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這輩子從未那樣顫抖過,全身就像被抽乾似的,輕得可以;如果靈魂真的有重量,那麼這感覺肯定就是靈魂被掏空了……。
我一直想到媽媽傳來的簡訊和打來時說得話。一下是感染轉移,引發敗血症,一下又是轉進了加護病房,然後又是失去意識。我在巨木群的最深處恨不得自己下一秒就能去到醫院;一頭又必須裝出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幫客人拍照、陪笑,心裡卻急的不停的催。
我傳簡訊告訴小燕我可能最快隔天就要下山,但收到進了加護病房的簡訊後又轉念想馬上下山;小燕打電話來時我真的不大想接,終於接起來後又不太想說話,我說我在帶團,不想講話,我會哭。
好不容易上了車,握著無線電我急的告訴櫃檯要回程了;過22k時突然收到小燕的簡訊,要我回農場就收拾行李,爺會安排我下山。不要擔心工作跟回來的時間,如果需要找人講話,她隨時都在……。
我眼淚差點沒飆出來。
回到農場,終於在餐廳旁的斜坡把客人都送去用餐,把無線電送回櫃檯時,我看著寶爺終於哭了出來。我抽抽噎噎的跟爺說他十點多就失去意識了,因為講得很不清楚,所以我連續說了兩遍。爺也沒有問什麼,只是一直跟我說先去收拾行李,等等阿益會載我下山。我哭得頭痛,不敢想下山的事,只是對寶爺說,我怕來不及……。
加護病房的門是自動門,但不是那種你一靠近就會自己開啟的門。沉重的感覺壓在我心上,我覺得不管到哪都一樣透不過氣–胸悶的可以。我真的希望可以就這樣死去,不想承受這麼多。
阿公的手腫的嚴重,除了第一天剛進加護病房時,有明顯反應外,之後幾乎都在昏睡。
我永遠都記得那天終於進到加護病房,看到已經插管的他時,媽要我跟他說說話,我搖著手,我說不出半句話來,只是一直在哭。大阿姨還有小阿姨跟媽看到都跟著在哭,但是擦完眼淚又跟我說不要那樣,阿公沒有怎樣。
稍微平復情緒後,我勉強的擠出阿公兩個字就又泣不成聲。我看到他躺在那裡,覺得心裡好難過;我擔心他會不會怎麼樣,為什麼他要遭遇這種苦難。
要回山上前,我最後一次去看阿公。我真的好擔心會不會我離開後,就再也不會看到他。我好想待在那裡,直到他恢復健康;我想起那天在巨木群收到簡訊時,我在一號巨木爺爺旁邊誠心的許願,我對山神說,如果您是原住民信仰的依歸,那麼請您千萬要保佑我的阿公,不要這麼快帶走他,拜訪……。
阿嬤哭泣的臉還刻在我的腦海裡,她喃喃自語的唸著我幾乎聽不見的話;加護病房外站滿了焦急的家屬,有多少人跟我一樣面臨心碎的邊緣?
大人們一路上不停的討論最壞的情況,我真的沒辦法接受他們這樣實際的對話。我想起上一次我跟阿公的對話,他一副就是化療完很無聊的樣子,我卻沒有盡盡孝道跟他聊天……。
我不知道這一生在追什麼,只是不想要看到身旁有人離去。
今天打電話想問媽媽,結果她沒接到;幾分鐘後回電時,電話響的我全身像觸電一樣。我知道我接完電話一定會心情很差,但是我好擔心會錯過什麼。媽媽說情況不太樂觀,一聽到我眼淚又差點沒掉出來,她說加護病房一般都要住個一星期才會確定病況,我才想起阿公進去還不到一星期。但是心情已經很差的我胡亂的聽一聽電話後就掛掉了,回頭想跟小燕說些什麼,應該說是哭吧,但是看到老闆娘走進去我又憋住了。接著就是一整個小時悶到不行,完全不想講話,我真的好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只是我才剛上班。不過小燕因為不管問我什麼我都沒理她,似乎是有點生氣,默默的對我說我這樣表現很不成熟。
我實在是沒力氣說話了,成熟或不成熟對我來說有差嗎?成熟的面對這種事感覺似乎很殘酷,表現的幼稚又好像會對不起全世界關心我的人。
我只想單獨一個人。大哭,然後大睡一場,或著一死百了……。我不知道。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