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開 16
「那是......」藤原景瞪瞠著雙眼,嗓音輕抖著,挪眼瞟向一旁的陰陽師,卻見他的神情仍然是一派平靜無波,於是訝異地瞅著他瞧了許久。
沒發覺自己正被盯著看的安倍恭平踩著輕巧的步伐走上前去,橫過一臂以免藤原景衝動上前,面色不改地輕聲開口:「那是妖物。」
「......」藤原景頓時覺得奇怪地回頭瞪向安倍恭平,十分不解他為什麼可以在此時如此沉著,而且面上也無一絲的懼怕。
難不成......陰陽師在遇上妖物的時候都是這種冷靜沉著的樣子嗎!?如果是的話,那麼他真的很佩服陰陽師這種人......
「那就是目標嗎?」
安倍恭平沉吟了一會兒,「應該是吧......」沒想到當他一抬起頭來的時候,藤原景已經踱離他身畔,並且往女妖的方向前去,驚得就連平時總是面無表情的安倍恭平也不由得露出一絲的驚駭樣子。
「那就把它抓起來吧!」
安倍恭平的驚叫聲只來得及在藤原景離開他身邊有三步距離之後才能順利脫口:「藤原大人,等──」
藤原景的身影卻是在這個轉瞬間完全隱沒在黑夜裡頭,安倍恭平忍不住心焦起來,也跟著奔離了原地。
「糟糕!」
那個愚蠢的武士──早知道就將他趕回宮中去!
無奈,即使安倍恭平在黑夜裡穿來穿去,也找不到藤原景目前究竟身在何處,只能徒勞無功地伸手撩撥著圍繞在他身邊四周的黑霧團。
「藤原──」
四處驀然寂靜無聲讓安倍恭平的心底湧起了一抹不妙的預感,於是更加努力踩著紊亂的腳步在霧氣裡來回穿梭,神色迷茫且慌張。
「藤原大人──」這難道是妖物施下的障眼法嗎......
聽著自己的叫喊聲在霧裡頭環繞碰撞,就是鑽不出去,安倍恭平當下心急了;儘管他試了再試,卻是無法突破這些該死的黑霧,進而找到藤原中將的人影。於是,他先行制住心頭泛出的一抹憂慮,站在原地驀然地搖起頭來。
「不行,這樣下去根本就沒有辦法......」在一串的喃喃自語之後,安倍恭平於是將頭抬起,眼神堅定地抿起唇來;接著二度伸手入懷,取出一只符咒,用手捏起之後對空喃喃唱咒,最後只見符咒『嘩』的一聲,在他指尖爆烈地燃燒起來。
而,就在這一刻,黑霧也迅速地四散而去。
發現眼界再度恢復先前的一片幽暗,安倍恭平在甩去了指尖殘留下來的灰燼後馬上回頭,因為他聽見了一陣刺耳的詭魅笑聲隱約傳來;待他追著聲音來源而去,只見一縷白色身影已經迅速地飄向了前方的遠處。
蹙著眉頭,安倍恭平暗叫了一聲不好,馬上回眸尋找失蹤了有一會兒的藤原景,最後在一片牆角下方尋到了已經昏迷過去的藤原景。
「藤原大人!?」安倍恭平試著喊了他一聲,但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迫得他只好將手指橫過藤原景的鼻前,在發覺對方還有呼息之後,暫時鬆了一口氣。
安倍恭平瞪住此時乾脆閉眼昏去的藤原景,頓時無奈地抿起唇。
......今晚的擒妖一事看來是失敗了。
***
燭火靜靜燃燒的窄廊上一片光明。
蜜露拖迤著長長的衣襬,足不點地地端著一盆清水走入內室裡頭,最後彎下身來,在榻邊無聲地擱下。
「主子。」
候在榻邊的安倍恭平聽見呼喚聲,便連頭也沒回地輕聲說:「妳把水放著就行了。」
「是。」
緊接著,安倍恭平沒再開口,蜜露也沒有主動打破沉默,兩人的目光就這麼定定地鎖在榻上人的身上。
在過了好一會兒之後,沒有聽見蜜露的告退聲,安倍恭平狐疑地驀然回眸,只見蜜露挨在他的身畔,眼帶擔憂地盯著榻上那個仍舊昏迷不醒的男人,於是在沉吟了一下子,啟口:「蜜露。」
蜜露挪過眼:「是?」
「他沒事的,妳不用擔心。」安倍恭平皺著眉頭說。
「這樣就好......」她暫時鬆了一口氣,隨即才又眼帶頑皮地瞥向安倍恭平:「要是主子您把他給弄死了可就糟了呢......」
安倍恭平馬上回以一記冷瞪,嚇得蜜露立即害怕地縮了縮肩。
「您還是一樣好兇喔......」她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嘛!幹嘛這樣認真呢......
