的部分來了。從〈銀行裡的情詩〉歷述了存摺或匯款單等等意象到最後的轉化:「然後這是我\無須鑰匙便可打開\無須鈕扣便可繫牢\沒有任何數目,能夠加以衡量\但當我開口唱出笨拙的歌時\號碼牌會吐舌頭\花會盛放」。還有重新塑造了無聲勝有聲境界的〈有聲電影〉:「當我望著你\舒伯特也無言以對\在無聲盤踞的國度裡\滋長著所有的荊棘與玫瑰」。或者像是錨一般釘在那個無可取代者的〈最後的情人〉:「見到你我便忘了所有的情人\見到你我便記起所有的情人\………\見到你我便記起所有的海洋」。

 

  有趣的是當一進行到個體式的銘刻,特別是愛情時,鴻鴻的詩就有潛藏不住的,極為超現實感的畫面出現。比如我想讀讀〈有時候〉:「愛情的光芒如此耀眼幸而\我們還可以躲進彼此的陰影裡\有時候忘了帶傘\有時候把自己撐開卻沒在下雨」。比如S喜好滲漏著慾望的姿態的〈冬天的樹〉:「種植一棵冬天的樹\在腰間\\有人刻下陌生情人的名字\有狗留下熟悉的味道\\唯一的葉子\是短暫停留的飛鳥\………\當你的手輕撫\樹身瞬間充滿血液\如飲下新舊交參的烈酒\\裸露在冬天的一棵樹\像昨夜一樣溫柔\明天一樣神聖」。比如你實在應該自己去再一次唸出來的「我們喜愛的女孩\在夏天的早晨發亮」(〈我們喜愛的女孩〉、「再多一秒\我就會開始相信人可以在水上行走」(〈再多一秒〉)、「我們觸摸彼此的指尖燃著火焰,永不擔心\被一口氣吹熄」((在你的房間))、「把牆壁刷回白色\我愛你」(〈搬家日〉)、「牆有耳朵\牆有眼睛\牆有鼻孔\呼吸雨水、螞蟻、無人聽取的秘密」(〈隔牆花〉)。

 

  或者乾脆這樣,我們一起來吧:

 

         用整個夏天失眠

         用整個秋天蹲在地上烤肉看月亮

         用整個冬天度過一生

 

         終於,我們有了整個春天戀愛

         但別談,什麼都不說不寫不看

         春天不是讀書天

                     ──〈戀愛,但不談戀愛〉

 

  即便是以不說代替說的詩,仍舊把那些沒說出來的深切的情感,完整而含蓄地展露,像是一種掉落,一種熟透了的掉落,時間到了,它們自然就會砸在你們的腦袋上,開花,一種熟爛而誘人的香。如〈甜蜜與卑微:給過去的戀人〉。

 

  〔甜蜜與卑微〕收錄了詩集名的兩首〈女孩馬力〉和〈壁拔少年〉(壁拔少年是鴻鴻電影《穿牆人》的日譯),可以見得這第三輯在詩人心中的份量,「當寂寞像颱風一樣瘋狂敲打馬力的門窗\酒還不夠冰\舞還不夠熱\馬力去倒垃圾,要很努力才能不把自己一起倒掉\\當女孩馬力全身濕透站在門口\她裡面的那個少年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女孩馬力〉、「他是個少年,但他心裡\住了一個老人\他必須時時喝令老人閉嘴\才能專心奔跑\他還年輕,他的羽毛\還沒蛻盡\\他在每一個轉角塗鴉\他在每一個轉角看到女孩馬力」(〈壁拔少年〉。

 

  S看著看著就癡了,那一個個畫面,那一個個躲藏在詩句裡的閱讀、涉入和巨大的人間空格,以致於居然無法去面對你跟我都納悶、詫異於那消逝與初生時同樣教人覺得謎樣、神秘的愛情。結局呢?結局呢?

 

         女孩靠在他身上一會

         這是堵溫暖的牆

         但她並未覺察

         也沒注意到牆上

         那塗塗改改、力臻完美

         卻仍然不完美的詩行

         把冰吃完,她想著未來的自己

         然後離去

         於是老人重新

         接管了他,將怔忡的少年

         放回自己心裡

                        ──〈壁拔少年〉

 

  每個人都是很有馬力的女孩,都是不斷穿過各種場景只為了成為一道讓女孩依靠的牆,溫柔、深刻,但卻時時不被發覺,時常被留在身後,看著自己那些竭盡心思而流於徒勞無功、陳腔濫調的感傷,的男孩們。

 

  最後讀讀我們最喜歡的另一首〈陽台外的手〉吧:

 

         雨在下

         雨在我心中下

         把世界拿走吧,親愛的

         但把雨留下

 

  你聽見了裡面破碎,不,粉碎的聲音。細碎如雨的事物,愛情,記憶,傷痕。有什麼可以帶走?有什麼必須留下呢?親愛的,難道你不能再多說一點話?難道你不能在她的眼中找到雨聲?

 

  親愛的,

 

  請告訴我,

 

  如果你在她的眼中找到雨聲。

 

 

──「本文首發於國藝會藝評台」。

 

 

 

台長: 九十九我魔

阿米
我覺得你應該把本文寄給鴻鴻本人
2009-12-04 22:00:57
版主回應
阿米

你好啊。
這個啊,我跟鴻鴻不熟啊。
而且也怪怪的。

2009-12-05 00:30:49
阿米
一點都不奇怪
我想鴻鴻也會很想知道讀者的回饋

總之我雞婆地幫你轉寄連結了
2009-12-05 00:49:15
版主回應
阿米

希望他至少有覺得被回饋到啊。
謝謝你哦。

2009-12-06 14:53:42
hhung
版主抄詩抄得很累吧
真感心
我也連上我的臉書去:)
2009-12-05 12:59:31
版主回應
鴻鴻老師

唯有如此,才能偷學別人的技法吧。

2009-12-08 23:02:11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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