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文字 歇息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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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2006 最近看很多七十年代的連續劇，那個年代彷彿都是一個格式，編劇把七十年代歸納成喇叭褲大墨鏡歌舞團中文言情歌披頭四大捲髮花衣裳，那些哭鬧和婆媽事件，在我的現代眼看來，一切變得輕鬆而愉快，因為那個年代過去很久。 突然想起，那個年代我已經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了，不過在七十年代末出生的人，在八十年代長大，記憶都是從八十年代開始。 七十年代，那是五歲以前的事，是模糊的，模糊得像是前生的事…… 六歲之前，我們一家住在一個木屋村，村里只有六七家人，我家是半獨立木屋，門口是停車位，放著爸爸的Nissan4040，木門口放著一呎高的木欄，防止小孩 (我和弟弟 )走出去，沒有鐵門，平常不必上鎖，沒有需要。路都是石子鋪的。 哥哥姊姊高過了門欄，有自由和其他孩子們出去玩耍，我和弟弟在家。大部分記憶，都是在媽媽的懷里或身邊。媽媽的房間的地板是高建的木板，躺著很涼爽。我每天都在媽媽房里睡午覺。 有一次哥哥放學回來，媽媽問他考得怎樣，哥哥說是100分，他每次都是滿分，我睡醒午覺在媽媽身旁聽到，就說「又是100分，以後我考200分！」媽媽和哥哥聽了都笑。 那時候的婦女都是家庭主婦，隔壁的海南嫂，對面穿唐裝的婆婆，左邊的新屋阿嫂(新般來的)，還有大姨一家，還有他們的孩子，整天都是人聲。 隔壁的海南嫂會罵她的四個女兒，因為她們逛街回來都睡懶覺不做家務，那幾個姊姊都穿著窄短熱褲大捲髮，很漂亮。 新屋阿嫂的兒子和哥哥每個在村里玩耍，到了吃飯時間，媽媽和那個阿嫂就會大聲喊他們回來。姐姐則很乖巧地在家幫媽媽做家務。 大姨有兩個兒子，兩個大表哥都穿喇叭褲窄T恤長頭髮，有時候舅舅的兒子們來，也是這樣的穿著，他們還會帶女朋友來坐。大姨有一個很胖的女兒，這表姊經常來我家和媽媽一起做蛋糕餅乾，可是不給我參與。 隔壁的人說海南話，對面的人說福建話，我家說客家話，大家談天的時候，說的是廣東話。 很多個晚上，媽媽帶著我，坐在院子的藤椅說話，和隔壁的安娣談天，我坐在媽媽的膝上，不大會說話，看著灰藍的天空，微風，高高瘦瘦的椰子樹在搖擺，媽媽有時候會將下巴閣在我的頭上。 接著錄影帶出現了，村里只有我家和另外一家人有錄影機，於是他們開始看很多很多的香港連續劇，那時候沒有Astro，唯一的本地華語劇是empat sekawan。每次爸爸租了戲回來，晚上我的家就會變成小小電影院，電視機前席地坐了很多觀眾，一直排到門口，有人拿了椅子坐在院子看。 我在籐沙發上，跟著眾人一起，可是看甚麼都不記得了，一直到很睏，就睡在沙發上，戲終後爸爸會抱我進房裡睡。後來哥哥說起，他們看的是小李飛刀、射雕英雄轉和天龍八部。 爸爸當時開設一家板廠，每次他出坡工作回來都會買禮物給我，一次很夜了，哥哥姊姊和弟弟都睡了，可是我一定要等爸爸回來，貪戀著手信。爸爸回來，故意說沒有買，我不相信，打開行李袋看到一條裙子，拿裙子一邊哇哇聲。爸爸媽媽看到都笑了。 每個星期天我們會去teruntum公園玩，我和姐姐穿同樣款式的裙子，通常是我穿紅色，她穿白色。爸爸替我們拍很多照片。我剪椰子頭，臉圓圓手腳圓圓，笑的時候眼睛瞇成一條線。 6歲那年媽媽帶我去幼兒園，一個鄰居的女兒到了學校就哭得死去活來，不肯讓她媽媽走，我卻叫媽媽「你走吧。」媽媽不相信，說「我真的走啦。」我還是說「你走啦。」 在幼兒園我跟著老師唱「 C.O.C.O.N.U.T, C.O.C.O.N.U.T, coconut coconut coconut coconut,ooooooo」。 現在我2歲半的姪兒進幼兒園了，他回來也唱COCONUT，我們常一起唱這首百年不變的兒歌。 在幼兒園，有一天來接我放學的不是媽媽，是胖表姐，表姐說，我弟弟從高處跌下來，頭破了，媽媽帶他到診所縫針。 回家看到弟弟裹著頭躺著，我平常不大理他，因為他很頑皮，不過看到他這樣，我卻擔心得哭了，哥哥看到了笑我。 幼兒園唸到一半，我們就搬家了，開始有很多人以分期付款方式向銀行借錢買屋子，住到新建的花園區。爸爸也買了一間雙層排屋，媽媽替我轉到了新家附近的幼兒園。新家有鐵門有鎖，哥哥開始很不習慣，一直嚷著要媽媽帶他回去舊家玩。可是舊鄰居們也都慢慢搬走了。 新的鄰居姐姐們穿著不同了，她們穿燈籠褲、大袖衣，燙小卷髮。我當時不知道，那是代表了70年代已經結束，進入80年代。住在花園區的人不會晚上拿椅子出院子乘涼。每家都有了錄影機，自家看自家的戲，再沒有熱鬧的家庭戲院。 上個月回關丹，我和媽媽去喝下午茶，媽媽建議去一家新的KOPITIAM，現在的咖啡店，都必須這樣叫，把舊事變成潮流。 我駕車，媽媽指路，她說「諾，那就是我們以前的陶沙村囉，從那裡轉左………」 原來，以前那個地方叫陶沙村。 從前的村口是一個小溪，有一片大木板做橋，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到進出口了，那裡可能變成了柏油路，可能變成了住宅區，可能仍然是空地，不知道還有沒有椰子樹，或者那口井還在...... 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人和聲音都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我早已經不必每天被母親餵吃飯帶上學了。 幸好，那個裝載了我幼年的地方，讓我來得及感受那純真溫情的七十年代，原來我是記得的，那是一個美好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