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章如鳳自水裡拖起少年之後被直接將他抱往自己的銜鳳殿，接著便喚來了剛才去傳御醫的容華與懷兒先去燒了一盆熱水和準備毛巾與簇新衣物，好讓少年換上，於是領命而去的兩位宮女們退了下去。
這時候御醫恰好進殿來了，甫進門便見到未行封后典禮的未來皇后章如鳳守在床邊細心地看照著皇子殿下，於是便輕輕地咳了一聲示意自己已經按令到了銜鳳殿；而章如鳳也耳尖，原本站在床鋪邊的身影便這麼緩慢地轉了過來面對著御醫。
「微臣叩見皇后娘娘。」
章如鳳瞬間皺了皺眉，「免禮了，你快過來看一看......」章如鳳不耐地朝著御醫招手，在這種人命關天的危及時刻還記得跟他行禮，這御醫未免也太過於遵守宮中的禮法了吧！？
不是說“救人如救火”嗎！？
「是，皇后娘娘。」御醫得令地抬起頭來與章如鳳四目相接，在見到章如鳳的那個剎那間，他忽然止住了動作，教章如鳳登時懷疑地歪著首、瞪住他直直地望住自己而一臉聞風未動的樣子。
「喂，你還杵著幹嘛啊！？快點過來啊......」章如鳳難得臭著一張臉了，這老傢伙！他又不是病人，一直瞪住他看是什麼意思啊！？
御醫雙目圓睜，群臣早就知道皇上新納的妃子是秦相那位悍名在外的女兒，沒想到這位娘娘的面貌與身形竟然有如仙人絕塵般，難怪在最短的時間裡頭就被皇上封為皇后了。
而，一旁被打量了許久的章如鳳不悅地因此撇了撇唇角、也跟著瞪了回去，見御醫自覺失態地趕忙低垂了頭不敢再度大剌剌地看向他之後才緩慢收回目光、輕哼了一聲。
然後，就在這片刻間的，床上的少年因為全身的濕漉而不適地皺眉呻吟一聲，這才喚回了章如鳳與御醫的注意。
結果，原本想要發作的章如鳳轉眸一瞥見床上躺臥的少年已然氣若游絲了，於是暫時先不管自己的怒火就一手揪過御醫，劈頭就直接威脅正與自己眼瞪眼、有點因為章如鳳的動作而嚇到的御醫：「你如果沒救活他的話......我會讓皇帝找你去逛午門的！」語畢，輕輕咧笑的章如鳳便一個鬆開揪著御醫衣領的手就順手把他往前一丟地扔到了少年床前。
這孩子心地似乎挺善良的，一個堂堂皇子殿下竟然為了一窩鳥兒溺水，不救他的話就太沒天理了。
「是、是......」御醫害怕地點點頭，迭聲稱是。
章如鳳這才暫且消了氣，一邊微笑；看來他這皇后的名號似乎還挺便利的嘛......要不好好地善加利用就太可惜囉！
他要誰活就誰活、要誰死就誰死；難怪古往今來有那麼多人喜歡爭皇后當......
不過他可是一點兒都不覺得這樣子很好，因為這頭銜對他來說其實是個大包袱外加大累贅，若不是這個位置可以讓他正大光明地佔住皇帝，封給他他都不要咧！
但是現在他似乎還適應得挺習慣了嘛......
「很好。」聽見了御醫的回答，章如鳳滿意地點點頭。
◎◎◎
沒多久之後，在御醫替皇子殿下診療完畢，並且順手地留下了藥方子給章如鳳，而章如鳳就要容華照著那方子前去吩咐御膳房把藥方煎好成一碗再端上銜鳳殿來。
於是，剛才與懷兒一起回到殿上的容華又跟著領命而去，只留下了小宮女懷兒與章如鳳看著床邊的皇子殿下。
望著床邊的少年已經讓懷兒給換上簇新的衣服的、但卻仍舊是昏迷不醒的模樣的章如鳳忽然間心想這少年該不會這麼沒用就掛了吧......！？
雖然他是如此地懷疑，但是章如鳳那秉性善良的個性卻讓他因為少年的這種不樂觀情況而隱隱感到一抹焦急竄上心頭；也因為這個少年是皇帝的命脈，他不能死......
