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磊瑄的，心情左岸 ●關於愛情的：散文／小品／小說／電影／戲劇等創作，與一些個人出版品的簡介。 ●現從事小說／兩性／心靈／職場等書籍的撰寫工作。 ●── 詳情請看「關於本站」裡的台長個人資料 ── ●2009年入圍中時主辦，最佳藝文類部落格。

964愛的鼓勵 2訂閱站台

5.
　　夜幕黑沈沈的落下，窗外的月兒正無私的貢獻光華伴著沈睡的人兒。嫣然躺在床上，驚懼不安的翻來覆去，臉上表情因做夢而反覆變化。
　　矇矓的夢境煙霧漫漫，嫣然卻清晰的看見歆然。歆然對她說話，神情顯得黯然憂傷。
　　「妳為什麼要搶走旭熹？為什麼不告訴他實情？」
　　「不，我沒有搶走他，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我曾經想要對他說實話，可是，可是……」她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妳是我妹妹，妳怎麼可以利用我的身份奪走旭熹對我的感情？」歆然淚流滿面，訴說自己的委屈。
　　「我沒有，我不是，我不是──」她大叫。
　　夢境急轉直下，跳到旭熹憤怒的臉。
　　「董嫣然，妳好狠，竟然害死歆然！為什麼？妳到底為什麼？」
　　「我沒有！歆然是我的孿生姐姐，我怎麼可能會害死她？」
　　他惡狠狠的瞅著她，「妳好自私、好狠心，這輩子我絕對不會愛上妳。」
　　她崩潰，歇斯底里的大哭起來，「你聽我說，我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不是、我不是──」
　　「妳是，妳就是。」他的聲音無限擴大，不停迴盪在夢境中。
　　她驚恐地喊著，「不，我不是，我不是──」
　　惡夢在漫漫長夜裡舖天蓋地的捲來，昏睡中的她絲毫不知已經天亮。她的手機咕噥響起，正好將她從夢境中猛然拉回現實。
　　她驟然醒來嚎啕大哭，聽見手機的聲音，趕緊接起，「喂……」
　　「怎麼了，歆然？發生什麼事情嗎？」旭熹聽見她的聲音不對，關心問。
　　「沒什麼，做惡夢。」嫣然抹乾淚水，掩飾，不敢將實情告訴他。
　　「妳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妳還好吧？」
　　「沒事。那麼早打電話給我，有事嗎？」
　　「沒什麼事，只是想問妳，要不要一起到山上走走？」
　　「不行，今天我有課，得上到中午。」她找藉口想拒絕他。
　　「沒關係，中午我到學校接妳。好嗎？」
　　「我……」她猶豫了起來，深怕再以歆然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她與他的結就更難解了。
　　「好啦，就這麼說定了，不可以拒絕喔。」
　　「那……，好吧。」
　　「就待會兒見囉，bye。」

　　晌午，學校的鐘聲噹噹嚮起，制約式的鐘聲勾勒著學生們對午餐的想望，但課堂上的老師似乎無意下課，仍在講台上滔滔不絕的講課，連手中的粉筆也不停在黑板上又畫又寫。直到下課時間過了十分鐘，老師才對同學們下了指令。
　　「今天課就上到這裡，下回上課記得交報告。下課！」老師收拾教材後離開教室。
　　同學們一一收起教科書，三三兩兩跟著離開吃飯去了。
　　嫣然將書本放進揹包裡，看了腕上的錶，已快到與旭熹約定在校門口見面的時間了。她有種想見他的興奮與期待，卻也有著害怕見到他的痛苦，兩股情緒在心間纏繞，就像兩條繩子將她的心緊緊綑綁。

　　從前，只是一股腦兒傻傻的喜歡。此刻，心中卻有著砰然心動的感覺。
　　原來，光陰並未將她對他的愛情帶走，隨著時光的流逝，她對他的愛竟與日俱增。現在她才知道，對他的愛並未遺忘，只是逃避的路太長。

　　不遠處，旭熹正頂著豔陽坐在摩托車上，在校門口癡癡的等待。
　　嫣然姍姍來到校門口；他見她走來，高興喊著：
　　「歆然，歆然──」
　　她見到他，快步上前，「你等很久了嗎？」
　　「還好。妳呢，課上完了？」
　　「嗯。」
　　「肚子餓了吧？先去吃午飯，待會兒再上陽明山。」

