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 (來自2004年的《寄放-尋(四)》)
「一九一三年 (大正二年) 六月七日 暖
睦哥哥的心已和我心相連有一年時間，我深深感受到他的溫暖及情緒。他告訴我，在這多年來也一直愛著我。我感動得很，也覺得遙遠的期待仍是甜沁沁的。」
***
一個大清中，天氣比前兩天更冷。凍凍的空氣，是絕豔孤美的。凌嬝感到比從前更迷茫。洛斯離開了？但她又可以與洛斯重聚？貝蘊真是存在？她是洛斯的妻子、慇德里的母親嗎？太多、太多的問題。
慇德里看到凌嬝美麗的眼睛憔悴得很，希望自己可以保護她。可是，她是亡父的愛人，令他卻步。
「小仲小姐，父親的墓地距離這裡是多麼遙遠。要到那裡，真是需周章一翻，而且戰事已開始，恐怕……。而且……妳相信整件事嗎……」
「我也不知道。」剎那間的凌嬝，像昧芒內的小鳥，飛不到目的地，迷惑得快滑下漫漫的長空、跌墜在無底的深谷中，啖呼乏力、抵擋不住靡定的風吹。看著這位美麗的少年，就是自己深愛的延續，令她生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可是，那本日記…慇德里，告訴我，你父親是怎樣去世的？」
「父親自從中國回來，風寒病愈見厲害。人也變得孤僻了，跟我與弟弟有著很深的隔膜。」
锵凌嬝想起洛斯憂鬱的眼眸，再想起自己從未正正的愛過他、了解過他…更想起自己已不是純淨的少女…不禁悲從中來。慇德里也不難察覺她的哀傷，但他只以為是父親的死令凌嬝傷心。
「弟弟現在仍於德累斯頓嗎？」凌嬝收起悲痛的心情，想將事情弄清楚。
「……弟弟與父親在同一年過身了。」
「啊。是什麼原因？」凌嬝突然感到慇德里的孤寂，比自己的孤寂更深。她對他的情感，是建立於信賴及彼此的一種莫名稔熟。原來，他跟她是有著一度這麼糾纏的結。
「弟弟自少便有一個遺傳病。」
「遺傳病？」
「是母親的一種心痛症。可憐弟弟自少已是個聰明的人，要是死的人換轉是我，會有多好…。」
凌嬝不敢相信認識了年多的慇德里原來是如斯自卑。她霍爾有另一種更奇妙的感覺。她好驚訝、亦不想相信及面對。
兩人之後是無言的相對。慇德里不知如何是好，一切的事是何等奇怪、淒美。看著動人的凌嬝，好一個曾跟自己父親愛得痛苦的人、好一個不愛丈夫的人、好一個不愛女兒的人、好一個看似冷冷、比自己年長五歲的美麗聰敏女子…而他自己又是什麼？可能在她眼中，他只是個孤苦無依的可憐蟲、他只是個愚蠢無知的小男孩、他只是個舊愛的兒子、甚至他只是一個服侍自己的賤傭…啊，怎會如此…他只是個簡單的男孩，渴望有一段最美最淳的初戀而已。
另一面，凌嬝正陷於苦思中。她不如何是好，一切的事是何等奇怪、淒美。看著純美的慇德里，好一個最愛的兒子、好一個勞苦的遺孤、好一個乏愛的年青人、好一個永遠和藹親暱、比自己少五歲的俊美男孩……而她自己又是什麼？可能在他眼中，她只是個無方向的可憐蟲、她只是個心腦麻木的人、她只是個有丈夫、有女兒的不淨婦人，甚至是曾勾引過他父親的壞女人﹗
那一夜，她躺在由最柔軟的鵝毛羽床，彷彿走進星霞間的天際。垂下眼簾，那長長的睫毛，像一曲曲哀慟的韻律，在眼窩前掃過，令睡著了的她也美得如歌唱中的黃鶯。她一睡像酣睡了一整個世紀…
或許睡醒後，已經真是百年後…她已經把一切忘記…不管曾經深深陷入心田的愛或恨，都已經過去…
…到了深秋的時候；颯颯涼風吹起絮絮紅葉，覆蓋著平素是灰色的石泥地，讓人覺得在現實裡有點哀悼茫然的淒楚。在小屋內，有過去的回憶、有現在的傷痛，不變的只是一張簡美潔淨的臉。有多少年、月、日過去了，但她也似乎忘掉得像滔滔歲月從沒流逝。或許她要等候的人未曾再出現，故此日子對她來說是沒有意義的。蜷縮在屋裡的日子，她大多時間也是陶醉於那段快樂的片段中。
「德國名城德累斯頓繼五十多年前，再蒙受二百年來第二次嚴重的洪災。德累斯頓是十四至十六世紀歐洲文藝復興發源地之一，有不少文藝復興時代名畫，如今易北河洪水淹至，也許會造成另一場文化災難。」
電視影像播出的一段新聞。她未有留心。
電話通訊響起，她趕緊接起來。
「小仲，妳此刻在想我嗎？」又是傳來那把熟悉但又陌生的影像與聲音。在這多年來，她一直也接到這通電話。就只有這句話，電話的另一方在等待數秒後便掛線。而視像亦顯示了一名年青而英俊的臉，他優美的臉譜就似一幅精雕細塑的油畫，不憂不愁、表情木訥。她不知道他是誰，亦不知道誰是小仲。每次當她想開腔答覆時，他已離開線路。可能是太寂寞了，她也不打算查出他從何方打來。或許這位俊朗的年青人，亦像她一樣，蹓躂於時空間，不前不進，期待一個人的回來。
- 全文完 -
(惜071103)
-這篇未終似終的小說篇，其實是撰於三年前的了…三年來，我也曾經到過德國名古城德累斯頓一行，可惜一直無法完成「寄放」小說的結局，想著想著…始終難圓女主角凌嬝「小仲」的夢…就讓此篇為終結，讓小仲酣睡一整個世紀吧…
(如新網友欲看前回，可按標題「細說」搜尋《寄放》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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