一邊喃喃自語著，章如鳳忽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般的、接著把眼兒一瞠。
對啊！這少年如果是皇子殿下......那麼，他的父皇不就是皇帝君無為啦！？
章如鳳神情因此一詫，然後隨即轉為忿忿不平；好啊......這臭皇帝竟然敢騙他說是他根本不願意在後宮裡頭、列位嬪妃的肚皮裡留下他的子嗣！
沒想到現在卻當著他的面忽然間冒出一個皇子殿下來，而，這根本就是欺騙他一時不察嘛！
瞬間，想到這裡的章如鳳忍不住臉色一陣的烏七抹黑，結果當站在門口外頭守候的宮女婉兒在銜鳳店外頭的不遠處就見到一堆人正三三兩兩地急促趕過來的樣子發著怔，好半天後才緩慢回神、正要踏進殿門裡頭稟報門外的情形時候卻在一踩進門裡頭之後就見到自家主子的難看臉色而嚇了好大一跳。
不敢太過大聲的婉兒忍著滿腹的疑問走近了章如鳳，面色帶著一抹小心翼翼地輕輕呼喚：「......娘、娘娘！？」
章如鳳一邊忿忿地捏緊了拳頭，一邊想著：這筆帳......他等會兒再跟慢到了的皇帝一起算！哼......
現在他的殿裡還躺著一個大病號，所以目前得暫時收斂點。
想至此的章如鳳慢慢回眸，見是門外守著的婉兒進門來了，於是歪頭狐疑地問：「......怎麼了嗎！？我剛剛不是叫妳去待在門外好給我探看看皇帝他們那些人什麼時候來的嗎！？」沒好氣地撇撇唇。
聞言，很擅長察言觀色的婉兒似乎隱約察覺了自家主子目前的脾氣正處於好像不太好的狀況下，因而說話便開始囁嚅了起來：「是的，娘娘。奴婢剛才見到皇上他們正要往這裡來了，就在殿門外頭的不遠處......」
章如鳳撇首，暫時隱下了怒氣、突然揚唇呵呵地笑了：「也好，剛好我有一堆問題正想問一問皇帝！」
「娘娘......！？」婉兒像隻受了驚嚇的小兔子般的不解抬首，卻只望見了章如鳳面上那抹詭異到扭曲的笑容，心下一沉；不知道主子這會兒又是怎麼了，怎麼剛才與現在的面色忽然變得判若兩人呢！？......
「沒事。」章如鳳撇唇，一邊朝著婉兒揮手示意，接著再度轉向一旁安靜的懷兒吩咐道：「懷兒，妳去端個幾杯茶過來。」
「是，娘娘。」懷兒乖乖地走出了殿門、轉身。
◎◎◎
就在懷兒轉身出了殿門之後的沒幾秒鐘，皇帝君無為便帶著一干人等來到銜鳳殿，在一踏進殿門之時便立即地衝向守在一旁的章如鳳身邊，然後一臉凝重地狠狠摟住訝異的章如鳳，那力道大的讓章如鳳皺眉、同時也讓他露出滿臉的疑問來。
「鳳妃！」從殿門外頭急沖沖趕來的皇帝劈頭就是一串的悶聲直吼。
又怎麼了啊？敢情這皇帝又在發瘋嗎？
只是，這兩個問句都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的時候，章如鳳的才剛輕啟開來的軟唇便被皇帝堵住、熱切地輾轉吸吮著，雙手還不住地在章如鳳的周身上游移著，似要確定著些什麼般的急狂；幸好皇帝身後的那些人都是皇子殿下身邊的宮女與太監，所以現在沒人注意到相擁的兩人。
但是，除了皇子殿下的生身母妃──蘭妃例外，她的眼角正偷偷覷著兩人，看到君無為與章如鳳兩人那親密的擁抱而因此嫉妒地咬了咬牙，面色刷白地瞪著兩人好半天。
「朕的鳳妃，你這沒良心的小東西！你是要嚇死朕嗎！？」君無為抱住章如鳳就是一陣狂吼，根本沒讓章如鳳回上一句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雖然你是要救人沒有錯......但是你可以等人來啊！犯得著自己跳水嗎！？」急促的吼聲句句洩露了君無為的滿腹憂心，教章如鳳聽了，一時只能緩緩地闔上嘴，轉而沉默。
看來這皇帝還挺擔心他的，一進門不是看照溺水的皇子，而是第一個上前擁住他、猛搖著他、責罵他的冒險行動。
章如鳳在君無為的懷裡又感動又高興地悄然揚起唇角、微笑。
呵呵......