正當蜜露在暗地裡喃喃抱怨之時,安倍恭平突然站了起來,冷聲道:「去把酒端到廊上。」
「是......」沒得反駁的蜜露只能扁扁嘴以示抗議。待她端著熱過的溫酒與取來酒具後,再重新走上廊板,安倍恭平已經倚著廊柱,席地而坐。
安倍恭平閉著雙眼養神中,突然一陣女聲打破了他的沉思。
「主子,酒來了。」
「嗯。」他輕應了一聲,緩慢地睜了開眼,看著蜜露熟稔地替他往淺碟子內裡斟酒,一邊同他發問。
「主子,您帶回來的那個人是誰呀?長得好俊喔......」
接過她遞來的碟子,安倍恭平就口輕啜,「他叫藤原,位列近衛府中將。」
「原來是藤原大人啊......」蜜露好奇地喃喃著,沒想到接下來的這句話會讓安倍恭平差點給酒嗆到,「原來您喜歡的是那一款的嗎!?」
安倍恭平不意地被酒給嗆得咳了幾聲,赧顏地發出一句怒喝:「......蜜露,妳在胡說些什麼!?」
望著安倍恭平略帶一絲慍怒的狼狽樣,蜜露在睜大雙眼之後嘟嚷起來:「啊,原來不是啊......」好失望喔~
「妳......」氣極了的安倍恭平莫可奈何地瞪住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她。
「誰讓您鮮少帶人進門來的嘛......人家當然會誤會啊!」蜜露振振有詞地說著,安倍恭平只能一陣無言。
「他是因為上頭的請託而前來幫忙捉妖的幫手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蜜露呢喃,隨即抬頭疑問道:「那麼,你們已經完成任務了嗎!?」
被問及了前不久才功虧一簣的任務,安倍恭平忍不住黯下了臉色與眼神,十分無奈地搖搖頭:「不......」
......其實是被打斷了。
安倍恭平回頭瞪向還躺在他的榻上的男人,禁不住一陣歎息。
***
不久之後......
一陣呻吟聲破空地悠悠傳來,擾醒了坐在廊上闔眼靜思的安倍恭平,讓他登時起身走向內室裡。
榻上的男人終於醒了過來,就在深夜時分。
「您已經醒來了嗎!?」安倍恭平那融於夜裡的輕柔嗓音當下吸引了正睜開一雙茫然眼眸的藤原景的注意力,見藤原景驀然地回過頭來,他不禁一個抿唇。
「......這裡是......?」
「這裡是我的宅邸。由於前不久您在大路上中了妖物的瘴氣而昏迷,我只好將您帶來這兒......」安倍恭平只用了一句話便將事情的始末給交代清楚。
藤原景立即翻身坐起,按著安倍恭平的話,他想起了在他昏過去之前的一切,當下不禁赧顏:「......給您添麻煩了。」
「沒的事。」安倍恭平淡聲,瞄了正低頭自省的他一眼,「請您下回不要再這樣胡來了,不然我可能保不了您。」當時如果不是他亂衝亂撞,他早就完成上司交代的任務了,而不是坐在這裡等個病號醒來。
「真的很抱歉......」藤原景低聲喃喃,最後又抬起頭望向安倍恭平,問:「不過,當時的那妖物不就是您要尋找逮捕的目標嗎!?我實在是不懂您為什麼要放過......」
安倍恭平瞬間凝住了臉色,讓藤原景不知道自己是有哪兒說錯了。
「安倍大人?」
從容地抿嘴之後,安倍恭平立即冷冷地道:「請恕我直言地說一句話,這回其實是您太過莽撞了。」
鮮少被人責難的藤原景因此沉下了一張臉色,默然:「......」
當作沒見到他的臉色微變,安倍恭平繼續說了下去:「如果您不要私自行動的話,我早已逮到那作祟的妖物了。」
「......」眼前的這個傢伙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
「這些都是實話。雖然您是陰陽頭大人派來的幫手,但是也僅此於止。」安倍恭平瞅著他,正色地說:「您是普通人,而對方卻是妖物,因此請藤原大人務必不要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藤原景表情沉凝,說:「......你的這番話聽了還真是令人生氣,安倍!」
「而您所能做的就只有站在一旁等待。」
藤原景的聲音聽來愈來愈緊繃:「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可真懂得怎麼侮辱人!
