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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豹峽谷中等待:這世界需要蹲點靜候,我去青藏高原拍雪豹


在雪豹峽谷中等待:這世界需要蹲點靜候,我去青藏高原拍雪豹
作者:席爾凡‧戴松(sylvain tesson) 出版社:木馬 出版日期:2021-03-04 00:00:00

<內容簡介>

「相愛,就是動也不動,一個待在另一個的身邊,
就這樣度過幾個小時。」
──《貝加爾湖隱居札記》作者高踞暢銷榜冠軍最新力作──
臺灣兩大文學首獎得主林佑軒親自操刀翻譯

這群人在攝氏零下三十度、海拔五千公尺高的荒原上沉默等待,
只為了見這頭野獸一面……

☆熱銷50萬冊,全法國書店法語書年度排行榜冠軍!
☆獲選法國2019年度「十大最傑出文學作品」!
☆榮獲2019年勒諾多文學獎!
☆收錄野生動物攝影家鏡頭下珍貴雪豹身影、世界最高屋脊等攝影傑作!

「牠是誰?」
「雪豹。」他說。
「我以為牠已經消失了。」我說。
「牠讓我們這樣覺得。」
為了追尋最後的雪豹,作者和一對野生動物攝影師及野生動物紀錄片導演情侶,以及一名哲學家兼攝影助理,在攝氏零下三十度、海拔五千公尺高的青藏荒原上,展開一段拍攝雪豹──這位世界古老住客的奇異之旅。
徒步行進在古老、卻已遭人類拓墾得皮開肉綻的圖博中,一行人在群山中野獸的注視下前進。他們走入犛牛谷、狼之谷,身上沾染羚羊捲起的煙雲,聽見圖博屠殺的倖存者──西藏野驢狂奔的嘶吼。
他們必須妥當偽裝,完美藏身在大自然中,因為沒人能保證他們一心等待的動物會前來赴約,甚至可能空手而歸……
▍我蜷伏在蕁麻叢中,謹遵指示,不碎動、不出聲。
我唯一可以犯的規,是呼吸。
在城市裡,我習慣了時時刻刻都呱噪個不停。現下最難的,正是閉嘴。
離開了西伯利亞的小木屋,戴松眼前不再是一望無際的雪白湖面。
他往天空爬,隨著時間放慢腳步,平靜讓他的感官變得更加敏銳。
天空、岩壁、山谷、動物
狩獵者、政府、攝影師、哲學家

他待在零下三十度的帳篷,縮在只露出頭的睡袋裡聽狼在唱歌;凝視被人為掏空、毫無生物蹤跡的峰頂;也在輾踏冰川的吉普車上呼吸著火山渣。
在山間,獸的聲音如琴瑟和鳴,這群浪遊的孤獨者的心靈也彷彿更加清明起來。
▍生命中第一次,我如此靜靜地蹲點守候,盼望著能有一場邂逅,
以及沉默所帶來的禮物。

終於,他們來到湄公河畔──雪豹的王國,在禿鷲飛舞的峽谷中,聽著雪豹的傳說。一行人埋伏等待在每一座小山谷前,等待雪豹現身,並透過野生動物攝影家之眼,積累了數百幀如夢似幻,由自然賜與的美好禮物。
「牠是誰?」
「雪豹。」他說。
牠是一個轉瞬卻永恆的夢想,
讓人們在虛耗多年歲月之後,
回想起那些曾經深愛卻終將失去的事物。

★名人推薦:

【Tai Tai LIVE WILD】阿泰與呆呆(《折返》作者、旅行家)

吳俞萱(詩人)
李桐豪(作家)
徐振輔(臺灣大學地理系碩士生、自然寫作者)
黃宗潔(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教授)
黃麗如(酒途旅人)
葉怡蘭(飲食旅遊生活作家)
詹偉雄(文化評論者)────與世界安靜相愛,感動推薦!

