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磊瑄的，心情左岸 ●關於愛情的：散文／小品／小說／電影／戲劇等創作，與一些個人出版品的簡介。 ●現從事小說／兩性／心靈／職場等書籍的撰寫工作。 ●── 詳情請看「關於本站」裡的台長個人資料 ── ●2009年入圍中時主辦，最佳藝文類部落格。

964愛的鼓勵 2訂閱站台

8.
　　鄉村的夜晚特別安靜，才不過十點鐘屋外就靜得出奇，只剩蟲兒在屋外嗡嗡的叫著，似乎唱著晚安催眠曲。嫣然在朱家客房裡整理行李袋中的衣服，偶然望向窗外，聞著屬於桂花巷的味道；看著屬於桂花巷的景致，兒時的記憶就像頑皮的精靈鑽了出來，不斷勾起她深埋心中的情感。
　　朱母由房外走進客房。「還沒睡啊？」
　　「平常晚睡慣了。」嫣然飄遠的心緒被喚回，對朱母微笑。
　　「雖然年輕，身體也要照顧，晚睡對身體不好。」
　　「謝謝朱媽媽關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朱母疼惜的盯著嫣然端詳了好一會兒，「歆然，妳今年也23了吧？」
　　「是啊，朱媽媽問這做什麼？」
　　「再過3年，等妳大學畢業就26了。26歲結婚剛剛好。」
　　嫣然靦覥，又是羞怯又是難過，「您怎麼提這個？」
　　「再3年我們家旭熹就29了，人家都說29歲結婚不好，所以我想30歲再讓旭熹結婚也行。」
　　「他結不結婚，跟我有什麼關係？」
　　「傻ㄚ頭，妳是真不明白還是跟朱媽媽裝蒜？妳是我們朱家未來的媳婦兒啊。」朱母看媳婦，似乎愈看愈滿意。
　　嫣然聽了，一顆心沈沈的往下墜，「朱媽媽，我可不可以問您一個問題？」
　　「妳問哪，朱媽媽又不是外人。」朱母笑盈盈的說。
　　嫣然鼓起勇氣，「我是想問您：歆然跟嫣然，您跟朱伯伯比較喜歡誰當你們的兒媳婦？」雖然自覺對不起已逝的姐姐，但這個問題，她終究想知道。
　　「ㄚ頭，妳可考倒朱媽媽了。妳們這對孿生姐妹一個溫柔恬靜；一個活潑大方，朱媽媽是兩個都喜歡，可是，兒子就只有一個，沒辦法兩個都娶呀。」
　　「那為什麼選歆然？呃，我是說，為什麼選我？」
　　「旭熹喜歡妳，當然就是妳囉。」
　　「要是嫣然也喜歡旭熹，那怎麼辦？」
　　「啊？這，這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嫣然她真的也喜歡我們家旭熹嗎？」朱母開始煩惱起來。
　　「我，我不知道，只是隨便問問。記得小時候你們大人老將歆然跟旭熹，我是說老將我跟旭熹湊成一對。或許嫣然喜歡旭熹也說不定，我亂猜的。」嫣然的表情扭曲，其實她不需要問，這一問只是讓自己更難過而已，但她清楚自己沒有權利跟姐姐吃醋，因為姐姐為了她已經失去寶貴的生命了。
　　朱母回想起孩子們小時候，露出了慈藹的笑容，「你們小的時候啊，旭熹跟妳比較好，跟嫣然就常鬧意見了。」
　　「是啊。」嫣然莞爾一笑，笑裡帶著勉強與落寞。
　　「好啦，別說這麼多，快先睡吧。明天朱媽媽再好好跟妳聊聊。」
　　「嗯，朱媽媽晚安。」
　　「妳也晚安。」朱母離去，將房門輕輕帶上。

　　　　　 ※　　　　　　　　　　　　　　　※　　　　　　　　　　　　　　　※

　　旭熹與嫣然走在昔日那條熟悉的桂花巷，雖然不是桂花盛開的季節，但走在巷子裡，還是可以從鄰居住家的圍牆上看見搖曳探頭的桂花樹，聞到彌漫於空氣淡淡的桂花香。
　　走到另一棵較大的桂花樹，嫣然撫著樹身回憶起兒時往事，心裡不停對死去的孿生姐姐吶喊：
　　「歆然，我好想妳！妳知道嗎？我跟旭熹重逢了，他一直惦記著妳，從來就沒有忘記過妳。妳在天上是不是也記起小時候旭熹那樣喜歡妳，騎著小鐵馬載妳在巷子裡轉來轉去的情景？」嫣然窸窣的啜泣聲夾雜著聽不見的唇語，呼喊歆然的名，呼喊一份血濃於水的孿生姐妹情。
　　「在想什麼？」旭熹走近，見她眉心鎖成一小團，心疼。
　　「想起小時候你騎著小鐵馬，跟我還有嫣然在這裡拾桂花的事情。呃，那時候我們幾歲？」她迅即理了理自己的情緒。
　　「剛開始拾桂花的時候，妳跟嫣然才10歲，我跟宇然都13了。」
　　「好快！竟然過了十三年。」
　　「這十三年，有五年我們是分隔兩地的。想起妳跟嫣然在美國那五年，我就覺得好煎熬！那時真想遠渡重洋，飛到妳身邊。」
　　「這五年，煎熬的豈止是你？『我的煎熬』又有誰能瞭解呢？」她悠悠望向遠方，話裡有話。
　　「我瞭解，我都瞭解。」他聽不懂她所指的「我的煎熬」是什麼意思，逕自將她所說的「煎熬」解讀成是對他的想念。
　　「不，旭熹，你一點都不瞭解。」她望著桂花樹，彷彿兒時嬉戲的畫面就在眼前，栩栩如繪……