安倍恭平神色自若地說著:「我是個陰陽師。所以,對付妖物的這種事情只有我能夠做到。」
「你的意思是我根本派不上用場!?」
「是也不是。」
藤原景冷聲質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藤原景咬著牙,暗怒叢生地狠瞪了安倍恭平幾眼,末了見對方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放上心,因而無奈地仰首深吸了幾口氣,以緩和胸中的怒火。
原以為這傢伙和他應該會合得來的,結果卻......嘖,是他看走眼了!
安倍恭平挪過眼來瞅著他。
「算了!」藤原景在咬咬牙之後,便不再開口。
***
初春,冷涼的空氣在室內緩慢地流動著,外頭的廊上被適才下過的雨絲給打溼,經過了一刻鐘之後,地面上還是半乾半溼的狀態。
「安倍。」
在陰陽寮的寮長室裡頭,此時正坐著兩抹身影;其中一個是陰陽寮的陰陽師,名喚安倍恭平,而另外一位就是陰陽寮的長官,陰陽頭。
陰陽頭的臉色看來沉凝而且嚴肅,語氣中有著一絲不容反駁的味道;然而,就在他開口之後,安倍恭平便抬起頭來與他對視。
「是。」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瞳,安倍恭平正色地回應。
「上一回你為何沒有完成任務!?」
「陰陽頭大人,事情其實是這樣......」安倍恭平在當下皺了皺眉,啟唇將那一晚所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地解釋了一次,不過,就在他即將說到重點的時候,忽然被陰陽頭抬手制止。
「大人?」
陰陽頭有些頭疼地撫著額,歎道:「你不用再說下去,我已經明白了。」事實上,在喚來安倍恭平之前,他已經與藤原景先行會面過了,所以也大概瞭解了那一晚兩人一同辦案的情形。
「是。」雖然不知道陰陽頭為何會知道他沒有說完的部分,但是安倍恭平還是乖乖地聽話。
此時,陰陽頭抬起了臉:「安倍,我會這麼說也不是要責備你什麼......」其實他對安倍恭平的實力還頗為看好,只是安倍恭平除卻了能力以外的地方的表現就──
安倍恭平感到疑問地望著陰陽頭:「?」
陰陽頭無奈地瞅著安倍恭平,最後歎息:「我特地讓藤原大人跟著你,是想要在你忙不過來的時候上前支援你的,你不該對藤原大人那麼失禮。」
「大人,降魔捉妖是安倍的份內職責。」不懂拐彎的安倍恭平繼續堅持。
他根本就沒聽懂。
莫可奈何的陰陽頭緩慢地搖起頭來,沉默了一下子才開口輕喚:「安倍。」
「是?」
「凡事都有萬一。而,藤原大人就是負責那個時候的工作。」
以為陰陽頭是不信任自己的實力,安倍恭平努力地想要讓上司明白他的本事:「大人,我會圓滿地解決這件事。」
「不是這樣的,安倍......」在與對方做了溝通卻仍舊無效後,陰陽頭當下面露無奈地撫額。
「?」
眼見安倍恭平頭頂再度冒出幾個問句,陰陽頭突然覺得寮長其實也不是挺好當的閒差,於是抿唇、略微思考了一下才說:「沒什麼。總之,你和藤原大人要好好配合。」
安倍恭平原本還有話要說,但卻被陰陽頭瞟來的一枚眼色給打住了話尾,最後只能將到口的話再吞回肚裡悶去:「可是,大人......」
「好了,你先下去吧!」
安倍恭平根本無法違抗上司的命令,在行禮過後起身:「是......那麼,安倍告退了。」
陰陽頭無聲地對他擺擺手,安倍恭平於是退了下去。
最後,悶著一張臉走出了陰陽寮,安倍恭平在踏上長廊的時候,湊巧碰上了藤原景;而,藤原景也發現了來人是之前一起辦案捉妖的陰陽師。
「安倍大人。」這回仍舊是藤原景率先開口。
安倍恭平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隨後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沒說什麼便轉身離去了,讓立在原地發怔的藤原景有些不悅。
他想起了陰陽頭對他說的那些話。
『安倍那個男人啊......其實是個死心眼的傢伙。他的眼底就只有工作還是工作,所以他的思考和表達方式不免有些直率。若他有任何對您不禮貌的地方,希望藤原大人您別跟他計較......