　　兩人坐在摩托車上，一路迎著風兒奔騰馳騁，因速度的緣故風聲不停在耳邊呼嘯，這樣的速度感或多或少緩和了她內心的糾纏紛亂。一段車程後他的摩托車在山巔處停下。她下車後，他將車子停好。
　　她拎著一袋零食走向另一邊，他跟在她身後，滿心歡喜盯著她的背影笑。
　　「哇，這裡好漂亮喔！」她迎著風，向山下眺望。
　　「是啊，就知道妳一定會喜歡。」見她開心，他也跟著開心起來。
　　「你跟同學來過嗎？」她問。
　　「來過一次，覺得好美，所以就想帶妳來這看看。」
　　「我住在台北這麼多年，還沒來過陽明山呢。」她笑。
　　他指著山下，「看看那些高樓就像火柴盒一樣，橫看豎看都覺得好可愛喔。突然覺得世界變小了。」
　　「站在山上俯瞰山下，好像就要飛起來的感覺。記得在美國唸書的時候去過羅斯福島，它就在曼哈頓跟皇后區中間。因為是離島，每回要去就得到第二大道五十九街那兒搭纜車。在纜車上可以眺望QUEENSBORO BRIDGE，那種騰雲駕霧的感覺好棒！現在居高臨下的感覺跟在纜車上眺望的時候很像。」
　　「『羅斯福島』？好像在書上看過，不過一般的旅遊書好像很少介紹。」
　　「可能因為它不是著名的旅遊景點所以書裡才不太介紹吧。在那裡，你看不見垃圾車，聽不到狗兒的咆哮聲，街道很乾淨，環境也很安靜。房舍非常整齊，放眼望去綠意盎然，跟曼哈頓比較簡直是大大的不同。」
　　「聽妳這麼說，羅斯福島好像是個烏托邦世界嘛。我曾在一些西洋社會思想史書上看到一些哲人幻想的烏托邦世界，跟妳所說的羅斯福島還蠻有點像呢。」
　　「其實也沒那麼烏托邦啦，只是跟現在的台北市比起來，羅斯福島就像是人間天堂。」她說著，記憶就回溯到美國唸書的時候。
　　他笑了起來，「看看妳，一講到美國精神就來了，今晚鐵定不做惡夢囉。」
　　一聽到「惡夢」兩個字她便想起死去的歆然，夢境中神情哀怨的歆然讓她感到罪惡，心的溫度正一點一滴的往下掉。世界何其大，每天都有不同的故事在每個人身上上演，光陰不會為任何人停留。歆然卻是她世界裡的大事。不是嗎？
　　「也許吧，希望以後都不會再做惡夢了。」她黯然的說。
　　他沒覺察到她的神情，只自顧自高興的說，「沒關係，做惡夢的話有我保護妳。」
　　「你又不是老公，怎麼保護我？總得枕邊人，才能在我發惡夢的時候給我厚實的胸膛依靠。」
　　「那我等妳點頭，說妳願意，願意嫁給我。」
　　她羞怯不已，低下頭來，像要低到地底下去。
　　「什麼時候帶我去羅斯福島？真想看看妳所說的那個人間天堂。」
　　「你真想去？」
　　「當然。幾年後我們要是結了婚，去那度蜜月好不好？」
　　「再說吧，也許到時候你根本不想娶我。」
　　「妳明知道我對妳的感情，怎麼會不想娶妳呢？」
　　「但願我真有那個福氣。」望著他，她在心底無奈的歎息。
　　他深情凝著她，將她當成了歆然，「有，歆然，有福氣的不是妳，是我。」說完，他輕輕吻上她的唇。
　　她像受到驚嚇的鳥兒退了一步，他不容她退卻，緊攬住她的腰。
　　對她而言他向來有著無可抵擋的魅力。閉起雙眼，在這無可推卻的當下，她必需迫著將自己當成歆然，才能有勇氣接受他的吻。