好吧！就衝著這一點，他可以慢點再質問君無為那個正躺在床上的皇子殿下是怎麼來的。
「抱歉......因為等人來了才去救人的話就太慢了。」章如鳳一邊努嘴、一邊瞥著君無為因而沉下了臉色不說話了，而，君無為這種既無法同意也無法出言反駁的狀況讓章如鳳又是露出一抹無聲的笑來，然後撒嬌似的把臉埋進君無為的懷裡試圖讓他消氣，「別氣了，我不是沒事嗎？」甜笑。
君無為仰天沒轍地歎了一口氣，跟著再低首望著章如鳳那抹企圖說服他的笑顏，心下一軟地垂睫，一手緊緊摟住章如鳳，「真拿你沒辦法！下次別再做這種會讓朕擔心的事了......」
「是、是，知道啦！」章如鳳淡笑。
「不過，皇子殿下怎麼會落水？」君無為皺眉，這個時候，皇子殿下應該是在他的屬殿裡頭與太傅們讀書才是啊！？
「為了救一窩鳥啦！」章如鳳瞥了眼君無為那似乎有了發怒的徵兆的面龐，「你別生氣，皇子殿下的這種行為是該鼓勵的......」
「因為他救了一窩鳥落水而去鼓勵他！？」君無為不以為然地揚揚眉。
「這很好啊！」章如鳳睜眼，「殿下有這種仁心，想必將來是個仁民愛物的好皇帝啊！」
「......」君無為偏首望向躺在床上、身邊正圍攏了許多關切的人的皇子殿下、無語。
◎◎◎
當蘭妃將皇子殿下命人移往了他們所住的蘭沁宮之後，皇帝君無為卻是沒跟著離開，反而在銜鳳殿裡留了下來，因為他似乎隱約知曉了章如鳳還有一堆問題想要問他。
當君無為讓宮女懷兒按著吩咐出殿門去端上點心與茶水之後，君無為坐在殿裡的圈椅上，望著與他對坐一起的章如鳳忽然板起面色來，一抹不快飄上章如鳳的那張美麗小臉，看的君無為忍不住暗叫不妙，唇畔浮出一絲苦笑。
因為那抹面色代表著他的鳳妃又要找他麻煩來了。
結果，就如同君無為預料般的，章如鳳在瞪了一眼君無為之後才緩慢開口：「你曾經說過你沒讓後宮的嬪妃們孕育過皇子，該不是只是騙騙我的吧！？」抬眼睨了君無為那頓時支唔到說不出話來的樣子，章如鳳驀然一陣涼笑。
君無為望著鳳妃那想要翻帳的神情而忍不住暗地抖抖肩，慘了！他都都忘記了要跟鳳妃說明一下這件無中生有的事情了......
他的確是跟章如鳳說過他根本沒有讓宮裡的妃子們有過孩子的，所以章如鳳現在會懷疑也是無可厚非；只是，他真的是冤枉的啊！
他也只碰過蘭妃那麼一次，誰知道竟冒出一個自稱是他的皇子的孩子來，整件事情才因此這麼脫序的，但是他保證那個皇子絕非自己的親生子，只是這件事實的真相根本沒人知道。
君無為抿唇、蹙眉。
「我是這麼說過......」
「看吧！」章如鳳聽見君無為爽快地承認了，於是綻出一抹冷笑來，瞥了君無為那傷腦筋的神情一眼，「那麼你就是在欺騙我了！」怒火一起的章如鳳伸手拍案、面色不屑。
「我沒有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君無為緩緩搖頭，神情有些複雜地望向生氣的章如鳳，忽然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而且事關重大，他不能以自己的判斷來裁定一個人的清白。
不過，現在當中卻卡住了章如鳳，所以他一定會把這件事情給查個一清二楚的......
「你還在騙我！？」怒火不小地抬眼狠狠怒視著君無為，章如鳳第一次真正氣上一個人，而且這個人就是皇帝君無為！
「我沒有，鳳妃......」君無為苦著臉，欲言又止的神情並沒有讓章如鳳望進眼底、放進腦子裡；所以，現在章如鳳的認知裡頭只有『皇帝欺騙了我』的這一點。
「你明明就有！幹嘛不肯認錯！？」章如鳳怒吼了，「你這個敢做不敢當的膽小鬼！我真是看錯你了！」語畢，胸口那團散不去的熊熊怒火頓時霸佔了章如鳳的所有思考，讓他頓時落淚不打緊，還跟著一陣嗚咽地指控著君無為的過份欺負人。
「我真的沒有啊，鳳妃......」君無為見章如鳳氣哭了，登時手足無措、但是卻百口莫辯。
「你騙我......虧我還相信你......嗚嗚......」隱忍著胸口如絞的感受的章如鳳痛的皺眉、咬牙；為什麼自己這麼信任他，他卻這樣欺騙自己！？
「對不起，如鳳......」君無為起身想要抱住章如鳳好聲安慰，但是卻被章如鳳拒絕地甩開手，臉色懊惱；早知道自己便不該快意醉酒、碰了蘭妃，現在也就不會有這麼麼多的問題了......