何況,當時安倍會說出那樣的話,也是他害怕再有人命喪於妖物之手,因為他的父母親就是死於妖物的襲擊......』
「安倍......」轉眸瞅著眼前那抹飄逸的白色身影漸漸遠去,藤原景不由得面色複雜地低聲喃喃。
***
空氣中泛滿著冷意的夜晚。
蜜露站在窄廊上方,一一點亮了廊上的燈火,將小小的一方窄廊照得暖融無比。
就在她收拾好廊上的所有之際,正待轉身回到內室,卻意外地發現自家主子已經在門外的不遠處;她於是跟著一怔,先行放下了手邊處理的事情,飄飄地起腳走下窄廊,最後來到大門前方等待。
當她打開門板,主子的人影也已經立在門外,蜜露瞧見他自長長的袖子裡抬起手來,準備敲門的模樣。
然而,她卻是先他一步地開口呼喚:「主子,歡迎回來。」
抬起頭來的安倍恭平忽地一愣,隨後又恢復了原本的面無表情,「嗯。」抬腳跨過了門檻,走上了院落裡的小徑之後,他在窄廊的前方規矩地脫下了鞋,這才一腳踏上廊板。
「妳去將酒拿過來吧!」
蜜露是個聽話的式神,向來不會違背主子的命令:「是。」
當蜜露回頭去廚房取來溫酒、順便帶上一組酒具,再回到廊前的時候,安倍恭平已經靠在廊柱上頭暫時性地闔眼休憩,於是她轉而擱下手中的東西,在主子身邊的附近找了一個角落坐下。
就這樣,蜜露安靜地陪在自家主子的身畔,任由滿室的寂靜無聲與燃燒燭火的燭芯,在不停放出光熱的燭盤裡發出細微的聲響。
時間流逝得很快。
沒一會兒,剛才前不久才被蜜露溫好的溫酒已然泛涼,在夜風裡繼續飄散著些微的酒香。
不知過了多久,安倍恭平緩慢地睜開了雙眼,一映入眼簾的便是仍然沒變的庭院與漆黑的穹蒼,意識也漸漸回籠。
「蜜露,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自喉嚨底擠出略微沙啞的嗓音,安倍恭平回眸望向一旁守候的式神。
蜜露盡責地開口:「已經是丑時了,主子。」
「嗯。」安倍恭平淡淡頷首,接著動了動久坐的身體,訝異地發現他的身上竟然覆著一件外衣。
而,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的蜜露於是補上這句話:「主子,請您不要常常睡在廊上,那樣會得風寒的。」
聽見蜜露的低喃,他不由得抿起唇來,神色複雜地揭開了蓋在身上的外衣,「我很好。」
「主子......」蜜露歎息。他又在逞強了......
安倍恭平站起身來,頭也沒回地走入了內室裡:「我說沒事就沒事。」
望著自家主子那抹逃避地躲入內裡、略顯僵硬的背影,蜜露沒轍地搖頭了:「......」沒想到一向寡言的主子竟然對著她這個式神解釋這麼多,這點能算是一種體貼嗎!?
「妳去重新將酒溫熱後送進來。」
「是......」聽見從內室裡傳出的那道顯得疲倦的聲音,無言的蜜露只能答是。
***
三日之後。
安倍恭平在黑夜降臨平安京之後,乘著夜風出了門;他一身玄色便衣,神情肅冷地來到一條大路口。
而,他正準備完成三天前未完成的那一樣任務──逮捕在京內作亂的妖物。
態度不敢有半絲的鬆懈,安倍恭平伸手探入懷裡,摸上了幾張事先就寫好的符咒,當下捏握在指尖,雙眼戒備似地環顧著四周,沒敢大意地等待著妖物自動上門來。
接著在附近巡了一趟,最後停佇在一株柳樹下方稍作休憩的安倍恭平正想吐一口氣,沒想到竟從大路底颳出一股怪風,讓他在驚覺之後,不由得又回到備戰狀態。
......要出現了嗎!?
