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曾祖父。
白色奠儀的花小提琴開著
黑白相片帷幕我們繞行棺木
小孩子圍小爐一張張一排排一落落的燒紙錢
那些花——大概
變作另外的肥料了吧。
在這棟老站長住過好久，如今變更
格局（招牌：勝興鐵路餐廳）的屋子裡
看見一幀我從來沒看過，被放大N倍的
我阿太的全家福。那是年輕時的
阿公，阿伯公，這是阿叔公，是阿姑婆…你
坐在中間，旁邊
是阿太的妻（也是阿太）。
那年忘了幾歲我連哭也沒哭過大概
還不懂得哀愁。穿藍色喪服自以為是的
打功夫玩。有人披白麻（如我阿公）掛黑紗有人
悽喊出殯那天嗩吶驚醒炮竹
送你（！）至與你的妻
遙望的墓地。多年以後撿骨
以後你們早已在天堂相聚。
有祝福埋於紙灰。你的家現在
找不見你穿西裝打領帶扶柺杖的留影
（只差一根柺杖便是你躺著的模樣
像要去哪旅行）塌塌米不知去向
神像牌位已經搬離。那座燒柴火的大灶
燒成兩盤瓦斯爐。
許多人慕這座與你同輩的勝興驛而來，
老站長。我們偶爾回來也經常塞車；
人們需要拓寬馬路大停車場在這小小小小的勝興以前
你問我有沒有長大我已經長大了考上大學了以前
和哥哥在這住的時候你和阿太總是
準備麋、花瓜還有我們最愛的花生麵筋當早餐
你總是問我：「吃飽未？」
有沒有看過我和哥哥在鐵路最高海拔標誌旁的
照片？我甚至沒有當時的記憶但我想
你一定記得我喜歡車站裡的花園喜歡
和哥哥翻過從前覺得頗高的籬笆進車站
當火車還未停駛和阿公和爸爸（你的孫子）望向
深邃的山洞等車你的家我們的家就在驛的旁邊
離鐵軌很近今天離觀光客也很近離我
妄想獨占的回憶也非常近可是
你和阿太並不會從您倆的合照走下來即使我
一直記得你們從我門前窄窄的巷子走進我新竹的家
我也未曾將我的身影擠入那張以時間
以遊客的眼神重複曝光的全家福
車站的花園開什麼花我不太認得更不認得
站前標滿古蹟觀光景點的地圖……雖然我知道
這是龍騰斷橋，這是有鋸齒屋簷的勝興車站；這條路
可以通往關刀山。還有這間餐廳
原來是老站長的故居。
送葬之後好多人一起吃飯。阿太，
「你吃飽未？」
照片就是那老屋子現在的樣子。
（舊貨：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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