★媒體推薦:

☆首刷60,000冊數天內銷售一空,累計銷售達50萬冊
為當年度全法國書店法語書銷量冠軍!
☆亞馬遜4.5顆星,近千則讀者好評,各界名人、媒體齊聲推薦!
「這是一曲頌讚沉默的歌。」────《解放報》(Lib?ration)
「年度最傑出的自然書寫。」────《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
「抒情且充滿詩意的敘事風格,極美的文筆讓自然文學增添了現代的聲音。」────Michel Cr?pu《新法蘭西評論》(La Nouvelle revue fran?aise)總編輯、作家、評論家
「在作者極為傑出的描寫美的文字中,也謳歌了現代人所失去的緩慢、耐心、沉靜與溫情。」────艾瑞克.柯梅爾(?ric de Kermel),法國作家
「一本卓越的書。今年我所讀過最美的文學作品。」────尚.克勞德.拉斯皮恩加斯(Jean-Claude Raspiengeas),法國記者、文學評論家

★目錄:

致臺灣讀者
前言
第一部 接近
第二部 廣場
第三部 顯現
注釋

<作者簡介>

席爾凡‧戴松(Sylvain Tesson)
法國文學家、記者、探險家、旅行家。
1972年生於巴黎,擁有地理學高等教育文憑。
19歲時,騎單車穿越冰島中部、參加婆羅洲洞穴探險,後與好友一同騎單車環遊世界,並將這段歷程寫成《騎行地球》(On a roul? sur la terre)。
1997年以來,以步行、騎單車、騎馬的方式遊歷中亞。
2010年,在貝加爾湖畔居住六個月,其間所寫的日記集結成本書《貝加爾湖隱居札記》,甫出版即銷售破二十萬冊,如今已賣出十國版權,並榮獲梅迪西文學獎,改編電影於2016年上映。
文字、影像作品四十餘種,遊記、散文隨筆廣受好評。2009年,以短篇小說《和自然一起安眠》( Une vie ? coucher dehors)獲頒龔固爾文學獎;同年獲頒法蘭西學院短篇小說獎。2011年獲頒梅迪奇隨筆文學獎。2019年獲頒勒諾多文學獎。

譯者:林佑軒
寫作者、翻譯人。臺灣大學畢業,巴黎第八大學研究所修業中。
聯合報文學獎小說大獎、時報文學獎散文首獎等項得主,數度入選九歌年度小說選、散文選等集,作品參與臺灣文學外譯計畫,並為文學雜誌執筆法語圈藝文訊息。
著作三種:小說集《崩麗絲味》(九歌,二○一四)、長篇小說《冰裂紋》(尖端,二○一七)、散文集《時光莖》(時報,二○二一)。
法文譯作四種:《大聲說幹的女孩》(聯合文學,二○一九)、《政客、權謀、小丑:民粹如何襲捲全球》(時報,二○一九)、《世界大局.地圖全解讀》(野人,二○二○,合譯)、《在雪豹峽谷中等待》(木馬,二○二一年春)。
請見:https://yuhsuanlin.ink。

★內文試閱:

某一年的復活節,我在他那部拍攝衣索比亞狼(loup d'Abyssinie)的影片放映會上邂逅了他。他跟我聊到了野生動物無可掌握的飄忽,聊到了那項無上美德──耐心。他跟我開講他野生動物攝影師的生活是怎麼樣的,還詳細說解了埋伏著等待動物現身的技巧。這可是一門危疑又精緻的藝術:將自己偽裝妥當,藏身大自然等待動物降臨;沒人能保證牠們必定赴約,我們很可能空手而歸。如此地去接納不確定性,這對我來說非常高貴,甚至因此是反現代的。
熱愛馳騁道路、踏遍征途的我,能不能接受像這樣動也不動、沉靜無聲地度過幾個小時?
我蜷伏在蕁麻叢中,謹遵他────木尼葉的指示,不碎動、不出聲。我唯一可以犯的規,是呼吸。在城市裡,我習慣了時時刻刻都呱噪個不停。現下最難的,正是閉嘴。雪茄也不准抽。「等一下太陽下山又起霧了,我們再到河岸邊坡上抽!」木尼葉如是說。待會就能在莫澤河(Moselle)畔哈一管哈瓦那雪茄(havane)了。這樣的願景讓臥倒窺伺的姿勢變得沒那麼難以忍受。
樹籬中有鳥啁啾上下,紛飛在夜晚的空氣中。生命噴勃爆發。群鳥並沒有打擾到地方的神靈。群鳥屬於這個世界,並沒有壞了世界的秩序。這就是美。一百公尺外河水奔流,食肉的蜻蜓在河面飛翔。西岸,一隻燕隼(faucon hobereau)刻正襲擊劫掠。牠飛行起來莊嚴得宛若宗教儀式,精準,致命──一臺俯衝轟炸機。
這可不是放任自己分心的時候:兩頭成年的獸正出窩巢。
入夜以前的這段時光,有優雅、有諧趣,令人心折。這兩頭獾(blaireau)是否預示了動物將紛紛出場?四顆頭浮現,一堆陰影迸出了地道。日落時分的遊戲開始了。我們就守在牠們十公尺遠的地方,牠們卻根本沒發現。年輕的獾打著架,攀爬著土壟,翻滾在溝渠裡,咬一咬對方的後頸;一頭成年的獾為了糾正這些暮色中嬉笑打鬧的小獾,巴了一下小獾的頭。這一叢叢黑中帶有三道狹長象牙斑紋的美麗毛皮消失在草葉叢中,又閃現在遠處。這些獾正準備前往田野和河岸翻翻找找。入夜以前,牠們活躍了起來。
有時,其中一頭獾靠近我們的藏身處,伸出了牠細長的側臉,接著一個轉頭,正面就對著我們了。牠的眼睛位在暗色的紋路中,彷彿流淌著兩道憂鬱。這頭獾又再走近了些,我們能清楚看見那強而有力、向內收攏的蹠行腳掌。在法蘭西的土地上,牠的趾爪留下了宛若小小熊的掌痕,卻被某類也自知心笨手拙的人指認為「害蟲」的足跡。

生命中第一次,我如此靜定地蹲點守候,盼望著能有一場邂逅。這樣的我,連自己都認不出來。昔往的人生裡,我四界奔馳,從雅庫特(Yakoutie)到塞納-瓦茲省(Seine-et-Oise)都有我闖蕩的行跡。我奉守三個原則:

意料之外的收穫絕不會直接奔向我。必須上下求索。
多活動,多移動,靈感才豐沛。
人若匆忙,就能甩掉無聊。

