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得劍僧與捕劍網
雲破月一個人走著。
走在漫漫的煙塵之中。
只要再走過「疆土」,便能到達目的地:
「異域」。
尋劍之旅的開始,必須從原先的起點找起。
當初,〔劍神魂〕龍翔璧以其破天荒的氣魄
她永遠記得《傳劍書》上所載的「時代並不會因我而亡。就算因龍某而亂,也算還了龍某長久被限於此局的一個公道。」祇是這一個「公道」,就釀成了【劍閣】的誕生,與及另一種〈劍界〉:〈極劍〉的產生。(註)
這其中的複雜糾葛著實不是三言兩句說得明白的。
祇是雲破月明白。
有了開始,就會有終結。
或者一旦有了開始,就必然會有終結。
祇是開始究竟如何開始?
而終結會怎麼來?又該怎麼應對?
到底是先有一個終結等在前頭才有開始的發生?
還是終結不過是開始之後的一連串延續後的偶然?
雲破月很困惑。心亂。由於劍老人之死,雲破月的〈元劍〉頓時陷入絕境。她再也使不出以往「人閒劍花舞,漫行春山寂。光月驚飛翼,暖夜動空鳴。」的級數。〈元劍〉是不能失衡的。「絕·對·的·平·衡」為〈元劍〉最傲人的成就。
然而「那」如今卻從雲破月的劍裏頭──遺落了
她得找上〔孤獨〕。
那個〔孤獨〕。
──獨孤寂心。
有什麼樣的開始或者終結,相信都與獨孤寂心脫不了干係。
她和〔孤獨〕就像某種兩端。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界線。
但又彼此有所聯繫。
那是一絲詭密得說不上來的感覺。
彷彿她與獨孤寂心在長遠以前就被某種力量貫穿在一起了──
那是命運?
或者龍神魂的不滅意志?
雲破月不得而知。
驀然的,有股不安的情緒,像頭小鹿撞進她的心窩。
嗯~
雲破月的手緩緩的移向埋在古黃色劍鞘內的靈問劍。
nnnnn
「是啊~正是不得。」
一條純白的身影飄飄然的捲入眾人的視野。
宛若一片雪花──
飛。
食小捨很頭痛。食大捨很氣憤。食老捨很傷心。
三種反應。三種情緒。同樣的是那裏頭包含的強度。
明明白白的情緒流露出來,直接畫作他們臉上的線條。
而那條白色身影很平靜。
他的平靜卻顯然愈是惹惱了其他三人。
「連這趟事,你也要管?」首先發難的食小捨,咬牙切齒的,恨煞了的模樣。
不得的眼神明亮如雪,「天下混水不清,不得又怎能置身事外?」
「又是你!又是你啊!你就當真把『不捨』的身份扔得一乾二淨?」
「沒有不捨,自無不得。」
「你既然知道,那還──」
「但,」
「但什麼但?」
「既是不得,哪來不捨?」
「少給我打這些閒話?」
「話若不閒,又豈能成話?」
食小捨的臉青得嚇人。像是一頭獠牙鬼。
一旁,翔靖相和碧水瑤湊在一起喁喁私語。
「喂…你們這兒是怎麼回事?」
「什麼我們這兒?」
「就是這樣的狀況是怎樣?」
「我怎麼會曉得?」
「你消息這麼不靈通喔~真是的。」
「什麼真是的?!我是『北土』人,有什麼道理要知道『嶺土』的事?」
「啊,對噢,差點忘了你是從荒野來。一頭沒人要的野狼。」
翔靖相這臉嘛可有些掛不住了,低吼道:「妳說啥?」
「沒。別吵哪。這鬧劇有瞧勁呢…」碧水瑤朝翔靖相揮揮手。
翔靖相的臉色脹紅。一口氣險些順不過來。到底誰該是別吵的那個?!