　　唇與唇相接的時刻，她才驚覺他竟在自己的左心房裡，深深的一個位置。
　　即便承受他的吻就要被推入地獄，她也心甘情願，像壯士赴死義無反顧。

　　　　　※　　　　　　　　　　　　　　　 ※ 　　　　　　　　　　　　　　　※

　　吃晚飯的時候，嫣然揹著包包低頭恍神的走回家去。走到家門口她獃獃地在門前石階上躊躇徘徊，神情凝重的望著斑闌的夜。
　　她坐在石階上沈思，一陣夜風襲來，拂著她披肩的長髮，長髮糾結在一起，就像此時縛結糾纏的心。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突然，大門被打開，董母拿著一大袋垃圾走出來。
　　「咦，什麼時候回來的？怎不進去？」
　　「外邊涼快，好舒服喔！捨不得進去。」
　　董母笑，「妳真是的，傻ㄚ頭。還沒吃吧？快進去吃飯。」
　　「吃過了。」
　　「跟同學一起吃啊？」
　　「不是。」她黯然落寞的低下頭去。
　　董母慈藹的目光望著女兒，揚起嘴角，「在學校遇到什麼事情啦？還是跟同學吵架？看妳一臉不開心的樣子。」
　　「都不是。媽，我前些日子遇到旭熹了，今天跟他上陽明山，然後一起吃晚飯。」
　　董母有點吃驚，「妳遇見旭熹了？他還好嗎？」
　　「他服完兵役工作了一陣子，存錢唸書，考上研究所，看起來還不錯的樣子。」
　　「這個媽知道。」董母斂容，「我是說，妳跟他提了歆然的事情沒？」
　　「我想提，可是我不敢。我沒有勇氣，只好騙他說我是歆然。」
　　「妳沒跟他說實話？！」
　　「嗯。媽我不是故意要騙他的，只是，我實在是……」
　　「妳還是很喜歡他，是不是？」
　　「唉，」她輕歎了口氣，「別提了。」她只能有喜歡他的權利，卻沒有接近他的自由。
　　董母怎會不明白女兒的心情呢？她伸出溫柔的手，搭在女兒的肩上安慰她。
　　夜裡，桌上亮著盞小燈，嫣然獃獃坐在書桌前正準備溫書。她攤開書本，卻什麼也讀不下去。那盞燈似乎領著她的思緒飛回過去老家的桂花巷，好像只要一掉進桂花巷的時空裡，她就難以抽身回到現實來。一會兒之後董母端了杯茉莉花茶到她房門口，輕輕扣了房門，走了進去。
　　「嫣然，這杯茶給妳。」
　　董母的呼喚像一道解魔咒語將她從桂花巷的時空裡帶回現實，「謝謝媽。」她伸手接過母親手裡的杯。
　　董母見嫣然傻愣的獃坐著，有點擔心。「在發獃嗎？過去的事別想太多。嗯？」
　　她聽見母親溫柔的聲音，再看著眼前霧氣氤氳的茉莉花茶，想起家裡自從歆然過世後就再也不喝桂花茶了。一時悲從中來，眼底浮出一層淚。
　　母親見她盈著淚，心疼，「又在胡思亂想了？歆然的死不是妳的錯，那只是一場意外。」
　　提起歆然，她的情緒就像潰堤的山洪，「是我錯，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那張畫歆然就不會死；如果是我去撿那張畫那死的人就是我。」
　　「不要這樣子，妳跟歆然都是媽的寶貝，妳知道妳們任何一個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都會讓媽心痛的，沒有誰該死或不該死。如果可能，媽多希望歆然也能夠跟妳一樣活得好好的。」
　　「媽──」她撲進母親的懷抱裡。
　　「媽就只剩妳一個女兒了，妳要代替歆然好好活著。知道嗎？」
　　她哭得梨花帶淚，無法言語，只能對母親點頭，繼續在母親的懷中哭泣。

　　董母離開後，嫣然坐在黃澄澄的燈光下，打開書桌抽屉。她抽出一封五年多前，歆然剛過世時旭熹由桃園寄到美國，給歆然的一封信；信封上寫著俊逸的三個字──董歆然。
　　她由泛黃的信封抽出信紙，展開。信紙上，旭熹的字跡盡入眼簾。
　　「……記憶中，深秋的桂花巷裡，我宛若秋風少年，騎著單車載著妳在桂花飄香中悠忽的轉呀轉。我們在陣陣搖落的桂花雨中竄著，細碎的花兒落在妳我的髮間、眉稍，我細細咀嚼桂花香甜和可愛的妳。我枕著夢，夢中望見喝著桂花茶的人們，他們吃著桂花糕，甜蜜膩在口裡也藏在心裡……」

　　霎時，她的淚水掉落在信紙上，暈開。那淚，滿是愁愴與憂傷。

　　昏黃的燈光，彷若形成了時光隧道。她閉起雙眼，好像覺得自己輕了起來。
　　一片黑暗中，她的眼睛漸漸透入了光線。她彷彿看見桂花巷內的小旭熹騎著小鐵馬，與歆然在陣陣的桂花雨中彼此追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