總之,當時的我,相信距離愈遠,事情就愈有價值。我把靜止不動看作死亡的彩排。因為敬重我那安息在塞納河畔墓室裡的母親,我走闖遊蕩,好像發了狂,週六上高山,週日下海灘,卻未曾關注身邊發生的事。這幾千公里的旅途又是怎麼有一天將你帶到一座溝渠邊邊,下巴扎在草堆裡?
在我身旁,凡森.木尼葉對獾拍著照。他隱蔽在偽裝服下的肌肉與植被渾融為一;在微弱的光線中,他的側臉仍然清晰浮現。他有一張稜角修長分明的臉,一張為了發號施令,削刻而成的臉,他的鼻子會是亞洲人的笑料,還有那雕像般的下巴,非常溫柔的眼睛。一個和善的巨人。
之前,他跟我分享了他的童年。他的父親領著他一起藏身歐洲雲杉(?pic?a)的樹底,見證國王的晨起────松雞(grand t?tras)在晨光中醒轉、活動起來。父親教導兒子,靜默無聲能帶給人什麼禮物。兒子發現了,在冰凍的壤土上度過的夜晚有什麼價值。父親闡述:動物現蹤顯形,乃是生命在對生命的熱愛上所能給予的最美報酬。兒子開始了一次又一次的蹲點靜待,孤獨騎士似地揭露著世界運作的奧祕,學會了怎麼將夜鷹(engoulevent)的起飛收納在畫面之中。父親呢,則發現了兒子攝影藝術之美。木尼葉生於佛日省(Vosges)的一個夜裡,他如今在我身邊,年方四十,已成為同時代最偉大的野生動物攝影師。他拍攝的狼、熊與鶴都好得沒話說,還賣到了紐約。
「戴松啊,我要帶你到森林裡看看那些獾。」他之前對我如此邀約。我答應了──藝術家邀我們到他的工作室瞧瞧,沒人會拒絕的。木尼葉不知道,古法語裡,「戴松」(Tesson)的意思就是「獾」。法國西部以及皮卡第(Picardie)的俗語到現在還是會這麼說。「Tesson」這個字來自拉丁文「taxos」的變形,「taxos」又是「taxinomie」與「taxidermie」這兩個字的起源。「taxinomie」:生物分類學;「taxidermie」:標本剝製技術。人類就喜歡把才剛命名分好類的拿來剝皮。法國歷代的總參地形圖(carte d’?tat-major)上看得到好幾個名為「tessonni?re」的鄉下地方。如此的地名承載了人類屠殺獾的歷史記憶:獾在鄉村被人怨恨、遭人屠殺,阻止也阻止不了。人們責難獾亂掘土地、挖穿樹籬。人們用煙將獾熏出巢穴,人們殺害獾。獾就應該這樣被人趕盡殺絕嗎?牠沉默寡言,身屬夜晚與孤獨。牠過的是大隱隱於洞的生活,在陰影中顧盼稱雄,不能忍受有客來訪。牠深知,清靜和平的生活原就是一種抗敵自衛。入夜了,牠就離開巢穴,直到拂曉才歸家。人類怎麼能忍受世間有獾這樣的存在?獾,象徵謹慎低調的圖騰,將保持距離提升為美德,將自己活成了屬於靜寂的光榮。動物學的檔案描述獾是一種「單配偶制的定居動物」。詞源的因緣連結了我與獾,牠的天性卻又與我不同。