正當他在思考之際,那股怪風愈颳愈前,在幽暗的半空中捲起了一道濃厚的白霧與瘴氣,讓安倍恭平一個心下微驚。
緊跟著抬手舉起被捏在指尖的符咒,閉上了雙眼喃喃誦咒的安倍恭平,感到那團風暴離他愈來愈近,最後將他包圍起來;那霧裡飄散的腥味與血氣狂湧而來,頓時讓他差些無法呼吸。
努力地屏住了氣息,安倍恭平唸完了咒文,符咒在他手上主動燃燒,並化成了灰燼;強大的咒力頓時驅散了這一陣突然出現的怪風與霧氣,待他察覺四周的騷動已然平息的那一刻,他才睜開了雙眸。
但是就在這個突然間,一隻化骨的蒼白手臂卻是劃破了空氣,筆直地朝著沒有防備的安倍恭平直襲而來──
安倍恭平霎時驚詫地瞪大了雙瞳,立即往後彎身避了過去,讓那隻不知從何冒出來的鬼手臂撲了個空,再恨恨地收回,而他則是狼狽地跌坐在滿是塵埃的地上。
雖然摔疼了身軀,但是安倍恭平並沒有痛叫出聲,反而像是在忍耐什麼似的咬著下唇,硬是將示弱的聲音吞回了肚裡。
在他失去雙親的那一年,他發誓過的。
他絕對不要再向誰示弱!
安倍恭平不願服輸地抿著唇思考,而懷抱著一個死去嬰孩軀體的妖物,卻是回給他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聲。
「搶走我孩子的人都得死!都得死──嘎哈哈......」
當他聽見笑聲,面露愕然地抬眸之後,沒想到映入眼底的是一張半人半白骨的女人面龐,而那張森然的詭譎的臉孔與濃濃的屍臭味道,當下讓他似啞然般地失去了所有的聲音:「!」
妖物見他似乎被驚嚇住了,於是再度詭異地笑了起來;這時候的安倍恭平卻沉下了雙眼的驚愕,瞬間冷下了臉。
她果然就是他要找的那個在半夜裡擄走別人家嬰孩的女鬼!
「妖物,受伏吧!」在這一刻裡,馬上自地上迅速地彈跳而起的安倍恭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兩張符咒往妖物的面上砸去,接著便聽見那女妖馬上露出一張猙獰的表情,掩面痛叫。
「啊啊啊啊啊──」
安倍恭平見機不可失,於是抬手催咒,就在這個時候,原本探入胸口前方想要取出符咒好制服妖物的手,卻是猛然一僵,接著面露一絲驚愕。
糟了,剛才在他與這妖物的纏鬥之間,就已經先將符咒給用光了!
安倍恭平的心底不禁暗暗地喊了聲不妙,只能僵在原地看著妖物再度朝著沒有任何保命符的他撲了過來......
***
就在安倍恭平認命地閉上雙眼,以為自己將葬生在這妖物的手上之十,出乎意料外的一道低沉男聲竟然在此時打破了緊張的氣氛,讓他睜開了略帶驚愕的雙眸。
「安倍大人,您也太過大意了吧!?」
瞬間,他只見到一抹熟悉的持刀身影擋在他身前,並且阻止了面露氣急敗壞的女妖向自己下毒手。
女妖憤怒地紅著眼,怒吼地揮開了藤原景擋在胸前的長刀:「該死的男人......」
安倍恭平顯然相當驚訝,在瞬間露出了一絲詫異的表情,「為......為什麼會是你!?」
而,此時正與女妖槓上的藤原景,根本沒空回答他的疑問,一邊艱難地用刀刃隔開女妖伸來的魔爪,一邊努力地護在安倍恭平的面前,絲毫沒敢大意。
「安倍大人,你快走!」
安倍恭平聽了,馬上皺眉。
難道這傢伙以為他是那種不顧別人死活的人嗎!?他要他走,他就偏不離開!
何況他前來夜巡的目的就是為了解決女妖在夜半擄走孩童的事件,現在好不容易讓他碰上了罪魁禍首,他哪有可能就此離開敗走!?
而且他還是受命於陰陽頭、前來調查並解決這件事情,身分還是個陰陽師。
藤原景到底有沒有搞懂這些!?
