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著黑色無袖麻質連身裙‚膚色顯得更白‚染成帶紅的長髮也愈見光澤‚ 擦著粉紅色的唇膏(因為想顯得年輕些‚她沒有選擇慣用的磚紅色)‚ 腳上穿著黑緞平底仿芭蕾舞鞋(流行‚而且高跟鞋太有女人味‚今天她想當個女孩)。睫毛膏也是深黑並且能讓睫毛如芭比般濃密的‚胭脂極淡‚若有似無地一抹在頰邊。
她猶豫該把頭髮紮成馬尾或隨性地披下‚各有各的好處‚最後她還是覺得披下來好。選了一個白色方型的亞麻袋‚大大的‚讓她那一身黑多了分清朗。
繞這麼大個圈‚只不過是因為她要見他。
她喜歡過那個人‚很久很久以前‚而他一直都不知道。
也因為他不知道所以她的暗戀很自在‚完全不著痕跡‚她總覺得自己在十七歲那年領了奧斯卡‚要比李安早個近十年。
那時他不知情‚而她身不由己。作為一個女孩子‚那些小手段小眼風小花招‚她老早就懂得‚只是對著他‚她一點痕跡不露地‚假裝甚麼事都沒發生過。
於是‚遂其所願‚他們之間是甚麼也沒發生。她安安穩穩地和那時的男友一路走來然後分開‚他也與甲乙丙丁如一段一段地分合。
今天只不過是敘舊的一餐飯‚她卻忍不住打扮。
已經不能稱自己是女孩了‚女孩是21、22歲前的事‚往後的日子‚ 都是女人。
可是她仍帶著那女孩式的情懷‚明明想看著對方卻別過臉去那種‚彆扭。
並且她知道她很難和他說話‚她的毛病是‚如果和喜歡的人說話‚會止不住笑‚有點神經質地笑個不停。
她用笑來掩飾尷尬‚但笑得太張狂所以‚誰都體會得到她的不自然。
出門時她真想臨陣脫逃‚為甚麼要約這餐飯又‚為甚麼要見這個面。她都忘了‚她手心泛了汗‚呼吸也急促起來。他一直都不知道‚這麼久了‚她也沒必要說給他聽。可是她還是打扮得如一個娃娃似地去見他。吃一餐便飯‚她低調地盛裝。
過馬路時她想著如果現在亂過馬路然後被甚麼車碾死就太不划算。還沒見著他‚等等見面她要問問‚他的Dream Car是甚麼‚她懷疑他不是個特別愛車的男人‚ 不過她還是想問想知道。從前沒機會問也無從得知的事‚她希望這次都可以知道。如果是給他的Dream Car碾死大概也不錯‚於是成為他夢中一部份。
並不是那麼刻骨銘心的愛情‚ 只不過是一場忘了落幕的暗戀。她小心地步上巴士‚小心地找個位子坐穩‚小心地回憶著他。在她眼中他好難以捉摸‚不過誰都覺得自己暗戀那位深不可測吧? 她記得他在陽光下的樣子‚她忘記是否曾在雨天見過他‚印象中他總是陽光滿面地。巴士煞車‚她扶穩把手‚身體仍是往前衝了少許。她下意識地咬咬下唇。千萬別在這時候出意外‚她真想見他這一面‚別的時候她都可以算了忘了‚今天不可以。
今天是她最後的賭注‚這場暫停了好多年的賭局最後還是有這一鋪。
她特別戴了新配的隱形眼鏡‚現在滿街風景都清楚而鋒利。
她一定要看清楚他‚他每一個小細節‚欲笑卻未笑‚快皺而不皺的眉‚等等諸多表情。再沒有別的方法知道他的心意‚那時她親口告訴過他自己要分手的事‚也告訴過他自己感情的不如意‚電話中她聽不出一點點的多餘的關心。
這次‚她要給他一張請帖。
如果‚他仍一無所動‚如果‚他只是天真地給與祝福。
她就死心踏地地嫁作他人婦‚再也不想起他。
但是如果他有那麼一點點猶豫‚或是一絲妒嫉…
她又會怎麼做呢?
暗戀‚只不過一個人與自己下棋‚ 進退‚都只是單人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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