夜色降落,獾四散繁密的灌木林中。耳畔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木尼葉應該發現了我的喜悅。我在此撐持了這幾個小時,就為了成全生命中最美麗的一夜。我剛剛邂逅了一整群獨立莊嚴的生命。這些獾,牠們不為了逃離自己的處境而搏鬥掙扎。我們經過河岸,回到了路上。口袋裡,雪茄已經被我壓碎了。

「圖博那邊,有一種動物。我已經追蹤了牠六年。」木尼葉說。「牠生活在高原。要看見牠,得花上漫長的時光去接近。這個冬天我會回去。你也一起來。」
「牠是誰?」
「雪豹。」他說。
「我以為牠已經消失了。」我說。
「牠讓我們這樣覺得。」

第一部接近
動機
與阿爾卑斯山提洛(Tyrol)地區的滑雪女教練一樣,雪豹在銀白的雪國裡做愛。二月,雪豹開始發情。牠裹著毛皮,活在水晶般的世界中。公雪豹彼此爭戰,母雪豹獻身,公雪豹、母雪豹彼此呼喚。木尼葉有先告知我:如果我們想有邂逅雪豹的福氣,就必得在凜冬上山,在海拔四、五千公尺的地方尋索牠。冬天的艱辛,我將試著以雪豹現身的歡愉來彌補。伯爾納德.蘇比魯(Bernadette Soubirous)在露德(Lourdes)的岩窟中也運用了這門技術。蘇比魯這位小牧羊女當時一定也寒澈骨髓,但光環中聖母顯現的景象想必值得了一切的勞苦。
「雪豹」。這個詞宛如寶石,琅璫作響。誰都沒法保證我們一定遇得見牠。蹲點等待就是一場賭局:我們朝著牠動身,很可能徒勞無功。有些人不會因為這樣的失敗而惱火,而在等待裡尋得樂趣。為了達到如此境界,必須擁有一顆長存希望的達觀胸襟。唉呀,我可不是這種人。我呢,我就是想看見牠,即使,出於考量,我沒有對木尼葉坦露我迫不及待的一顆心。
各地都在盜獵雪豹。又多了這個原因去見雪豹。我們要去探望病榻上,一條受傷的生命。
木尼葉給我看了他之前探訪雪豹的相片。雪豹,牠綰合了力量與優雅。反光耀亮了牠的皮毛。牠腳掌寬闊宛如碟子。牠不成比例的粗大尾巴幫助牠維持平衡。牠適應了難以居住的嚴酷地帶,適應了攀登峭壁。牠是翩然蒞訪地球的山神。人類暴狂以逞,逼得牠這位古老的住客,退居世界的邊陲。
我把一個人與雪豹做了連結。一個再也不會跟我一起去任何地方的女人。她是森林的女孩,泉水的王后,動物的朋友。我愛她,而終究失去了她。懷著一顆幼稚又百無一用的心,我把關於她的回憶與一種難以接近的動物連結起來。這症頭十分尋常:當你想念一個人,世界就會成為他的樣子。要是我真的遇見了雪豹,之後,我會跟她說,冬日的某一天,在那片白雪茫茫的高原,與我錯身而過的,是她。這些是我的奇幻思維(pensée magique)。我害怕給人荒謬可笑的感覺。目前,這些想法,我對我朋友守口如瓶。我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
時當二月初。為了減輕行囊,我犯了錯──我把所有登山裝備都披上身。身披我這件極地夾克,足蹬我那雙中國軍隊「長征」式樣的靴子,我登上開往機場的巴黎城郊列車。列車載滿了俊俏的非裔唐吉訶德,還有一個來自摩爾多瓦、瓦拉幾亞一帶的東歐人用手風琴屠殺布拉姆斯。結果大家注意的是我,因為我穿得莫名其妙。異國風情來了個乾坤大挪移。
我們起飛了。只消十個小時,就飛過馬可.波羅(Marco Polo)花四年走完的路,這定義了進步(以及悲傷)。熱衷交際的木尼葉在天空上介紹我們彼此認識。我與兩位接下來要共度一個月的朋友打了招呼:馬希,一個身段靈活的女孩,她是木尼葉的未婚妻,更是野生動物紀錄片導演,鍾情荒野生活以及快動作的運動。理奧呢,有著遠視眼,頭髮亂七八糟,思路深不可測,因此幾乎不說話。馬希幫狼拍過一支影片,也幫瀕危的動物──猞猁(lynx)拍過一部。她即將要開拍的,是她的兩尊摯愛:雪豹,以及木尼葉。理奧則在兩年前扔下了他沒寫完的哲學博士論文,擔任起木尼葉的「副官」。到了圖博,木尼葉會需要幫手來布置蹲點的所在、調校他那些器材,順便幫忙打發一個個漫漫長夜。而我,脊椎脆弱、不能負重,連一點攝影技能都沒有,追蹤動物的經驗也是付之闕如。我不知道我的用處會是什麼。我的任務是:別拖累任何人,也別在雪豹現身的時候打噴嚏。圖博對我來說,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我動身尋訪一種不可見的動物,同行的有一個最秀逸的藝術家,一名半人女狼,她擁有青金石般的眼睛,還有一名思慮深沉的哲學家。
「『四人幫』,就是我們啦。」飛機降落在中國的時候,我說。
至少,我會提供他們一堆雙關語。