不過，現在後悔卻也無濟於事。
「你這騙子！我現在不想再看到你了！」章如鳳流著淚地奔出殿門外頭，只留下君無為無奈地瞪住自己被鳳妃揮開的雙手，無措地怔愕著。
哎......他到底又是招誰惹誰了！？
◎◎◎
從章如鳳與君無為吵過架的之後幾日，章如鳳就不再跟君無為討教棋藝，就算君無為特地抽了空來到銜鳳殿裡想要跟章如鳳澄清誤會也都是見不到章如鳳的人影。
為此，君無為悶了好些日子，在上朝的時候也顯得無精打采的樣子、興趣缺缺地處理著國家大事、聽下方呈報國事，弄得百官是滿頭的不解加上滿心的疑惑。
因此，百官們當然把箭頭都指向『皇帝是否在後宮與娘娘發生意見分歧』的這個點上頭；雖然他們也如此懷疑著，但是也是誰都沒膽去跟皇帝求證去，只好私下請託自己收買的某些後宮當差的宮女或是太監們打聽點消息來。
其實他們也都是私心地私底下希望這件事情是真實的；因為這樣，他們的女兒們便有了機會可以進宮去搏得皇帝的歡心，接下來他們就會因女而貴了，最少也是官位三級跳吧！
所以，目前的後宮是流傳著皇帝與未來皇后兩人間在前幾日所發生的那件齟齬事件，皇帝的失常與貴妃的舉動都導致眾人爭相討論個不停，而各種版本的吵架原因就這麼在一夜間通通冒了出來，就連身為當事人的貴妃娘娘──章如鳳也都聽了不少新版本。
最後，連章如鳳殿裡的宮女們也都紛紛向章如鳳來求問來了。
「娘娘，您和皇上究竟是因為什麼事而吵架啦！？」宮女懷兒好奇地睜大了雙眼望著一副不耐煩的章如鳳今日沒有落跑到不見人影，而是正托著腮、坐在殿裡的一張椅子上沉思著，所以她才有這個逮著了的機會可以詢問。
不過，很顯然的，章如鳳似乎不太想談及此事地沉下了面色、撇了撇嘴之後地瞥向懷兒一眼，就不再說話了；急得懷兒邊跺腳、邊輕哼。
「娘娘，奴婢都是為您好呀！您如果不快些對外澄清您和皇上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而吵架的話，整座後宮都不會太平的！而且，據小喜子公公說，皇上最近也常常沒原因地歎息與發愣呢......」懷兒努嘴。
雖然知道皇帝的狀況也似乎不太好、心上也跟著一個緊縮，但是章如鳳仍舊是不說話，氣急了懷兒，讓她見著自殿外替章如鳳端點心回來的婉兒就忙不迭地走上前去抱怨：「婉兒姐，妳也這麼想對吧！？妳就幫我勸一勸娘娘吧......」事情再這樣拖下去，後宮眼看就要翻天覆地了......
端著點心放到章如鳳身畔的小几上頭的婉兒這才回眸來，不慌不忙地道：「懷兒，我知道妳擔心娘娘與皇上，但是我想娘娘會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的，妳就別擔心了......」
「婉兒姐！怎麼連妳都這樣呢......」懷兒跺腳、怨道。
婉兒微笑地走到章如鳳身後站好，看著章如鳳悶悶地開始咬著她從御膳房那兒端來的點心、雙耳卻拉得陡高地旁聽著懷兒與婉兒的對話，使婉兒的唇畔漾起一抹心知的淺笑，然後似說給自己與懷兒聽的開口：「懷兒，我知道妳很困擾那些大人三不五時就託人跑來後宮探問咱們娘娘的事；但是妳要知道，咱們雙眼所見的有時候並非是事實，有時候真相便是藏於表面之下的。」
「真是這樣嗎......？」懷兒似懂非懂的，問。
「嗯，我想是因為娘娘沒有聽完皇上想說的某些話而已吧......」婉兒彎眼笑了。
「這樣啊......？」懷兒受教地點點頭。
章如鳳聽了只是不語地繼續咬著手裡的糕餅，心想：難道他真的冤枉了君無為嗎......？
哎，真煩！乾脆出去走走好了......