不過碧二小姐可沒閒興致和翔靖相繼續口舌的搏鬥。
〔四人黨〕原本祇是【食宗門】的四名頂級高手。本來有所謂「老大不小」。其乃意指:食老捨·食大捨·食不捨·食小捨等四個一同加入該門派的好兄弟。這四個捨,在【食宗門】內屢創奇功,且武藝經過當家食天下的調教更是突飛猛進。幾年之內,〔四人黨〕威名響徹「龍土」以北。而一向講究「食吞天下、氣吞天下」,在「龍土」已佔有相當重要地位的【食宗門】,對於己方的勢力祇僅止於北部,無法名正言順的往南部發展,素來不滿。
因此在人稱「天下老爺」的食天下及二當家食大方的授命之下,要他四人假意脫離【食宗門】,另起爐灶,在「龍土」之南成立【食宗門】的分支,那就是【死黨】。而捨字四人也無負於食天下、食大方的期盼,迅速地把勢力拓展開來。
由於〔四人黨〕甫進入「龍土」之南,根本毫無人脈可言,因此他們決議以接手各種檯面下作業起家。舉凡是名門正派、聲譽高隆之輩不便公然行事或者門派之間鬥爭卻不欲撕破嘴臉的部分,都透過輾轉的接洽,交由四人進行「私人性質」的交涉流程。比如,【纖衣房】生性風流的二當家尤細縷不意間惹上【女宮】之主的女兒,將之染指後卻又棄而不顧。【女宮】給【纖衣房】三日時間交出尤細縷,否則將致力於覆滅【纖衣房】。以兩派七比三的實力而論,【纖衣房】萬萬不是【女宮】的對手,但又不能公開交人,故而透過某種關係請「善用曉以大義之法化解爭端」的〔四人黨〕解決此一難題。他們的本事十分高明,而且通常讓人無法推拒──在這件事情上,他們的作法是把躲在隱密處的尤細縷揪出來,取了身上的某個部位,然後將尤細縷送回【纖衣房】,再四人聯袂前往【女宮】(未經過任何通報\直接闖入),直接面呈宮主該物………之後,一場干戈,便化作無形。
此事件的落幕給人一種詭密的感覺。兩派在之後也都未曾提及究竟〔四人黨〕從尤細縷身上拿走了什麼。只是,就尤細縷此後未再出入青樓的行徑判讀,有人認為恐怕食家四人帶進【女宮】的是其人「風流種子」哪…於是,〔四人黨〕精準、俐落而狠辣的手段(不但避免掉兩派玉石俱焚\且更為爭端劃下完美句點),很快地就響徹「龍土」之南。甚至連由〔唐宋八大家〕所領軍的【唐屍三百手】、【宋逝三百手】勢力遍及武林各大土個角落的兩大組織都有意招攬四人──也有這樣的消息傳出。祇是,終究,【死黨】還是將「食」姓旗幟高高的掛在「龍土」之南。
然而,就在四人出生入死、【死黨】終於大放名威之後,在「老大不小」四人之間,突然有了矛盾。食不捨在這個過程裏頭發生了誰都意料不到的轉變。當「老大不小」四人聲名大噪,透過【食宗門】的財力後盾支援,與及其迅速果敢狠辣的作風,於「龍土」南方建立【死黨】基業大致底定之際,作為【食宗門】南方四名大將之一的食不捨,驀然提出異議,認為不該再以爭殺為手段獲取地盤;甚且度入空門,易名為「不得」。
「不捨何來不得?」從此成為食不捨──亦即不得劍僧──的宗旨。
而【死黨】也正式分裂為【得派】、【捨派】。兩派雖未公開傾軋,只是反是【捨派】的三捨所從事的迫殺工作,通常不得劍僧就會現身阻擾。故而江湖尚有這樣的嘲謔之詞:「既有劍僧不得,遇死黨必不亡。」
上疆驚寒對【死黨】的內部歧異,似乎略有所知,故而才事不關己似的靜待著。
果不其然。
不得翩然來到。
而局面也轉變成【捨派】、【得派】的對峙。
食小捨按捺不住,一張俊巧的臉,蹦得通紅。小捨劍捏得緊緊。
食老捨陰陰的說道:「不捨啊~你可知這趟任務,我們是勢在必得?不同以往。」
「既有不得,何來不捨!」不得劍僧湛亮的眸光依然,「若是不得,何妨捨之?」