中心
我們降落在圖博極東之處,青海省的土地上。玉樹的村鎮那灰色調的房屋群落棲居於海拔三千六百公尺的高處。二○一○年,一場地震將它夷為平地。
不到十年,中國怪獸般的能量填平了瓦礫殘墟,幾乎全面重建了玉樹。筆直的路燈照亮了整齊劃一的水泥棋盤。車輛緩慢無聲,行駛在棋盤裡的道路上。這座軍營似的城市預示了世界級工地一般恆常變動的這國家的未來。
開車要三天才能越過圖博東部。我們的目的地,是崑崙山脈南部與羌塘高原接壤的所在。木尼葉熟悉當地獵物繁多的乾草原。
「我們會先開上格爾木-拉薩幹線,」他在飛機上跟我說,「然後會抵達鐵路沿線上的不凍泉村。」
「然後呢?」
「我們走崑崙山腳,往西深入,一路來到『犛牛谷』。」
「真的有『犛牛谷』這個名字?」
「是我取的。」
我在我的黑皮記事本裡記錄著。木尼葉要我答應他,我寫書的話,不要把真實的地名寫進去。這些地方都有它們的祕密。如果我們揭露了這些祕密,獵人就會來將它們劫掠一空。我們養成了習慣,用一些詩意的、專屬個人的地理辭彙來指示地點,這些辭彙虛構到足以混淆視聽,具象到仍然明晰精準:「狼之谷」、「道之湖」、「摩弗侖野綿羊(mouflon)窟」。從此,圖博在我心中攤開了一張記憶的地圖;比起一般的地圖集,這張地圖少了些精準,卻更能撩動綺思夢幻,為動物留出一方避世的港灣。
我們穿越一級級群山削成的階梯,往西北行駛。海拔五千公尺,隘口一個接著一個流轉,牲畜將峰巒剝了皮。風在一塊塊平地上使勁吹舞,冬天疊瓦似地排列了寥寥幾叢潔白的雪點。積雪稍稍柔和了裸露的岩床。
群山的山頂上一定有野獸的眼睛正仔細觀察著我們。但坐在車子裡的我們,透過車窗只看見了反光。風狂猛吹颳,我連一隻狼都沒看到。
空氣聞起來像金屬。粗礪剛猛的空氣讓人做什麼都不適合。既不適合閒蕩,也不適合回頭。
中國政府實現了它古老的計畫──控制圖博。北京不再忙著緝捕僧侶。要控制一個地區,有個原則比強制手段更有效:人道發展以及領土整治。中央政府提供舒適的生活,反抗就漸漸熄滅。當起義爆發,當局驚叫的是:「搞什麼?又有人搞事?我們明明幫他們蓋了學校!」一百年前,列寧就實驗了類似的方法──全國電氣化。八○年代開始,北京也採取了這個策略。後勤設施取代了革命的長篇大論,但目標仍然類似:由中國支配一切。
公路以嶄新的橋跨過一條又一條河流。行動通訊基地臺占據了一座又一座山頂。
中央政府大肆動工。一條鐵路甚至從北往南,如刀劈過古老的圖博。拉薩這座直到二十世紀中葉都還謝絕外人的城市,從此離北京只有四十小時的火車車程。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肖像高懸在一張張看板上:「親愛的朋友」,標語的意思是,「我為你們帶來了進步。閉嘴吧你們!」一九○二年,傑克.倫敦(Jack London)就一語道破了:「餵食一個人的哪管是誰,都是他的主子。」
我們經過了一座座殖民者的村鎮。這些村鎮中,水泥立方體裡居住了穿著卡其服的中國人以及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圖博人;他們的工作服昭示了現代性其實只是貧瘠了的過去。
與此同時,眾神退隱,帶走了所有動物。在這一座座電鑽橫行霸道的山谷裡,我們又如何去遇見一隻猞猁?

繞圈
我們漸漸靠近了鐵路。我在青灰色的空氣中半睡半醒。圖博皮開肉綻。我們進入了由刨刀般的花崗岩以及板塊們構成的地貌之中。戶外,陽光讓人宛如置身療養院,偶爾將汽車節溫器的溫度拉高到超過攝氏零下二十度。我們對入住營房興致缺缺,所以絕不停靠中國人建立的拓墾前線上的村莊。我們偏好寺院。玉樹鄉郊的一間佛寺院子裡,我們見證大量的朝聖者匯聚在焚著香的壇前。石板一片片堆疊著,上頭刻有佛教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圖博人一邊以手腕搖動小轉經輪,一邊繞行這些石堆。一名小女孩將她的念珠送給了我;接下來的一個月,我都撥轉著這串念珠。一頭犛牛披著軍用大衣,嚼著紙板,牠是在場唯一靜止不動的生物。為了累積輪迴轉世的功德,患了關節炎、脖頸生了淋巴腺結核的懺悔者手掌裝了木板護 具,匍匐前行。空氣有死亡與尿液的氣息。信眾繞轉著、繞轉著,等著今生過去。偶爾,一群高原騎手騎馬繞著圈圈,他們頗有科特.柯本(Kurt Cobain)──法衣般的寬大毛衣、雷朋墨鏡、牛仔帽──的樣子:病態大旋轉木馬的騎士。與聲名烜赫的羅姆人一樣,圖博人喜歡血,喜歡黃金,喜歡珠寶,喜歡武器。可是,眼前這些騎士沒有槍,沒有匕首。遠在兩千年代以前,北京就禁止圖博人攜帶武器。解除平民的武裝讓野生動物獲得了好處:對雪豹,人們開槍開得少了。然而,禁令帶來了悲慘的心理效應:火槍手沒有了佩劍,等於國王失去了權杖與金裝。
「真暈哪,他們繞的這些圈。好像禿鷲(vautour)繞著屍體飛。」我說。
「太陽與死亡,腐爛與生命,鮮血在雪中:世界就是轉經輪。」理奧說。
旅行時,務必隨身帶上哲學家。

台長: 來自星星的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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