　　她像掉進時光的涓流裡洄溯至1987年的桃園老家，那個童年小村子的桂花巷。

　　短髮的歆然在房內靠窗的桌上做功課，白淨的臉幾乎貼到習作本子上。她握著鉛筆寫字，一格一格的爬著格子。窗外幾枝歪歪斜斜的綠色枝椏正隨著秋風搖曳晃動。小歆然抬頭望向窗外，一棵不知名的植物正向她揮動綠色的葉尖，就像綠色的羽翼，青翠的綠中帶著點剔透。歆然專注凝視那一葉綠，一個閃神，鉛筆筆尖不慎掠過課本頁面，留下一道深深的黑色痕跡。她拿起鉛筆盒內的橡皮擦，開始擦拭頁面上的鉛筆劃痕。痕跡太深擦不乾淨，她就將橡皮擦蘸了點口水繼續擦。等到將課本完全擦乾淨了，她才滿心歡喜的將橡皮擦放進印有漂亮漫畫娃娃、色彩鮮豔的鉛筆盒裡。
　　「歆然，快出來！桂花樹下雨囉。」旭熹額心淌著汗水，出現在窗口。
　　「胡說，樹哪會下雨？」
　　「妳快出來，我帶妳去看桂花樹下雨。」
　　「那你等我一下下。」她好奇，放下鉛筆離開房間。
　　他騎著略生鏽的小鐵馬在桂花巷內悠遊的轉來轉去，她走近他。

　　「你剛才不是說桂花樹下雨嗎？」
　　他蹦蹦跳跳躍下小鐵馬，使勁在一棵桂花樹拚命的搖啊晃的，一會兒之後樹上的桂花就密密的飄落墜下，落在他與她的頭髮上。
　　她看著小白花兒落下，快樂的喊著，「哇，桂花落下來了！好像雪一樣喔。」
　　「妳看，是不是很像從桂花樹上下的雨？」

　　「嗯，好漂亮喔！」她開心極了，就像跟他一起發現了什麼小秘密。

　　樹下雨了，樹下雨了！下在青草地上，也下在小小的他與她的心田裡。
　　他永遠無法忘記，她永遠也捨不得忘記，在青草地上揮舞小白花的美麗。

　　兩個小小的身影在陣陣桂花雨中來回跑跳著，他們伸展小手在空中胡亂揮舞。一會兒後她彎下身子，拾了滿滿的桂花塞進小裙子的口袋裡。
　　他騎著小鐵馬載著她，跟她在路上停駐看著不知名的小草小樹，或摘著矮牆裡露出臉來的花朵，十分滿足。
　　嫣然紮著兩條小麻花辮，一個人在家門口玩著拌家家酒的遊戲。歆然看見嫣然隨即從旭熹的小鐵馬上跳下了來，跑向妹妹，「嫣然，嫣然。」她站在妹妹面前，「妳看……」她從小裙子的口袋裡掏出大把細碎的桂花，放在妹妹鼻前。
　　「哇，好香喔！」嫣然聞了聞，似乎沈醉在桂花的香甜裡。
　　旭熹仍在一旁騎著小鐵馬轉來轉去。歆然對嫣然說，「這些給妳，我另一個口袋裡還有好多呢。」
　　「好棒喔！我們把桂花放進糖罐子裡好不好？這樣就可以一年四季都聞到桂花香了。」嫣然得意於這是個聰明的提議。
　　於是姐妹倆手拉手往屋裡走去，「那我們找媽媽要糖罐子好了。」
　　旭熹見姐妹倆都進屋去便丟下小鐵馬，任它歪躺在董家門口，跟著她們也跑了進去。
　　廚房內，董家母親正在燒菜，她忙著搖鍋鏟攪動鍋裡滾燙又吱吱作響的菜。歆然與嫣然走進廚房，大聲喊著，「媽──」
　　「什麼事啊，大呼小叫的？」董母邊忙邊分心問。
　　「我們要糖罐子。」
　　「要糖罐子做什麼？」
　　她們各掬了一捧桂花，小心翼翼捧到母親面前。歆然對母親說，「我們要把桂花放進糖罐子裡。」
　　「撿了桂花那麼高興啊，等媽把糖罐子洗一洗喔。」
　　董母踮起腳尖，拿著放在櫥櫃上的糖罐子洗淨。兩個女孩細心的將桂花放進糖罐子裡，跟旭熹三個小人兒一起貪婪的聞著桂花香。
　　「先去洗手，待會兒爸爸回來就可以開飯囉。」董母下了指令。
　　「媽，可不可以留旭熹在我們家吃飯啊？」歆然問。
　　「當然可以啊，不過旭熹要先打電話回家給爸爸媽媽喔。」
　　「耶──，媽咪萬歲！」兩個女孩開心叫好。
　　「謝謝董媽媽。」旭熹禮貌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