食大捨什麼都沒說,祇是一對虎目沉滿悲抑。
「建立【活人幫】是貧僧發的願之一。三位殺孽造得也夠多了──」
「死不捨,你要說教,去別的地方。你非得要跟我們【死黨】搶人不成?」
「不捨既死,就沒有死不捨。只剩下不得,也只有不得。」
食小捨兩眼一翻,「很好。」他說。而後,小捨劍就已刺到不得眉間。
「叮!」
星火四濺。
小捨劍被一道乍起倏沒的白光淹沒。
「三捨殺孽太多,貧僧願捨身度各位災劫。」
食小捨怒吼:「妄想!」
劍在右手大拇指,小小的,宛若一尾欲待噬人的蛇。
食小捨盯緊不得劍僧的手。
不得劍僧神態自若,兩手合什,煙火不沾。
食小捨彎下雙膝,兩足斜踩,捲起滿地煙塵,灑向不得劍僧;同時,他的人也藉著驟起的沙霧遮蔽住對手的視線,迅速欺進,右手撐地,左手射出五條劍光,由下而上,直取不得劍僧的腹部,雙腳並且交疊蹬出,欲絞劍僧不得。角度確然刁鑽。
「好,好〔五指劍山〕!」
不得劍僧聽風辨聲,不受眼前蒙眛,左手五指輕彈,往下一壓,右手往前送出。
「叮,叮,叮,叮,叮。」清脆的五聲響後。
食小捨雙腿被指勁所襲,頓時乏力,支地的右手連忙又扣又轉,硬扭了軀體一把。而作為攻擊主力的小捨劍,似若石沉大海,毫無聲息。運轉如意。食小捨抓地的右手力蹦而起,使劍的手一扯──卻是文風不動。
食小捨一立定,方纔激起的,依然塵歸塵、土歸土。一片清朗。
他這方發覺自己的五柄小捨劍全被對手掌握住了。
以一把白色的劍鞘。
吸力甚強。食小捨奈何不了。
於是食小捨當機立斷,右腕一圈,又是一隻小捨劍跳上食指,往虛空一劈。
「嚓!」
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切斷。
食小捨一勾,小捨劍埋入袖裏。
不得劍僧右手探前,捻著什麼,朝外一抽。
五柄小捨劍懸在半空,悠悠晃晃。
原來是有透明的特製絲線纏在劍上。難怪食小捨的指劍能夠倏忽來去!
「看來你的〔小捨指劍〕已經練至『六小捨』的境界了。」
「若是到了『十小捨』,還由得你收走我的劍?!」
「假以時日。」
「可恨本少爺右手大拇指、中指、無名指、小指還無法操劍,否則,哼哼…」
不得劍僧淡然一笑。將纏絲已斷的小捨劍擲回。
食小捨右手一揮,「鏗鏘……」,劍被砍成十段,落地。「用不著你假惺惺!」
白袍彷若顛峰凝凍的冰柱,寂寞得不得了,卻又醞釀著極大的悲憫。
塊頭大、劍亦大的食大捨緩緩上前,「不捨,你──」嘎然而止。
不得劍僧低首垂目。光淨的頭頂猶若透亮的鏡子。
食大捨像是能看到倒影在上頭。那是自己?憤不可抑,無比落寞?
不得劍僧:「大捨大得,即便小得,又何異於得乎?」
臉上表情吸附的什麼迅速的墜落。食大捨出手。
出他的劍:
大捨劍!
nnnnn
獨孤寂心眺望遠處。
無雲的天青。
漫步。
身旁,〔魔虎〕寂空流正與他的徒弟們分享「神州」的眾多江湖軼事。
風雨寒輕撫天下矚目的短劍,低吟輕唱,好不逍遙。
雲孤飛嘴角含笑,負手而行。飛揚的髮與風糾葛出綿綿絮語。
即便各有所欲,十四人的步伐始終保持定調,絲毫沒有雜亂。
──有種幽微、不可言說的神秘。
這幾大曠代絕者再加上已屬江湖一等一高手的〔十翼〕,不論到哪都是惹人側目的焦點──而他們又將為陷入低迷氛圍的神州武林帶來如何的震撼?是新氣象?抑或更沉重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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