於是，章如鳳咬完了點心之後就趁著兩宮女們正互相咬舌之際就這麼溜了出去。
◎◎◎
在章如鳳走出殿門之後就又照例地爬上了自家殿的屋頂上乘涼、一時間游目四騁而去皆是皇宮的巍峨與雄偉，看得章如鳳好一陣子又緊緊地蹙起眉頭來了，然後沉默。
他搞不懂，君無為既然有了別的妃子、也生了皇子，為什麼卻又要強留他在這座鳥籠裡頭住下來呢！？
難道他只是為了把他留下來打發時間而已嗎！？還是說他只是對他講些好聽話來騙騙他罷了！？
驚覺有這個可能的章如鳳因此心情不好地撇撇唇，忍不住低垂著眼睫蓋住他眼底的一抹厚重失落與哀傷，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竟然會為了君無為有了其他妃子的這種事而介意起來，雖然君無為口口聲聲說他喜歡自己啦......
章如鳳瞬間赧紅了臉色，心想自己對君無為似乎也只有那麼一點點喜歡而已啊！？那麼他到底是在憂傷什麼啊！？
有點沒轍的章如鳳煩惱地歎了一口氣，忽然覺得全身上下都很沒力；以前的他是不會這樣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裡會卡在尷尬裡頭而不上不下的呢！？
所以他會變成這樣其實都要怪皇帝君無為啦！
反正不管君無為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假的，他都會把真相親自揪出來的，免得婉兒那小妮子又話裡有話地暗暗指他沒有把事情搞清楚就因此定了人家的罪名；他要婉兒與眾人瞧一瞧到底什麼是真相。
哼......
微怒的章如鳳禁不住地將嘴兒一噘，他一定要把事情給弄個清楚，然後再來考慮要把皇帝做個什麼樣的處置好了......。
正當想到這裡的章如鳳原來想要下屋頂的時候卻望見底下正經過一抹纖細的身影，待他定睛一瞧，原來是前幾日那個溺水的皇子殿下，他正抱著兩三本的書卷走過他銜鳳殿的長廊邊，似乎要轉往那蘭妃的宮殿去。
大概是上完了課而準備回殿吧......
章如鳳這麼想著，正準備躍下頂上回到自己的殿裡的時候卻見那皇子殿下把自己手上的書卷通通堆上了一旁廊上的柱子底下、跟著挽袂就攀上一旁光滑的柱身想爬上來，那使力噓噓又紅著臉的樣子忍不住教章如鳳笑了出聲，卻不巧給皇子殿下聽了見，因此咬牙抬頭。
「是誰在那裡？」
章如鳳微笑地起身爬至與柱子相接的那幾片瓦簷上，俯首望著正使出吃奶力氣想爬上屋頂的少年笑道：「你那種姿勢只會滑下去而爬不上來的啦......」
少年在仰首見到章如鳳的瞬間有點驚訝到失神，末了才脹紅了臉色對著屋頂上的章如鳳使氣地吼著：「囉唆！看什麼看！？還不快點來幫本宮的忙！？」小小年紀就擺出威權架子的少年竟然沒讓章如鳳因此討厭，反而還覺得他這種不自然的吼聲其實挺可愛的，於是扯唇笑了笑，朝著少年伸出手來。
「堂堂皇子殿下居然想爬上簷頂啊？要是被你母妃看見了怎麼辦？」章如鳳好心情地戲謔著，單手就將少年扯上了頂，然後看他一副不知所措地坐在離他稍遠的地方，害怕地顫著身軀，看來似乎不太習慣這等高度。
「囉......囉唆！你還不是在這裡！？未來的皇后是這麼當的嗎！？」少年抖著聲，勉強想忘記自己身處在高處的這一點，讓章如鳳望見了卻又是一陣咧笑。
「皇帝都沒說我了，我當然可以上來......」章如鳳努嘴，笑得不以為然。
「父皇他......」沒想到向來行事慎重的父皇他......
少年禁不住詫異地張嘴，表情有點難看。
章如鳳回眸瞄了少年一眼，「那你幹嘛上來這裡？是在躲誰嗎？」問句才擱下沒有多久，兩人便遠遠地聽見底下有人在呼喊著少年的焦急聲音傳來，因此，章如鳳還刻意地瞥了瞥少年，看他一時無言以對地低垂了脹紅的整張臉。
「殿下──殿下──」
「殿下──您在哪裡啊──」
章如鳳瞬間明白了，接著露出一抹淺笑地往前拉過少年護在自己的身後方，然後細聲地吩咐道：「等一下我說話的時候你就別開口了......」
眼一瞪、張嘴正想反駁的少年於是只好在章如鳳開口喚住在底下尋找著他的兩位太監們之際，乖乖地閉上了嘴。
「喂，你們兩個！你們想找的人已經往前面去了喔......」章如鳳對空拋下這麼一句，便見底下的那兩個太監止住了呼喊聲音，反而開口跟他道謝。
「謝皇后娘娘，奴才們這就去找回皇子殿下......」說完，那兩個太監便離開了原地。
第十九章
「喂，你幹嘛要幫我說謊啊......」少年望著兩個太監遠走了，便自動地溜出了章如鳳的背後，不甘地回眸瞪了章如鳳一眼，心下不滿於章如鳳居然可以把謊言說得如此容易而理所當然。
如果他有這種行為被母后知曉了，應該是一頓罰抄文章的懲戒吧......
