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薔薇 一朵 倔強的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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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事，從頭說】
父親與我之間值得銘記的片段不多，然而，一旦有些餘幸福回憶停駐，便是徹底的令人難以忘懷了。我們彼此大都是忙碌的。父親忙著替這個家庭掙錢，每一分錢都是他用自己的體力汗水去取得的；而我能做的就是好好唸書，學習獨立，在學業名次上爭取光榮。

【心有靈犀一點通】
在我短短二十年生命經歷當中，父親於我的影響遠勝過其他人。本質上，我有太多個性上的特徵跟父親雷同。我們一樣是個性衝動的火車頭，一樣缺少扭捏偽作的能力，一樣愛好自由個人主義強烈。我們偶而會對世界、人生高談闊論，偶而父親會以緬懷的眼神告訴我他那個時代所流行的音樂電影明星。太多太多的契合纏繞在我跟我的父親之間，正因我們是如此肖像對方，我時常恍惚認為，父親是我的一面對鏡。

【朝來寒雨晚來風】
父親與我開始學會珍惜彼此是在我即將離鄉到外地唸書之際。在那之前，我們共同居住在一棟房子裡，經年累月的相處著，卻又矛盾地必須接受時光被劃分的不圓滿。因此，我們總是難得尋覓時間去表露親暱之感。大多時候，一天二十四時，我跟父親談話的比例遠低於在學校與同學笑鬧。歲月被切割，言語顛簸流離，我們就這樣各自過著分歧的生活，甚至可能一天碰不到面，唯一能做的就是確定父親在疲累的工作之後足以找到棲息的窩。我在前往花蓮的那一日，父親陪著我坐在擁擠的小飛機內，我看著飛機緩緩升空，感覺自己是放飛的風箏，我畏懼，但是我不後悔。天空一片遼闊，水藍映畫海漾國度，我這隻驕傲的小鷹張開己身羽翼，騰空躍向孑然不同的世界。接送遊覽車平穩到達宿舍，父親提著電腦隨我到了宿舍，幫我添了一些日用品。而後，父親在陽台抽起了菸，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彷彿已找不到適當時機先提出「保重」兩字。晚風漸次狂放，宿舍遠方足以遠眺蒼翠山脈，於我而言，這失去海岸線失去喧騰燈火的蒼涼邊界，僅有一股被腥紅黑雲渲染肆捲的風雨欲來。

【只應離合是悲歡】
父親眼見天色晚了，時間也差不多了，便走出門外，我隨著出去，反覆在心中琢磨過的台詞霎時失去原有的從容。父親走著走著，腳步略緩，而後他回頭，忽地語帶哽咽對我說：「妳這十多年來從未離開過家裡。」說著說著竟已無語凝咽。我聽見父親些微顫抖的語調，眼眸掠過父親未曾有過的紅眼眶，內心瞬間被什麼東西給腐蝕了一塊角落。我的父親，堅強自信的一個男人，在那一剎那中邁向蒼老，而我是謀害他青春的最大元兇。我強顏歡笑地拍拍父親肩膀，笑道：「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我自己的。」無法放逐更多情感撕扯佯裝平靜的面容，我微笑著，我想那會是我一生中最難以摹擬的微笑。那種微笑，是烙入骨髓的，兩個人的心痛重量甜美卻更多了酸楚，可我甘之如飴，因為父親宣示了對我的關愛，我已然滿足。

猶記得那日，父親走後，天空落下傾盆大雨，而我站在陽台悄然抹去淚水，欣喜地想，天空代我將悲傷釋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