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夜裡翻查資料時,意外地找到了這篇。這是以前應友人網站徵稿所撰寫的網路小說,數算發表時間竟距今已四年之久!恍若隔世。這些當初的文字,令人不忍卒讀,心下感到無比困窘,但還是放了上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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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很久以後,這個故事會被人遺忘,在這座寂寞的城市裡...
各色燈光閃爍,一間間的屋子,擠滿安靜無聲的人們,面對這微亮的螢幕而網路上喧囂吵鬧著。
或許就是一個美麗安靜的新世界,馬路越來越空曠,只剩快遞的車子穿梭其中;這裡不用再擔心塞車的問題,路上沒有攤販,騎樓下沒有亂放的機車,因為都在廢鐵場;都市也不用有大眾運輸工具,大家都待在家;銀行不需店面,服飾店也只要有倉庫,沒有傳統市場,當然也不會有夜市;市容乾淨整潔,連各式招牌都是過去式。而美麗豐富的,都在網路上,世紀最有價值的發明。
只要一個鍵,所有願望都能實現:新衣服、三餐、念書、工作,還有聖誕節的大聖誕樹,快遞就會替你送到。網路、手機、視訊、語音交談,我們天涯比鄰。
但是我就是受不了。
在那天一個很久沒有看見外面空氣的下午(雖然大家都說我們是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穿上網路上訂的衣服,還有五年前自己--在最後一個夜市--所買的牛仔褲,踏出大門。
「你,好。」從背後傳來的一個聲音,生澀地響起。回頭的那瞬是個意外,怎麼也有人走在外面?那是個「自由會」的孩子,從他右手腕上的環就可以看見。自由會,最近幾年越來越常聽見的一個會,它希望大家可以和以前一樣出外與真人互動,回到那個有活力的社會。
「你好。」吞了吞口水。音量大到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不是自由會的人吧?很高興看到你。」他比了比自己的右手,水藍色的環鬆鬆的套在手腕。
「怎麼會想出來呢?」他笑了笑。
「我就是受不了。」邊說邊走到那很久沒有人在玩的盪秋千。坐了下來。「受不了那些似真似假的東西。」
「喔?真的假的?大家都在上面,找得到大家,不好嗎?」
「呵,你不是自由會的成員嗎?怎麼會講這種話呢?」
「有時候我也會有所困惑,好像一切都沒有意義。自由會很好,網路其實也很好、很方便,可是,沉迷才是關鍵。網路的魅力太大,就連我也會想要去玩個十天八天的。」
「我是受不了才出來的,真的一切太無聊、太一樣,我想要有點不一樣的感受,很多事情是無法在網路上感受的。外面和以前,真的很不一樣。」
現在在外面可以很安全,人人過著富足的生活,除了不會被搶以外,也不用擔心車太多被撞,但是,就是安靜。
原來真正的陽光是這個樣子,銀黃刺眼明亮,和螢幕不同。
原來柏油路踏起來是如此厚實扎腳,和家裡冰冷瓷磚不同。
原來秋千可以盪到這麼高,和家中的搖椅不同。
「現在真的很不一樣,所有都不一樣,連人也都不一樣了。」他嘆了口氣。
沒有人;路上沒有人,有的只是從網咖透出的燈光映在地上所形成的人影;有的只是快速通過的快遞車,和四處飄盪的灰塵。人以前都在的,現在也在,在那個虛幻真實的網路上。人以前不在的,現在不在,因為人的心沒有在現實上,在網路上。
「社會進步是一件好事,科技發達也是一件好事,明明是許多的好事加在一起,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呢?」仰起頭,明明外面就很美好。
他們說:「網路好大,好迷人。」,可是,為什麼我覺得外面更大更迷人?
報社沒倒,只是沒有報紙了。紙是什麼?小妹妹指著螢幕上的單字,要我向她解釋,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現在線上閱讀太流行,螢幕可以代替一切。一陣風吹來所產生輕爽的感覺卻偏偏是文字無法解釋的地方。
「其實,大家都很寂寞吧!」我嘆了口氣。
即時通上,上線人數永遠破一百,可是真正談話的沒幾個,他們說:「沒有人要找我談話。」可是,他們也沒有找人談話。網路上的暱稱好寂寞,好需要人陪,可是這個城市太安靜,就連螢幕那頭有沒有人都沒有人清楚。現實中的手機好多,好有耐心守候,可是這個城市太安靜,就連未破的蛋都比它有活力。或許這是一種循環,你說你在網路上、他也說他在上面,為了找你們,我也只好跟上。可是,明明我可以走到你家去,和你促膝長談、相擁相笑,可是如今只存在在螢幕上,對我來說,這和博物館內的語音導覽沒兩樣。差別只有反應。
「我了解。就像你現在踏出來,過了一會你又會再回去的意思是一樣的。這只是你暫時性的喘口氣,而不是永久的。」他看了我一下,聲音在空氣中盪呀盪的,很無力的語氣「這樣,你還是和大家一樣,並沒有踏出來,網路的力量太大,而這裡(他在空中畫了個園)沒有人,人是『群居的動物』,無論是誰拉都拉不開。」
我靜靜地默認了。我終究只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我也怕寂寞。特立獨行,總是有點不妥的中庸的我,是不太敢做的。總是少了那麼一點的勇氣。
空氣沉了下來,天色灰了起來,沒有人的街道,安靜的好無奈。穿著單件衣服的我,承受不起外面的自然溫度。他注意到我的樣子,說:「拿去吧!我不會冷,我習慣了這個時候的溫度,記住,這個就是初冬。」他脫下身上的短夾克,遞到我的面前。我看了看他,愣愣的接下了外套。
「你叫什麼名字?我……我下次拿還給你。」
「下次……可能要等很久吧!」他嘴角勾了一下,揮了揮手,轉身往回走。
我曾經到自由會去找那個男孩,可是,自由會的人卻說那個人很早就不知道那個地方去了,在這一種的世界中,要藏起來實在是太容易了。自由會的人把他的水藍色的環交給我和他所留下的字條一起。
『我知道你會來還外套,只不過,要等多久不知道。
這些都給你,我想,你可能會想要。』
我抬頭看了看自由會的那個人,問了她,那個男孩叫什麼名字。
「喔?他喔!他沒有姓,是我們會裡的孤兒院的孩子,我們叫他...」
「謝謝。」我愣了愣。
我並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只是貼在網路上,或許有人看到,也或許沒有,在一天一兩萬篇的電子佈告欄裡,這件事很快就會被淹沒。初冬是過去了,可是,我總覺得春天是不會到來的。
現在這個社會還是一樣,網路還是網路,快遞車還是穿梭在大街小巷。而我卻已不再像以前那麼常碰電腦,只在工作時使用。如今,那件外套就掛在我的電腦旁,在我每次經過電腦時就會想到他。那個男孩,尤其在初冬。
初冬,那個男孩的名字。
或許在很久以後,這個故事會被人遺忘,在這座寂寞的城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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