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腥臭的精液射滿我的嘴巴。
濃烈的肉脂的氣味。
我反胃,喉頭在抗拒,像要整個倒噴出來。
我推著緊緊壓在我臉上頭的他。
一動也不動。
該不該用力咬下去?我想著。八成他也不會痛。只會冷冷地凝視我。我簡直可以預想得到他的表情。爛人爛根。一條豬仔。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他的一無所有,是傲慢的。他八成以為那是他唯一能夠面對世界的姿態。沒有任何轉圜。他只能這麼做的。我想。
真的不行了。擱在流理台三天四夜的抹布都不見得有這麼難聞。我感覺我的白眼快要翻到頭頂上去了。老娘真的亂不爽的。我又抓又搥。
那岩石一樣的頑固沒有半點偏移。
口射那麼愉快?男人為什麼就只喜歡這種AV的性姿勢?像是沒有了AV,就不會搞女人似的?難道男人的想像力真的這麼貧乏,只能夠附著在那集體式的豬仔自淫的幻覺?
對了,看看這一招!
大拇指豎直,食指曲起,扣成環往他的陰囊,猛然一掐。
我看你多能忍?多能君臨天下地操你老娘我!
奏效。
他抽出龜頭還沾著黃濁液體的陰莖,往後跳開。
但神色卻還是定定的,冷的。
我靠在床頭,手維持同樣姿勢。再來,怎麼不再來啊?!看我怎麼捏爆你的蛋。來啊,在這裡等你。過來。我想大聲嗆,不過嘴巴被該死的陰莖撐得酸痛,一時間說不上話來。
他的眼角抽搐,一堆狂亂的陰暗的霧氣在瞳仁處飄移。
看他脹紅的臉色,我感覺真愉快,完全無視於男人眼瞳裡的暗影。插我,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對他晃了晃手,五指用力張開,再慢慢緊縮在掌心,兩手一起做著這個動作,反覆的。賤男人,不怕的話,就來啊…我順勢蹦開大腿根,瞬間一股撕裂的痛從陰道口暴起。我皺得緊緊的眉頭,像是要壓潰額頭再往內鑽似的。呼。我長吸了一口氣。
他站在床上,看來無比孤單,像是我跟他之間隔著是一處斷崖,他隨時都準備往下跳的樣子。風正從那底下幽幽的深邃的暗裡倒灌起來。整個人的面目,彷彿被一把鋼刀刷過,都是平的,眼耳鼻口明明都還在,但就是缺了些什麼,更立體的東西從他的臉孔裡消失了。彷彿他變成了極為平面的事物。
陰道涼颼颼的。我的心也是。
他走下床。
想幹嘛?
不是畏懼。只是像是有不祥的預感迎面撞來。讓人窒息的。
他拿起他的側背包,往裡頭掏。
又要搞花樣?該不會是拿粗長如手臂般的按摩棒?還是眼罩、手銬、腳鐐?對了,還有束縛繩,要綁到我全身紫黑?或者皮鞭要抽得我皮開肉綻?還玩不夠是吧?
還真是愛我愛到欲罷不能啊你,真的是好愛呢…
他低著頭,雙手拉開像是橡皮筋似的東西,束緊了腦袋。
是面具?
不用吧,你那張冷冰冰的臉就是面具了,何必還費事?
他轉過身來。臉上確實戴了一張。是哪家鬼神?
「妳喜歡被陌生的男人幹?」
我有點想把被子扯過來蓋著。又有點冷了。
「哪,給妳──」
他丟了一包東西過來。從他的黑色Playboy包裡。
是黑色的垃圾袋。有點份量。「幹嘛?」
「妳不看?」
「有沒有搞錯,你丟,老娘就要看啊?」
他的聲音有些糊稠。這面具吸音效果不錯。
他如一條陰魅般的游了過來。
我皙白的肉身寒毛直豎。怎麼了,究竟是?