這樣一想起來，他就覺得這樣實在是太不公平了；為什麼大人可以若無其事地說著滿口謊言，但是小孩子卻得受到束縛！？
是憑了什麼啊！？
一旁瞥望著少年的章如鳳望著少年面上的忿忿不平，忽然明白了一半，於是撇嘴道：「我才不是為了你說謊！」努唇著的章如鳳看著少年忽然詫異地回頭來瞪他的模樣緩而微笑，「我只是想讓你那最近很有空到老是來找我碴外加結帳的母妃傷傷腦筋罷了......」
哼，這幾日蘭妃仗著君無為沒時間理後宮，找了無數個藉口就來大剌剌地找他麻煩、而且還東挑西撿的，其實他都知道蘭妃是為了皇帝而滿心忿怨地來找自己的碴，還搞得他銜鳳殿是一片灰；他又不是讓人給欺負著好玩的！
而，他都還沒找那蘭妃算帳，她的兒子就自動找上門來了。
此時不報老鼠冤，更待何時呢！？
章如鳳邊想著邊扯唇，「我想......蘭妃一時間找不到你，應該會氣得跳腳才是......」
少年這才明白章如鳳的用心原來是一片『狼』心，睜眼恚怒，「你──你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好說，好說......」章如鳳咧咧嘴，轉而伸手擱在腦後，又躺回簷上、一臉愜意，「反正你一時半刻是回不去的啦......」
少年因為羞怒交加而脹紅了臉色，「你──！我父皇怎麼會喜歡你啊！？我一定要去跟他告狀！」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章如鳳忽然垂眼小聲地喃喃，面色正經；沒一會兒卻又抬起頭來瞄向少年一邊呵呵淺笑，「如果你要告狀就去吧！」
「你──！」少年氣得頭頂快冒煙了，他適才還正因為章如鳳前一刻出現在那面上的正色而感到有點傷害人的愧疚冒出來，沒想見章如鳳的表情又隨即在話落後瞬間消失，因而有種上當了的感覺。
他被騙了......
「哼！你以為本宮不敢嗎！？本宮這就去......」少年被激到一時氣呼呼地站起來、忘記了自己正身處在傾斜的簷上，眼見身軀因為不平衡就要翻倒之際，章如鳳眼明手快地奔上前去抱這少年，然後就勢躍下屋頂、將少年穩穩地送至平地上頭。
「喂，你是笨蛋嗎！？幹嘛突然站起來啦！」章如鳳焦急地皺眉踏上前。
「......」只見少年先是有半刻怔愣，然後就因為剛才的驚嚇而因此微微紅了眼，接著便哭了出來，在隨著兩腳軟倒於地之時幸好給章如鳳扶住了才沒因此丟臉，「嗚嗚......」
章如鳳沒哄過孩子，於是只好無措地抱住少年、任他靠在自己的懷裡痛哭，單手輕輕拍撫著少年的背：「......別哭啦！你是男人吧？喂......」
「嗚嗚......好高、好可怕......母后......不要摔我......」
章如鳳一邊撫慰著少年、一邊聽著，眉頭緩慢蹙起，「......」
◎◎◎
天清雲朗。
微風徐徐地吹拂著大地，天際邊上那朵朵隨著微風輕飄晃盪的軟棉白雲偶爾在穹蒼間緩慢地移動著，讓掩不住的烈日的耀眼光芒直直地斜照於地，此刻正是午時剛過了一會兒。
章如鳳依舊在老地方愜意地偷著閒、偶爾乘個涼，反正在這座皇宮裡頭的貴妃娘娘也的確是沒什麼事情可做的，他唯一只需要當個負責『茶來張口、飯來伸手』的尊貴皇妃。
他的閒散就連宮女婉兒都看不下去了，而來對他耳提面命一番，說他必須把他這頂頗重的貴妃頂冠給頂好，不要再讓無辜的她們被那最近常來找碴的蘭妃給欺負、也不要再跟皇帝鬧彆扭了；而章如鳳雖然是乖乖地點頭答允，但是卻不見他有任何的努力與行動。
結果，懷兒只好對著婉兒使眼色、婉兒再跟容華拋眼白，容華在受不住這兩妮子的默然哀求而無奈地前來說服......
