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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4愛的鼓勵 6訂閱站台

 

　　很快的，黃易的【盛唐三部曲】第二部《龍戰在野》已經來到卷五，這一集，主要是與媚術的極致之女的對決（龍鷹對上纖手御龍當下就被御了，全無痛下殺手的意願）、西域之戰的總結，以及與秘女經由地底河進入大汗寶墓的驚異探險（很難不想到《破碎虛空》裡也有一段傳鷹到戰神殿後與地底河展開一番拚搏的故事），還有成果的大大收割，龍鷹當然抱得美人（但沒有歸，他的外域情愛自然只能留在域外），同時呢，龍鷹的精兵旅和友人個個見者有份，全都有大把金子傍身，皇甫家的柔然聖物也回歸，符太更得到清神珠，西域諸國的王將們，皆感念龍鷹的功德，而與他為敵的全都或敗退或死去（包括夜神莫歌、丹羅度、歸鍔等等），事情美好得不得了，一如好萊塢電影罐頭工廠那些熱熱賣賣的動作爽片，讀起來確實超級順暢又爽快。

　　不過，此處，我以為比較值得關心的有兩個部分，其一是萬物波動論的繼續衍化，其二是符太對清神珠的態度。這兩點才是教我覺得真正有趣的地方，也樂於再三推敲──

　　前者且看龍鷹對刀子為何沾染有殺氣且歷久不散的說法：「……我的魔種視天下萬物為波動。刀子是一種波動，人的精、氣、神更是最易掌握的急遽波動。當人被刀子奪命，人於此極端情態下精神會以比平常強烈百倍的方式波動著，臨死前的激烈情緒，會嵌進刀子裡的波動裡去，成為刀子波動的一部份，這種結合是永久性的，不會因歲月而減退。」

　　道心種魔大法在女帝武曌的口中被說破為是一種產生最短最快波動因而可以體察其他波動的神奇功法以來，黃易顯然有意圖地、正一步步地試著去拆解自己的武學發明，試著把道心與魔種的不可言說解釋得更清楚一些，試著把事物的核心用直白的語言更有效地揭露開來。到了《龍戰在野》卷五，波動論的細節就更清晰了，尤其是死者的情緒波動會與刀子（的波動）嵌合成一體（因此鬼屋也是死亡波動與另一種波動的相容），這就意味著波動徹底地把精神與物質的區隔性破除，心靈是波動，物理也是波動，那是本質一樣的存有感，當然彼此之間可以交換資訊和情報，甚而予以突破實與虛（無意識與意識）的固定界限，最終發生虛空破碎、肉身成佛的異境成就。

　　於是，我這麼認為：萬物波動論乃足以成為黃易超越學的最強利器。

　　且如此一來，武藝裡頭難以精確定義的氣似乎就有著貼近現代人理解與語言的可能，以波動代替氣的話，比能量更能接近武學的性質，此外似乎又符合諸如粒子、量子學之類的論述（波動說恐怕也是黃易汲取當代科學養分而來的吧）。

　　阿根廷偉大詩人小說家波赫士／Jorges Luis Borges有一本詩集《另一個，同一個》，其實兜兜轉轉都在於發現這一個與另一個其實不過是同一個的變形，他甚至直率自言道：「我始終弄不明白的是，我第二次寫的東西，好像是不由自主的回聲似的，總是比第一次寫的差勁。」來明證自身小說與詩歌的同種原型與異種變化。

　　黃易的此波動與他波動的互相作用，甚至可以交合的微妙武學論點，顯然頗有周折反還的宇宙奇異特性。何況，再進一步說，天地宇宙洪荒又何嘗不是一個無比、無比龐大的波動系統呢？

　　至於卷五可供深索的第二點是符太（這位由邪而正的角色大抵是龍鷹外最出風頭的角色了）對龍鷹說：「……如果我對它仍戀棧不捨，不但大違我不滯於物的信念，更有可能令我反受其累，因變得太過倚賴它。」乃將清神珠還給龍鷹。

　　黃易於此提出的觀點很有意思，他指出了厲害的事物（包含能力）或許可以使人變得深不可測，但同時它成為一種無法擺脫的極限式受困。美國科奇幻小說家、也是詩人的娥蘇拉．勒瑰恩／Ursula K. Le Guin的經典名作【地海傳說】系列裡，透過舉世大法師格得（雀鷹大法師）以及他的師傅緘默者歐吉安，還有後來成為格得之妻的恬娜等等，反覆在談的其實也就只是對一門高超手藝的精擅往往會造成自身無以收拾的陷溺。

　　技藝之美好，就在於它促使我們能夠超越自身去抵達某一些神祕的狀態。但這也是絕對可怕的事情。一旦人們過度仰仗依賴它，而使得技藝凌駕在操作者之上，那麼它就成為自我的地獄，無以逃離。

　　相信技藝的表面（也就是力量的展現）的格得因而召喚出恐怖魔王般的毀滅性陰影，之後費勁千辛萬苦方整合修復回自身，從此理解到應該相信的技藝的深層（也就是技藝的不使用、力量的收服）。黃易筆下的符太顯然明白這個道理。

　　而波赫士是這樣子說的：「作家的命運是很奇特的。開頭往往是巴洛克式，愛虛榮的巴洛克式，多年後，如果吉星高照，他有可能達到的不是簡練（簡練算不了什麼），而是謙遜而隱蔽的複雜性。」是啊，華麗並不是真正厲害的，那終究是幻術一樣的大表演，真正教人動容的反倒是隱匿起來的、與我們人生切實相關而無從表演的複雜性啊。一路起飛無往不利的龍鷹，至此終於要回轉到中原，緊接著他會吃鱉嗎？他會變成淺灘上的龍，真真實實的痛苦、悲痛與墜落嗎？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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