他抓起那包東西,把打結的塑膠袋解開,袋口摺了幾折。
一股濃烈的味道旋即散在房間裡。
垃圾袋被移到我大腿間。
有種黑色的血腥感,要往我陰道裡鑽。
我抬眼要瞪──
卻被他一把按住頭,朝那袋口俯下。
他冷冰冰的言語有著腐蝕性的滴入我的耳朵。
他說:「這是幹過妳的陰莖。」
他說:「一根都沒少。」
他說:「點點看。」
我兩手撐在床上,抗拒他逐漸加壓在頭部的力量。
但慢慢,慢慢的,我還是愈來愈接近那瀰散衝進口鼻的腥噁氣味的物體。我就算不想看,但垃圾袋裡的東西,還是被光線折射,湧進了我的視線,並被腦細胞具體分析成某種認知。
袋子,
袋子裡,
一團的血肉模糊。
我根本區辨不出。我不想。
他手往袋裡探,拎起一根還有點肉色的東西。
他說:「這是剛剛出去的那個。還很新鮮。」
他說:「我割它的時候還是腫大的。」
我不想聽。我不聽。「放開,放開我──」驚恐的情緒像是黑夜的巨大的潮汐突然就衝進我的瞳孔、我的鼻息、我的心跳,滲透了我的一切一切,並以某種堅決的姿態持續地長存著。
我掙扎著要擺脫他硬壓著我頭部的手。
他說:「妳知道嗎?這些人被切掉的時候,有些居然還會興奮,而且射精。比如這個,妳瞧見了沒有,龜頭那一點點的白濁就是。」
這是真的嗎?不,不會吧…應該是他找別的動物,或者用什麼橡膠類的東西偽造來嚇老娘的吧!怎麼可能是真的嘛…不可能、不可能。
我猛搖晃著頭。
他說:「男人啊,一輩子為了性慾拼命要找女人來插,到頭來只剩下這些。這些根本沒女人會記得被幹時是什麼滋味的玩意兒。妳說,是不是很好笑?男人,哈,男人啊…」
不會是真的,就像是《銀翼殺手》那些絕美到幾乎讓我瞬間暴濕了陰道的生化機器人一樣,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就像是《玫瑰的名字》追查了老半天不過就是誤打誤撞地搞了一個所謂真相出來,應該距離真很遙遠。決計不會是真的,就像是張國榮還在唱〈追〉、梅豔芳還在銀幕扮演那豐厚性感的女鬼一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就像是我的那場信誓旦旦至死不渝的愛情,我的那個宣稱會愛我無數個夏天愛我永永遠遠的男人一樣,都不是真的,不會是,永遠都不會真的──
真正永遠的,從來都是那被供養在記憶裡的假面。
他說:「至於我──」
他說:「臉上的這個──」
他說:「看著我!」
滾開。滾開。我快溺死在那血腥味裡了,彷彿我的肺部被腐蝕隨時都要報銷。我想大聲地衝他,說那麼多,你還不是一樣是個男人!要的不過就是有個人肉做的洞讓你插,讓你爽。你他媽的還不是個賤男人。有什麼資格說這些、有什麼資格把這些男人都──不,不是真的,不是。
他揪住我頭髮,往後一扯。
我的髮根嗶剝作響,猶若要從頭皮撕離。
我看見了。
世界忽遠忽近的搖晃。
他說:「這張臉,看清楚點。」
他臉上戴著一張我不可能會陌生的臉皮。
我恍惚地看著。
他說:「熟嗎?這臉皮。」
是那個男人。
是那個背著我亂搞我卻還愛他的男人。
像是有木棍在我的眼角桿著,一陣酸痛,眼淚隨之滾落。
他說:「我戴著這張臉皮,幹妳,妳是不是就會覺得愛我?」
你他媽是個變態,瘋子,殺人兇手,該死的豬。
我一頭撞向他的肚子。
撞倒他。
連我也都跌出床外。
在地。
我握著我細嫩的拳頭往他的臉──
我停住。
眼淚像是雨季的細雨落個沒完。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一邊對他大喊,一邊拳頭卯足了力撞擊他的胸膛,一記又一記的「碰,碰……」,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我一直揍他,一直咆哮,「你怎麼能殺了他!你怎麼能!」
我要殺了你!
我爬起來,往浴室衝。
他就躺在我的背後,一動也不動。
我抓起磁磚上的鏡子碎片,手掌割裂,拼命地握緊。
我回頭。
往他跳去。
插他,捅他,在他的肚腹處,一直戳,一直戳。
左,右,左,右,左,右,……
破掉的鏡子的邊角割傷了我的指頭,鮮血濺出,我老抓不緊。我甩開左手的,兩手改合握那比較大片的碎掉的鏡子,反覆地往他的肚子捅。
他沒有反抗。
我看不見表情。
我只瞧見我愛的那個男人的臉皮平靜地躺在他的臉上。
該死,該死,該死的!
我跨坐在他的身體上,一再地刺落。
去死,去死,去死啊!
這之間他只講了一句話:「這是妳的任務。妳做得很好。」
然後什麼都沒做、只偶爾發出悶哼的任憑我雙手割傷到見骨的拿著鏡子碎片扎爛他,我一直高高舉起雙手,猛然地揮下。這樣的動作一直重複發生,一直,一直,不知道過了多久,………
最好的都死去了
最好的部分都已死去
我們的
最好的那些東西
都死了
我們都活在地獄裡
我們只能在無間中繼續無間下去
不會有結束
我咬著牙,
我又哭又笑,
直到警察到來以前,
我都還在戳他,
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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