因此，三人都沒想到在婉兒的哀淒攻勢無效之下，長宮女容華竟也跟著婉兒後頭來跟他碎碎唸了，最後吵得他耳根子不清靜，只好又一臉受悶地爬上自家屋頂，開始暗暗哀歎貴妃也難當。
章如鳳不是不肯前去與皇帝求好，而是錯不在他啊！他幹嘛還得拉下臉去賠不是呢！？真是想到這裡就有氣......
章如鳳噘噘嘴，這也就算了，沒想到他身後還有一個蠻不講理的蘭妃看他不順眼地硬是要找他的麻煩，與皇帝的問題一樣，錯不在他的話，他幹嘛要跟蘭妃那女人低聲下氣地認輸啊！？明明就是她找他的麻煩說......
而且他還知道蘭妃其實是衝著自己得皇帝恩寵來的，那就更不能委屈自己啦，不然只會讓蘭妃更加地仗勢欺人而已！
隱然不語的章如鳳一邊撇唇，原本還算得過的心情突然如同烏雲密佈般的下起豆大的雨，連頂上足以溫暖人的身心的陽光日照都射不進他心底那因為這兩件事而壞了大好心情的黑暗；此刻，章如鳳忍不住頹喪地歎息起來。
哎......做人真難、做貴妃也難、坐那未來的皇后大位更難......
正當章如鳳在哀歎自己上了賊船時候，冷不防的自底下傳來一句試探的年輕嗓音，讓章如鳳好奇地半起身、俯身下望，「噢......原來是你啊......」眼瞳忽地轉了轉，「皇子殿下，敢情你是特意來看我的嗎？」
「才不是！」少年赧顏地對著頂上正露出微笑的章如鳳大吼，「我只是來......來看看你有沒有因為爬得那麼高而摔下屋頂而已！哼......」少年撇首，正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著，瞬間逗笑了章如鳳。
「哈哈！那好吧，現在的我很安全，除了沒事之外還活得好好的......」章如鳳咧笑，看著少年轉回頭來仰首瞪他一眼。
「喂......拉我上去！」
章如鳳頗覺得好笑地抬眉，疑問道：「喔？皇子殿下今天又要躲人？」
「囉唆啦！快點拉我上去......」少年脹紅臉，靠近了柱底下、雙手攀上柱沿，然後困難地打直了再遞給章如鳳。
「真是的......」章如鳳嘴上雖是這麼抱怨著，但是還是笑著拉過少年的手......
◎◎◎
在簷上坐了片刻有的少年與章如鳳都各自沉默著有一段時間了，在兩人皆不開口說話的氛圍裡頭有點小尷尬，於是章如鳳便抬起眼角偷偷覷著一旁安靜地望著眼前風景的少年，清了清嗓音問：「你幹嘛有事沒事就跑給別人追啊？」瞥見了少年聞聲往他的方向看來的那種冷冽模樣，章如鳳忙地又跟著補上一句，「我只是好奇罷了，沒其他意思......」
少年瞪住章如鳳，忽然心下一軟，抿唇輕聲道：「我只是不想當個傀儡而已......」
這次卻換成章如鳳瞠目，「咦？你不是堂堂的皇子殿下嗎？還有誰敢命令你啊......」不解地歪著頭，章如鳳狐疑道。
少年不語地白了章如鳳那死腦筋的樣子一眼，許久才緩聲道：「是我母妃逼著我每日唸書讀經，讓我沒有其他的時間可以休息或是做其他的事情；明明知道我討厭唸書，但是母妃她總是要我爭氣點，這才能得到父皇的喜愛......」
章如鳳聽著，忍不住一陣蹙眉，「所以你便逃課？」這蘭妃也真是的......硬逼著自己的孩子完成自己的想望，他真不知道這麼做又能得到些什麼；除了后位之外，她難道還想皇子登基、好垂簾聽政嗎？
「......」少年頓時無語。
看樣子，整件事情似乎真是如此了。
章如鳳心想著，依舊忍不住為這個少年感到心疼與憐惜；還是年齡這麼小的孩子就要全盤地接受與回應那些自私的大人們對自己的期望，想來還真是有點悲哀啊......
或許這就是生為皇族的悲哀之處吧！
這麼一思考，那麼......君無為當初也是如此囉！？
當年，君無為的母妃被冤枉下獄、四周的人們又不支持他地只會落井下石，他完全是靠著孤單的自己的那份才能而緩慢爬上頭的；如果不是這種打擊改變了他，想必君無為也不會坐上今日的大位......