「該走的人是你......」安倍恭平反駁,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藤原景那把因為被女妖格擋下來、此時卻朝著自己轉過來的利刃給嚇了一跳,險險地躲過銳利的刀鋒。
藤原景放出一聲大叫示警:「小心!」
安倍恭平沉默地瞪他一眼,如果等他叫出聲來再離開原地,他的腦袋早就跟身體分家了!
藤原景貌似無法推卸責任地赧顏了:「哎呀......別介意,這是失手......」
還失手呢!他一個失手就差點要讓他去見泰山府君了。真是個靠不住的武士......
「總之,不管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你都得馬上離開──」抿抿唇,看著背著正在跟女妖奮戰的藤原景,安倍恭平氣悶地咬唇。
他的存在只會擾亂他的思考,一點都幫不上忙......
只聽完了上半句話,藤原景不服氣地一邊嚷嚷,一邊指揮著安倍恭平在他身邊躲來躲去:「安倍大人,你這是過河拆橋吧!?我剛剛從妖物的手中把你救下來哎!」
「......」頓時沒話可說的安倍恭平沉默了。
他撐了這麼久也手痠了,陰陽頭說的沒錯,果然這種事情還是得要讓行家自己來:「安倍大人,你快想個辦法,要怎麼樣才能逮住這個妖物!」
安倍恭平訝異地瞥了眼藤原景汗濕的側臉,疑惑他怎麼突然改變了之前的態度。
「你不是喜歡當英雄?」安倍恭平優雅地迅速旋過身體避開了女妖毫不猶豫的直襲,這句話像又冷又硬的尖刺,突然刺中了藤原景,讓他的臉色當場一變。
「你是女人嗎!?竟然這麼計較這種小事......」嘖,他當初果然看走眼了。安倍恭平這個男人的器量與本事其實都不算大。
被藤原景的話給責備得當下汗顏,安倍恭平在一陣無語過後,說:「......你掩護我,我有辦法。」
「你早說嘛!」藤原景立即回過頭,抱怨似地喃喃。
***
身上有不少小傷口的兩人,在女妖於安倍恭平的真言攻擊與藤原景的掩護之下化為粉塵,瞬間消失無蹤後,便無力地癱坐在地。
「喂......」
在合力消滅妖物後,兩人的精神與身體都已經疲累得氣喘噓噓,根本就提不起一點勁兒;就連向來體力不錯的藤原景,也稍微地休息了一會兒才能夠順利地開口。
安倍恭平滿面疑問地瞟向他,懶得發出聲音地輕輕抿唇。
「碰到妖物,你的法力倒是還挺吃得開的嘛......」
那算是一種讚美嗎?
安倍恭平無聲地皺著眉頭,「客氣了。您也不遑多讓......」他記得,如果當時不是藤原景突然從他面前冒出來代他阻擋女妖的攻擊的話,他很可能早就命喪妖物之手了。
藤原景覺得奇怪地回眸:「你倒是冷靜......咱們剛才可是碰上妖物呢!」
安倍恭平一絲不茍地回答他:「我是個陰陽師。」
「我知道你是啊!幹嘛特地跟我強調這一點啊......」藤原景嗤了聲。他剛才可是在讚美他哎!但是對方好像不知道的樣子。
有時候他真得會覺得安倍恭平在耍弄他......
安倍恭平淡漠地瞥他一眼,「成為陰陽師的首要條件是不論身邊發生了什麼狀況,自己都要能夠先冷靜地判斷情況。」
藤原景當場不屑地吐槽說:「原來陰陽寮裡的陰陽師全都是像你這般冷漠無情的人哪......」
安倍恭平冷冷地瞪他,接著才緩慢地站起身來,舉腳就要邁離原地;藤原景當下一驚,立即出聲喊住了他。
「喂!只是這樣你就要拋下你的戰友自己走人了嗎!?」真是有夠小氣的,開個玩笑也不行喔!?
「誰是你的戰友!?」冷冷的聲音飄過了藤原景的耳邊,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只能抬頭盯著安倍恭平那張如雪冰凍的容顏發愣。
哎......這人的臉上要到哪天才會解凍啊!?
「如果你還能走得動的話就自己跟上來。」
藤原景當下有些傻眼地望著安倍恭平那漸行漸遠的纖細背影:「喂......」他又怎麼了啊!?沒想到他還真的把他丟下不管呢......
好歹自己也救了他一次,起碼過來攙扶他一下吧!?
嘆了一口氣,感到無奈的藤原景只能訕訕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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