難怪君無為口口聲聲地要他留下來陪伴自己，原來他只是不想再失去喜歡的人，害怕孤單、想要有人愛而已......
細細地想著君無為從小到大可能受到的很多苦處與委屈，章如鳳忽然為此而感到鼻頭一酸，他突然好想抱住他，並且告訴他、要他放心，他絕對不會離開他半步了。
「所以我討厭你搶走我父皇！是你讓我母妃變成這樣的......」少年轉回頭來狠狠瞪住章如鳳；章如鳳面無表情地抿起唇，於是更加氣怒的少年忍不住咬著牙關，恨恨地吼道：「如果沒有你，我可以不用變成母妃她達到目的的工具而必須當個沒有自我的傀儡！」
章如鳳的眼底映著少年的憤怒，忽然覺得眼前一片的清明；少年的恨、蘭妃的怨、對君無為的依賴，通通在他腦底盤旋過了一回有，他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他很喜歡、很喜歡君無為！比“喜歡”還多上很多的感情......
滿心複雜地抬眼睨向少年的章如鳳忽地出聲：「......你是嗎？」
「......你說什麼？」少年咬牙，沉聲問著。
「......你是傀儡嗎？」章如鳳平靜地問。
「才不是！我才不是！」少年對著章如鳳迭聲暴怒地吼叫。
「對，那你就不是。」章如鳳淡道。
少年聞言瞪眸地瞥向臉上一抹認真神色的章如鳳，不語了半天後，沒一會兒卻緩慢地流下淚來，「我不是......嗚嗚......我不是傀儡......」忍不住低泣的少年乖順地讓章如鳳的纖手將自己的面龐壓入他的懷裡。
「嗚嗚......我不是傀儡......」
◎◎◎
章如鳳讓少年敞開了以往不被人所知道的心房、讓少年說出真心話之後的不久，少年似乎覺得這麼做的自己有點羞恥；而且讓自己毫無防備地跟他吐露心事的人還是搶走父皇、母妃認定的情敵，這麼一想來，少年於是感到些微的難堪，便嚴實地閉上了嘴不再開口了。
章如鳳知曉了少年的掙扎，於是啞然失笑。
真是個早熟的少年呢......
仰望著天際悠然地飄過一朵白雲，章如鳳一回頭才知道少年正打算靠著自己的力量爬下屋頂上；而此刻，少年的手正牢牢地抓住了屋瓦的邊沿，這一幕的險象環生讓章如鳳趕緊起身爬到少年身前、在少年訝異的眸光下板起臉色伸出手來地拉起少年，然後輕鬆地將少年攬抱在懷裡之後，接著躍下屋簷。
「真是的，你幹嘛自己又胡來了啊？要下去喊我一聲便是......」章如鳳微微皺眉，出言訓斥著少年；但是少年反而沒有不快，卻因此好奇地仰頭、伸手扯扯章如鳳的衣袖。
「喂......這是輕功吧？」少年的眼瞳睜得大大的望住章如鳳，在看見章如鳳不疑有他地點點頭之後，語氣裡夾雜著一抹崇拜，道：「......你好厲害喔！下次教教我吧！」
章如鳳訝異地瞠大了眼，然後失笑：「......皇子殿下想學這個？」
少年的眼神依舊閃亮亮地道：「是啊！我房裡有好多那種書喔！每次看著、看著就好生羨幕那些什麼江湖俠士可以自由地行走江湖和濟弱扶傾......」
聽了之後的章如鳳卻是忍不住笑場了，「......哈哈哈！其實書上的那些都是騙人的啦！真正的俠士才沒那麼偉大咧！」話才一落的章如鳳便見到少年正一臉氣憤的樣子瞅著他瞧，想也知道這皇子殿下對那江湖傳說有著什麼天真的想法的章如鳳還是忍不住皺皺鼻尖，不忍心因此破壞了少年這小小的遐想，輕聲：「......呃，如果你想學輕功我到是可以教你......」
「真的？」聽見章如鳳應答了，少年可高興了。
「真的。」章如鳳望著少年那張小小的臉龐泛起一絲希冀，微笑了。
「那好，只要我有時間一定會來你學的，你不能黃牛喔！」
「一定、一定！」
「那太好了......」少年猶自沉浸於喜不孜勝的同時間，沒想到自長廊的另外一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音、間或伴隨著一串很熟悉的呼喊聲音，讓兩個人皆是一怔。
「殿下──殿下──」
「殿下──您在哪裡啊──」
「殿下──殿下──聽到的話，您就回答一聲啊......」
章如鳳抿唇，哎呀呀......那個高傲又難以相處的蘭妃正朝著這裡來了......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